郦籽只觉得很多事都变了。或者并不是变了,而是走近了才认识得更清楚。一如郦一冰,近二十年的相处,这几个月才真的明白她。
从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是一种成长。
郦籽觉得,她需要认真思考王钊霖的“作业”。她只能想到和她同病相怜的路今白,于是去找他。
路今白显然非常明白她的意图,但是他毫不惊讶,但是也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小白,我妈妈那番话,你怎么想?”郦籽小心问。
“颠覆了我的认识。”路今白干脆地回答。
“啊……其实虽然咱们之前是没有想过。但是教练这样做真的算是用心良苦。你就……”郦籽有点担心他执迷不悟。
“所以,我需要认真考虑。毕竟从来也没有想过如果不再速滑,我会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诶?”郦籽一愣,有些惊喜,“这么说你是认同我妈和教练的想法了?”
路今白没有说话。
“唉!”郦籽抱着头叹息,“小白,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想不出自己想干什么?”
路今白耸耸肩:“坦白说,真的没有想过。所以有点难度。”
郦籽完全赞同:“所以真的是根本想不出来,虽然他们说,很简单,随心就好……”
正说着话,手机进入信息,是薛慕阳。
“不在房间?”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知道她不在房间?郦籽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一跃而起。
“啊,就说到这,咱们都好好思考一下。明天再交流!”郦籽火烧火燎地起身,辞别了路今白。
果然,薛慕阳正在她房间门口,看到她从路今白房里出来,眉头似乎皱了皱。
她有些意外,也忽然有些羞赧。难免想到不久前的大年夜,跨年的烟花,以及烟花下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应该算是表白的话。
他承认对她的感觉是喜欢。不过她记得最清的,心跳如鼓的是那句话——
“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这样载着你,向前。”
郦籽听见心底清晰的心跳声,慢慢走近,终于憋出了那么一句话:“有事吗?”
他没有回答,眉目有些凉意:“可以进去说吗?”
郦籽后来想,人与人的气场共振当真是奇妙无比。有些人,即使毫无距离地靠近,都会毫无感觉。而有的人,他的举手投足,甚至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万物失色,气场笼罩压迫下来,让人几欲窒息。更奇妙的是,那窒息掺杂了某种神秘的甜意,于是尚能忍受。
比如这刻,进了房间,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本身面对他都容易心慌气乱,这时候又联想到自己都不知道今后要干什么,气又弱了几分,郦籽手心冒汗了。
很奇怪,过年的时候,当她没有想好要不要继续滑冰时,也就意味着犹疑着能否配得上他时,她面对他,心里更多的是从容和镇定。可是一旦选择了回来,就又变回了从前。她在他面前,永远不能淡定。
安静低头站着,像是见了严肃的班主任的犯错了的小学生,就差诚恳道歉保障:下次再也不敢了!
头顶忽然响起他一声轻笑:“你在干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郦籽更窘了,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要解释一下:“确实是有点突然,一时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
这样一说,好像更显得毫无大志还迷茫了。
“不急。”他说,“你以为我是来追问这个的?”
咦,不是吗?
“我只是想说两句话。”他看着她,目光温柔。
郦籽下意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是又没法移开视线,只能被他勾着眼神,怔怔说:“啊……”
“一句话是——谢谢你,我很高兴。”他的声音很轻,她却听得心口发颤,“这句话本应在昨天上午,你拖着行李箱过来的时候说的。”
郦籽其实并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隐约猜到什么,神经更紧绷了,脸发烧得厉害。果然接下来他说:“谢谢你没有放弃。没有放弃滑冰,没有放弃我,没有让我空自等在前面。”
郦籽一震,鼻子忽然有点酸。
那天晚上,他说:“虽然开始的时候,我比你晚一步。可是我保证,以后,我会一直在你前面。不管你是中途停留还是疾步狂奔,不管前路是平坦如砥还是遍布荆棘。我和这车,会一直都在,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这样载着你,向前。”
他也说“不着急,往后时间很多,我会一直等”。
他从来没有那么直白过,郦籽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说那些。下意识总觉得是做梦,这会儿才像是大梦初醒,他说过就是说过,是一定会作数的啊!
现在,她来了。
所以,苦苦追寻的他就在眼前了。
因为他在这,所以她才更坚定了来这里啊。虽然她之前没有想,可是潜意识里,除了郦一冰给了她勇气以外,这当然是原因之一。
“我也要谢谢你……”她笑了笑,低声说。
“这是回答?”他站起身,走近她一步。
当然是回答。她想明白了,就不会口是心非,于是轻轻点头。忍不住嘴角咧开怎么办……
“好。”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沉默了。
郦籽疑惑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这个人,干嘛傻笑啊……可是郦籽也像是受了传染,也挠挠头傻笑起来。
于是两个人相对傻笑了片刻……居然不觉得尴尬,仿佛本来也不需要什么苍白的语言来化解,静静站着,不说话,就很美好。
终于,郦籽轻咳了一声:“你不是说有两句话?还有一句呢?”
“嗯。还有一句是……”薛慕阳怔了怔,似乎是忽然想不起来了。
“嗯?”郦籽很是吃惊,鲜少见到他这样断片的样子,有点傻气,有点可爱。
薛慕阳拧眉想了想,终于放弃了,扶额笑:“想不起来了……都是你打岔!”
喂,她打什么岔了?
还有这个表情和动作,又犯规!
郦籽一个没忍住,哈哈哈笑出声,他颇为埋怨地看了她一眼笑:“你就笑吧!”
郦籽笑得更放肆了:“不好意思,忍不住哈哈哈!”
头上于是被惩戒地敲了一下,郦籽下意识抱头,忍了忍:“薛慕阳,你是不是真的薛慕阳?”
“不如你检查看看?”
“哈?”
“电视中不都是说,如果……”他顿了顿,因为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声音更低了,“有温度的话,就一定是真的。”
郦籽头一懵,只觉得心口有某种暖而腻的热流冲向脑门,血液瞬间逆流,全身都像是被火烤或者被电击。www.xiumb.com
心弦丝丝颤动。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必须要说话:“唔……好像是说有温度的话就不是鬼?”
于是空气中无形的缠绵的丝网戛然而断,暧昧顿消,薛慕阳“噗”一声笑出声。
郦籽在床上蒙着被子一阵扭曲地滚,哀嚎声声。
为何自己那么蠢呢?
薛慕阳那句话回荡在耳边,郦籽想,咋不蠢死自己呢!
“嗯,不是鬼。鬼也怕浪漫杀手的。”
她当时还没有回过味体会到自己蠢到何种程度,继续白痴脸:“浪漫杀手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时候郦籽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自己。她隐约明白,他不过是瞬间情动,想牵一牵她的手,结果就被她无情拆穿了借口。
她懊恼地耷拉着脑袋。
“好在,我不是鬼。”他最后说。
捂脸……她听得明白是好心的安慰,不过似乎还有她没有听懂的言外之意?
“鬼也怕浪漫杀手的……”郦籽连续重复,“好在,我不是鬼……意思是——他不怕?”
嗷——郦籽又叫了一声,但不是懊恼自惭,而是心口发甜得没处发泄了。
自发想象薛慕阳说:我不怕的,你随意。我都能包容。
郦籽半夜没睡着,睡眼惺忪翻出手机,刷朋友圈。
“咦?”她精神了,瞪大眼睛仔细看,确定没错。
是方娉婷发的一条朋友圈,四个字——
“新的开始!”
后面附了一张照片,是一个美术画室,亮点在那张图片右上方。在造型艺术的画室旁边有个牌子,清清楚楚写着“朝阳区”几个字。
她也来了帝都?
郦籽忍不住翻身发信息:“你在北京?”
发完才想到时间点不对,正准备放下手机,却听见消息提示声。
娉婷:“是。”
栗子:“天啊!太好了!你来谈合作吗?为啥是美术画室啊?”
栗子:“前几天的事,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栗子:“也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跟我妈联系上了呀?”
一连发了好几条,方娉婷那边估计是一时不知道回答哪条了。过了会儿才分条一一回复。
娉婷:“有合作的事;在美术室是因为我在学素描;是薛慕阳联系的我,让我那么做的,至于他怎么跟你妈妈联系上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What?薛慕阳?
郦籽一下子惊坐起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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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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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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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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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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