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想着回去要给他一个惊喜,所以五分钟之前,郦籽给乔振发了一包哈尔滨红肠的图片,并附上文字说明一段:“备好酒,晚上到家。”
没想到乔振这样异常的反应。
郦籽疲惫的神经一下子振奋起来,坐直身子:“讲真,哈尔滨有什么洪水猛兽么?”
“你在瞎想什么呢!”乔振语气缓下来,“就是想说你这样随便,都不给家报备一声,很没有礼貌知道吗?”
“咦……我给我妈发短信了啊!”
“什么?什么时候?”他语气再次激动了。
“走的时候啊,我说随队去外地交流五天。我妈都不带理我的!”
“哦……”乔振似乎舒了口气,“你就买了红肠?”
郦籽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呆呆回答:“我妈不爱吃肉,就给你买了红肠,给我妈稍了点老鼎丰的糕点,她不是有点低血糖吗,上班期间可以补充点能量。当然了,由于经济紧张,也不多。如果你们愿意报销的话就更好了!”
最后一句明显的打趣了,那边乔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她闹,而是默了两秒,才说:“其实你妈不喜欢吃糕点,她对糕点过敏。”
“啊?真的假的?”郦籽懵了懵,似乎印象中妈妈真的没有吃过零食?
“真的。而且她对什么红肠白肠的也特别不感冒,觉得不如新鲜的卫生营养。”
“是吗?”
“你做了人闺女快二十年,竟然这个都不知道,多伤人心啊!好好反思一下!”乔振轻斥。
“诶?”郦籽再懵了懵。
“亏得你妈最近都没有再提让你退役的事,你这样子于心何忍?”
“喂,到底是不是唬我啊……”郦籽扶额,他这话不像是真的,但是语气好严肃。
“谁唬你啊!”乔振继续吼,“没个正经的丫头!”
“……那怎么办?”
“这样,为今之计,只有一个补救措施。你几点回来,我在小区外等你,你把这些特产都放我车上,别带到你妈面前了。”
“哦……”郦籽呆呆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
“好。”郦籽要说再见了,又犹豫了一下,“乔叔叔,其实你不必这样费尽心机的,如果你特别喜欢这些特产,给我说,依咱俩的情分,我会心甘情愿都给你的。”
“……”乔振似乎气吐血了,没有了理智,“怎、怎么说话呢死丫头!我是那么贪吃的人吗?”
“哈哈哈哈……”郦籽想到他气黑了的脸,忍不住大声笑起来。每次都是被他取笑、逗得一愣一愣,这回扳回一城,贼开心!
挂了电话,惊觉到自己笑声太放肆,郦籽忙敛声,身边薛慕雨睡得正熟,没被魔音吵醒,下意识望向斜后方。果然薛慕阳望着她,微微挑了挑眉。
咳咳,要淑女啊淑女!完全不淑女的郦籽装鸵鸟,一秒钟睡倒。
辗转回到家,已经是华灯初上。
乔振果然守信用,在地铁口等着呢。
见了郦籽热情的招呼,也就淡淡用鼻音回复了一声,拉开车门,都没有上来接住她的大行李箱。
“老乔,还在记仇呢?”郦籽把笨重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坐到副驾室。
“缺心眼就缺心眼了,还缺眼力界儿!”正好是红灯,他一脚刹了车,黑着脸训斥。
“咋又多了一条罪名啊?”郦籽一愣。
“你仔细瞧清楚了,我哪里老了?”他一本正经。
“……”郦籽恍然,眨眨眼,“好像是我错了。你确实一点不老,——小乔啊,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乔振脸真的是黑了,连绿灯了都没看见,身后一片喇叭催促声。
郦籽正襟危坐,时不时瞅板着脸的司机。好像真的生气了?开玩笑过头了?
“乔叔叔我错了,我没大没小,对不起嘛,还不是多日没见,十分想念吗……”开始怀柔对策。
“看起来去了一趟冰城,找到人生自信了啊?”乔振声音冷冷的。
“没啊……”郦籽叹了口气,“唉,其实这次去被欺负得很惨,但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才故意这样浮夸玩笑,就是怕你看出来心疼的……”
料想到乔振不会吃这套,或者一眼看出她在胡扯,没想到他侧脸:“有发生什么事?谁欺负你?”
郦籽一怔:“开玩笑啦,就是跟北方队比赛输了,我们都发誓再打回去!”
“嗯。”他似乎在思索什么。
很快到了,他停好车,指指后座上一个小盒子:“别提去哪交流的事,就说带的礼物。我给一冰说了,她应该做了饭了。”
郦籽忙扭去后座,长臂一收,将盒子卷过来,打开一看,惊呼了一声:“哇好漂亮!”
是一条丝巾。价值不菲啊!
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乔叔叔……”
“你这什么表情……”乔振似乎觉得恶寒,不自在说,“私心昧了特产,弥补一下而已。赶紧把特产都交出来!”
“……”
郦一冰果然做了几个菜在等着。
面对郦籽献宝似的把围巾送给她,她愣了愣,随手搁在一旁,淡淡说:“吃饭吧。”
很好。清冷制造机成功冷冻了一派温馨和谐的气氛。
吃完饭,郦籽有意让郦一冰送乔振,看样子那两个人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就夸张叫自己长途跋涉累死了。
然而郦一冰也就送他到门口,说了句:“路上小心。”
乔振点点头,也就出去了。
郦籽气馁。
她都替乔振气馁。
从房间窗户望出去,看见乔振依然像往常一样缓缓进了驾驶室,打开窗抽了根烟。昏暗中,烟的明灭,分外的孤寂。
郦籽不忍心,打开门想要下楼,却看见郦一冰对着门边的镜子,正在拿着丝巾在颈边比划,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郦籽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如此正常的爱美的表情,或者说欣慰感动的表情。仿佛撞见了天大的尴尬事,忙缩进屋里,心里一阵心酸。
郦一冰常年不注重打扮,她以为她根本不会喜欢这些小饰品。或者说她只是欣慰于女儿给自己买了如此漂亮的丝巾,可是那丝巾却并不是自己买的……
郦籽心潮难安,又是愧疚又是难过。看乔振还在下面,就打电话。
“怎么了?”他掐灭了烟。
“没。就是想到还没有感谢你。”郦籽吸了口气,“丝巾真的很漂亮,我妈,很喜欢。”
“那就好。”他顿了顿,“我回去享用美食的时候多少心安些。”
“别骗我啦,你喜欢红肠可以理解,那些糕点你根本不喜欢。我就是再笨,也明白了。”郦籽扭着窗帘,“之前我妈是国家队运动员,肯定是在哈尔滨训练。所以你不想让我提起哈尔滨惹她回忆往事。”
“哟,”他顿了顿,语气故意轻松,“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我本来就很聪明!”郦籽气结。
“好好,你聪明。”
好敷衍……
“我还知道,你虽然帮了我,但是还不是利用我送我妈礼物,哼!”
“……”乔振窘了窘,“看透不说透才是真聪明,又飘起来了啊!唉,这样笨,怎么驾驭得了薛慕阳那个聪明过头的小子!捉急!”
“喂……”
两个人说了几句,郦籽心里好受许多,又想,似乎自己真的像是单细胞动物。
但是心里还是很难过,她跟妈妈,为什么就成这样了呢?除了退出滑冰,就没有别的办法和好了吗?
这个无解的死结,压在心里,不能想。
趁郦一冰高兴,这时候似乎是良辰。
她爬起来,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声,让郦一冰听见,好避免看见两人尴尬的场面。然而出去却发现,郦一冰早已对着电脑,在工作了。
闻声看了看她,仍然是没有表情。眼睛里是淡淡的疑问的。
“妈……”郦籽鼓起勇气,终于憋出来一句突兀的话,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很是诚恳,带着满满的祈求,“我们和好,好吗?”
郦一冰默了默,一点点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你要退出速滑吗?”
“……”郦籽听见自己老血喷出的声音,顿时泄了气,扭转回房。
“嘭!”关上门。
乔振拎着那袋土特产,走到楼下,想了想又折到垃圾桶旁,把那袋土特产丢进去。
曾经,他也是很喜欢红肠的。每次郦一冰回去,总会给他带,也会数落他:“啧啧,怎么就永远吃不饱的样子!”
“有营养啊……”他那时狡辩,顺手扔给她一个,“好朋友一起分享。”
于是两人津津有味吃着聊会天。她时间很紧,只能呆一会儿,就要走了。
不知何时,她就谢绝了:“吃腻了。现在我比较喜欢吃老鼎丰的糕点,尤其是月饼!”
“唔……”他顺口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为什么还买这个,不买月饼?”
她拧眉:“喂,不要过分啊,我是看见了想到你喜欢顺手买的。至于那些甜食,你吃了不太合适吧?”
“怎么就不合适了?”他也拧眉,“难道那些糕点还挑人的?”
“嗯,合适的人在一起吃,才不会觉得甜得发腻啊……”她忽然有些扭扭捏捏,“反正我们这种兄弟,吃吃肉就好了啊你磨叽什么啊!”
那一刻,忽然味同嚼蜡,一种莫名的危险的失落席卷了他。
“合适的人?”他干巴巴问,“出现了?”
“唔……”她低头微笑,又扬眉,神采飞扬,“嗯,始于一块月饼!”
记不清当时他用了多久的时间,才调整好神态,说:“我该不该说恭喜啊一冰?”
“差不多吧!”她甜甜一笑。
后来,她就没有再买给他过红肠,也没有偶尔看见红肠的时候想起他就顺手寄给他。
他也并没有想起过。其实超市什么地方的特产都有的。
他忽然发现,也许他并不见得多喜欢吃,至于那时候为什么如此热衷,觉得是人间美味,天知道!或许,只是因为是那个人买的,因此连味蕾都会帮着自己说谎。因为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一如后来,她再也不吃老鼎丰的糕点。甚至一切糕点,都不再看一眼。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所以最好的就成了一根刺,别在心尖的刺。一不小心想起来,就被刺得血肉模糊。本就无望好转,只有努力遗忘。
他试着拔过,用数十年的时间,结果是刺得自己手指流血不止。于是只有各自退开,再不去触碰禁忌。
薛慕阳是在重新开始训练的第二天决定去医院的。
那天刚好秦臻给了他们兄妹谈话。意思大概三点,一是对两人的未来表达了充分的希望和信心;一是只要保持好这个势头,重点指薛慕雨的减肥和努力程度,接下来在冬运会中拿到奖牌,进国家队指日可待;还有一个,是强烈建议薛慕阳继续练单人滑,这次是正式的训练。
“我已经结合郑指导的建议,给你做了练习计划。他也肯定了,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兼顾两者。”她颇为兴奋,“所以就试试吧!”
薛慕雨先表了态:“其实在哈尔滨,我就听出了郑重老师的意思,现在最需要努力的是我,要做到与我哥一样协调,动作轻盈。秦老师放心吧,我会坚持,一定不会拉后腿的!”
她看了看沉默的哥哥,继续表态:“至于让我哥单双人都练习的事,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世界上高手遍地,都没有这样的先河。我觉得是不是太过理想化了?”
“我不否认过于理想化,可是知道为什么郑老师没有明确反对我这个提议吗?因为他也看见了希望。说实话,现在的慕阳,在双人滑上,所有的难度都能做到,基本没有什么可再超越的了,他只是缺一个足够高度的搭档。”秦臻说得直白许多,可是很真诚,“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可是鲁迅老人家说了,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也就成了路。有能力的话,为什么不去开辟那条路呢?”
明明秦臻很严肃,薛慕雨听到鲁迅老人家,不知怎么,还是想笑。因为脑海中浮现网上一个梗,就是随便一句话都冠以鲁迅的言论,然后鲁迅肃穆说:“我没有说过。”她隐约记得这确实是鲁迅说的,好像在初中的课本上学过。
秦臻看见她诡异的表情,拧起了眉:“怎么?”
“啊没有没有,”她耸肩,“其实我都无所谓了,我愁我自己就行了,努力追上我哥的高度,别又把我换掉了……我去练习了。”
“你怎么看,慕阳?”秦臻看薛慕阳。
“坦白说,上次秦老师就说动了我。”薛慕阳说,“我是愿意试试的。不过,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我不想随意。再给我两天考虑吧。”
“行!”
薛慕阳上了民族舞课,就给秦臻请了假。
去医院检查,等待片子出来的时候,他坐在休息处想,也许一两周是不能答应练单人滑了。他的膝盖,在回家休息两天后,没有多少好转。刚刚上舞蹈课,他做了两个示范动作,好像又扭到了,勉强撑到下课,已经一身冷汗。
意识到可能问题有些严重了。
“风湿?”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结果出来,却不只是训练损伤。风湿骨痛什么的,不是只有老年人才会犯的病?
“没错,虽然有长时间的训练损伤,不过因寒气潮湿侵袭,现在不是单纯的拉伤或肌肉损伤,而是综合性的风湿。看样子也有大半年,或者更久,不过是年轻没有在意吧?”
薛慕阳沉默。以前偶尔会痛,但是很轻微,或者过两天就好了。断断续续,也有一年多了。哪个运动员没有个疼痛,就不正常了。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去了寒冷的北方?”韩医生问。
薛慕阳一愣。
“很简单,你这病情不适宜潮湿和寒冷的地方,要保暖。因为受了厉害的风寒,所以病情才加重。”韩医生看见他的表情,已经明白,“是去北方比赛了?好在不是一直在那边。不过说起来,你是什么运动员?跳水还是游泳?尽量避免冰水啊小伙子,还有近期也不要再训练,加重损伤了。这个病可不是儿戏,严重了是会废了你这条腿的。”
薛慕阳一时无言,有这样严重?
医生低头开了处方,抬头疑惑看他。
“滑冰。”他听见自己声音低低的,“我是滑冰运动员。”
韩医生明显一愣:“啊……这就更麻烦了!难怪你年纪轻轻都有一条老寒腿了!”
薛慕阳下意识用手碰了碰还在隐隐发痛的膝盖,没有说话。
“唉,运动员都是受了非人的辛苦啊!”韩医生大约怕他情绪低落,“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这不还有我们医生吗?你近期好好休养一下,别再受寒,治病的事,要相信医生。”
“嗯,谢谢医生。”
“不过小伙子,诚心给你个建议啊,”和蔼的医生又喊住他,“为了身体考虑,还是郑重想想退役的事吧。”
他震住了,心里有冷风呼啸而过。膝盖的疼痛隐隐顺着筋骨,传遍整条腿。
在窗口领药,薛慕阳还有些茫然。
直到有人惊讶地叫了声:“阳阳?!”
他扭头,岳西瞪圆了眼睛,冲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你怎么了?”
“哦……”他顿了一秒,下意识把手中药背在身后,“训练的时候受了一点小伤。”
见妈妈的脸色仍然焦虑,又加了句:“没什么大问题。妈妈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来看一位朋友。”然而岳西却蹙着眉,继续问:“哪儿受伤了?没有任何的伤是小的!”
“嗯,我知道。”
“这样……”岳西看了看前面等自己的同事,“你先回家,这几天都不要去训练了。晚上回家我们好好谈谈!”
“行。”薛慕阳点头。
晚上,连薛慕雨都被岳西叫了回来。
“妈妈也真是,大惊小怪的,我说晚上加训呢,她就爆发了,说什么都不关心哥哥……”薛慕雨在房间里抱怨,“话说哥你膝盖伤很严重吗?”
“唔,还好。”薛慕阳语声清淡,随意翻着一本书。
“反正我觉得今晚上一定又是个鸿门宴,绝没有好事!”薛慕雨双眼发光,“不过我可不怕!”
看起来斗志满满。
斗志满满的薛慕雨看见一桌子爱吃的美食,就有些蔫了。等到岳西和爸爸往她碗里夹菜的时候,简直吓破了胆,紧紧保护着空空如也的碗。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吃菜?”岳西惊讶。
“讲不讲卫生啊,你把碗抱怀里干嘛?”薛道衡皱眉。
“其实吧,”她看着满桌的菜,咽了口涎水,思想做着自我斗争,“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区门口的煲仔饭,嘴馋,就去吃了,现在撑死了。实在吃不下了……”
岳西怔了怔:“你都回来两小时了,也该消食了。那就少吃点,那盘红烧肉是专门给你做的!”
薛慕雨扭曲着脸,看着薛慕阳,眼睛里在求救。
方娉婷给她的食谱里,可是谢绝红烧肉的。
“说起来,好像你也有两个月没有吃过爸爸做的红烧肉,吃一块两块又何妨,不然爸爸不是白做了?”没想到哥哥也在使坏。
薛慕雨狠狠瞪着哥哥,哼,想考验我的信念是吧?走着瞧!
“爸爸的心意必须得吃,这样吧,我打包兜着走!”她笑嘻嘻的,“明天在队里让食堂师傅热一下就OK了!”
薛道衡也不知是被她逗笑的,还是气笑的。
好在岳西也没有再针对她,于是她慢悠悠夹了两筷子青菜,在碗里半天没吃下去。于是嘴就不能闲着,她开始滔滔不绝,讲在哈尔滨的荣耀,如何让对方跌破眼镜,一举震撼全场。
“你们是不知道,听了郑重老师说,哥哥是有腿伤的情况下,他们难堪的表情。如果我哥好好的,秒杀他们哦!”
岳西放下了筷子。
“上次说的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她沉声问。
“啊?什么事?”薛慕雨一愣,浑然不觉自己给了妈妈切入的好话题。
“慕阳,受伤虽然在所难免。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一次受伤都有极大的风险。如果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后悔就晚了。转演艺圈的事,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以一个成年男人的态度去认真思考。经纪人前天还在跟我联系,他们没有放弃你。上次那条广告,反响也非常好。”
薛慕阳慢慢嚼着菜。
“你妈说得对。阳阳,小雨,你们都不小了。我们不是专制的家长,真的是为你们好。”
薛慕雨“啪”放下了筷子。
果然是宴无好宴。
“我刚刚说得,好像你们都没有认真听。郑重都说了,会在国家队等我们。下半年的冬运会,我跟哥哥一定会拿到金牌,顺利进国家队,参加更高的国际赛事!”薛慕雨冷着脸,“我以为上次之后,你们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什么一定要执着娱乐圈啊!”
“你闭嘴!我们是说过,你是女孩子,你可以任性,大不了以后我们养着你。可是阳阳不一样!你吃饱了就上去,我们现在要跟你哥好好谈谈!”岳西也冷了脸。
“哥,我们上去。”薛慕雨一点也不会看脸色,“他们更年期,不要理会!”
“啪!”薛道衡使劲一拍桌子,“薛慕雨你怎么说话的!我有没有教过你礼貌和教养?”
薛道衡轻易不发火。每次薛慕雨都很害怕。
可是,这一次,她只是瑟缩了一下,就抬起头。
薛慕雨脸红了,眼也红了:“我没有礼貌?爸妈你们搞清楚,知道我有多努力吗?我不敢吃东西,每天夜里饿得都想暴走,各种心理建设才睡着!我每天练到精疲力竭,只为了做好一个动作,我努力追赶哥哥的脚步,我那么努力,好容易才走到今天,马上就能进国家队,去参加国际赛事了!不是国际的舞台算是什么比赛?可是你们呢?现在要替我哥做主,让他放弃,那不就是把我的路也断了吗?你们凭什么替子女选择?我们是玩偶吗?”
薛道衡一时沉默,被女儿顶撞的愤怒,和哑口无言的沉痛,让他脸色发白。
沉默中,他转眼看薛慕阳。自己样样优秀的儿子低眉垂目,可是态度他明白,他不会忘记,那次导演面试,他也是这样平静,却清楚拒绝了红导演,毅然离开。
“阳阳,你也是这样想?”他的声音低沉许多。
薛慕阳顿了三秒,抬头:“我们还没有到你们这样焦躁的时候。就当我们还在上大学,离毕业不也得一两年吗?”
岳西看他态度有商量的余地,马上说:“我们就是想让你们去好好学学文化课,光练滑冰,马上就……”
岳西还要说什么,被薛道衡拉了拉手臂。
薛慕阳望着妈妈:“我是以一个成年男人在做决定,我知道在做什么。”
一双儿女都上了楼,岳西颓然坐在剩菜残羹前。
“什么时候,我们的阳阳也不听话了……我之前还庆幸,两个孩子,幸好还有一个从来没有叛逆过。”她很沮丧。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薛道衡安慰她,“他们性子急,我们难道也要跟他们一样?我们总有法子让他们面对现实。别急。”
“好吧。阳阳说得也对,他们到底也还没有过20岁生日呢。”
“我记得,他们的生日快到了?”
“是的,是夏荷绽放,绿荫满墙的时候。”
楼下,一双夫妻自去怀念追忆曾经。曾经,他们怎样把嗷嗷待哺的两小只,呵护培育,期望快快长大。
楼上,一双儿女,各自站在窗口,望着远处的夜晚,想望的却是,有一天,会有怎样一天。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体育中心里开始各种花香开遍。铁栅栏边的蔷薇尤为的绚烂。
而随着气温的升高,初夏已至,全中心打响了备战冬运会的战鼓。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迎战的焦躁和冲劲。
虽然离冬运会还有半年,但是在此之前,要经过两个月的省队里选拔赛,确定资格人员,并在冬运会到来之前进行为期两个月的集训。这样分开看的话,也没有多久了。而大家,却觉得,需要练习和提高的还很多。
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郦籽却有些泄气。
照教练宣布的意思,她好像极有可能没有资格上阵。因为夏天也没有什么赛事可以参加拿名次增加积分,唯一的希望,是后面小组里要进行资格赛,拿到名次的话会有积分。
“又不是没有希望,好好备战!每月的小组测也有积分的,虽然少。”路今白看不得她垂头丧气的样子。
“可是……我觉得教练对我的训练,根本没有什么用处……”郦籽用脚踢地。
“长时间训练肯定是用的,至少体能得到极大提高。不过是不能短时间提高而已。”路今白皱眉,“一个运动员不能完全靠教练,我们都可以帮你找找原因。”
“没错。这个事情急不来。”薛慕阳淡淡说。
郦籽只是没有想到薛慕阳会真的像路今白说的那样,来监督她训练。他最近好像训练档总是很短,经常不是在图书室看书,就是观察她训练。
这很不寻常。在备战如此白热化的时刻。要知道,他可以说是花滑部的全部希望。
他的回答是:“正是为了备战,才要修养好伤。”
“所以伤势还是很严重的对不对?”郦籽焦虑起来了。
“没有。”他难得打趣她,“不信你检查看看?”
一如预期的,她看着他撸起裤腿,脸红了。不过还是勉强忍住,看了看他白皙的小腿上,膝盖处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仔细看,似乎有些颜色偏暗,隐隐发红。
如果真有事,应该不能走路了。看他站姿依然如松,走路从容,看起来好像真的没事的样子。
她放了心:“好吧,能休息也好!”
“哎,大白天的,你们也不避避嫌!”旁边忽然响起丁丁幽幽的声音。
郦籽刚自然的脸又被他激得红了,徒劳解释:“喂,我看看他的伤势……”
“嗯。明白。栗子医生你继续,我们不会再说什么的。”薛慕雨暧昧微笑。
“你们够了!”自从哈尔滨回来,这样的对话时常出现,薛慕阳看起来好像已经见怪不怪,往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郦籽干脆也学着厚脸皮,转移话题:“娉婷啊,小雨最近的体重减得如何了?”
这下正打在七寸上,薛慕雨紧张了,眼巴巴说:“又掉了五斤哦!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啊?”
方娉婷悠然看了她一眼:“你想滑冰到什么时候?”
薛慕雨眨眨眼,明白了她的意思,“嗷呜”一声惨叫,双眼泪茫茫:“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唉,论一只食肉动物的错误选择!”丁丁凉凉表示同情。
薛慕雨对着他就是一脚:“你才是动物,你全家都是动物!”
“我自然是动物,哺乳动物。难道你不是动物是植物?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多肉?”
“滚粗!不跟我作对你会死啊!”
又来了。
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开始吃爱心便当。
“不过,虽然你只要滑冰一天就要控制体重,可是近期我们的短目标其实已经差不多达成了。”
方娉婷冷冷清清的声音却一下子点燃了怏怏吃饭的薛慕雨,她几乎要跳起来:“啊是的吧?!我也感觉最近腰都瘦了一圈,不堪盈手握呢!对不对哥?你最近托举我是不是轻松许多?”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又把得意地目光扫过郦籽。
郦籽也竖起大拇指点头。
她与路今白对视一眼,没有敢逼他跟一个答案,于是柔柔绕过他,然后挑衅地看了眼刚刚还在说她“多肉”的丁丁:“所以这里只有一个人眼瞎!”
丁丁:“……不堪盈手,那得是一只怎么样的巨手啊!”
当然,说完识时务地跳开了。
“其实只是短期的目标,虽然离最终目标还有点距离。”方娉婷接着说的话,让薛慕雨又脸黑了。
“我同秦老师沟通了一下,你最近为了备战,训练很重,此时不宜过度减肥了。所以,暂停一下。不过,食堂里哪些不能吃,吃的量不能超过多少,你还要按我的食谱。”方娉婷说。
这样够薛慕雨雀跃一下了。
“啊,这么说,这是最后一顿免费的午餐了?”丁丁关注点显然不同,颇为惆怅,“方女神你以后不会为我们送午餐了吧?”
“你倒是上瘾了!”路今白横他一眼。
“好么……”丁丁沮丧,“知道这么久劳累方女神,你早心疼了哼!”
这句话一出,薛慕雨一凝,免不了看向路今白,他略拧了眉,凌厉地看了一眼丁丁,大意是谴责他胡说八道?她有些欣慰,果然小白还是跟方娉婷没什么的。
她又转去方娉婷脸上,她依然平静,眼睛里却流光一转,转过路今白。
这个就是明显的有什么了。唉,心烦……
而郦籽拖着腮,看了路今白又看方娉婷。
等大家不注意,她偷偷问方娉婷:“娉婷,你跟小白,为什么就像忽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就没有进展了?”
方娉婷没有回答,反过来问:“你呢?自哈尔滨那件真真假假的事,你完全可以假戏真做,干嘛止步不前?我看,你现在顺势表白了,就成真的了。”
郦籽愣了愣:“这个……其实还不是时候啦!”
“时候?表白也分天时地利?”
“我现在还不行。”她低头,“我要等,能配得上他的时候,至少有资格和他并肩的时候,才能去表白……”
方娉婷盯着她看了几秒,发现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也就耸肩:“你开心就好。”
这天晚上,郦籽训练不很上心。
她本以为回来后会和大家一样训练,哪知道张京还是让她往标准上训练,就是不急着让她练速度。每天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体能训练上,她很郁闷。
只想快点达到张京满意。
这都要为冬运会资格赛做准备了啊!
所以夜里,和没有训练的时候,她往往要加训。自从靖安体院开始,就是这样,大家也习惯了。何况比起路今白那个狂魔,也不算疯狂。
薛慕阳自从自己不训练,就开始盯着他们几个的训练。严格来说,需要盯着找问题的,大多是郦籽。
于是郦籽越发努力。不过这天晚上实在是不方便。例假来了。
“那个,其实我今天有点累,能不能不练了啊……”她说得艰难。
薛慕阳正在沉思着什么,听了一愣:“很累?”
“嗯。”真的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娇弱不堪,可是也不能直接说吧。xǐυmь.℃òm
他盯着她复杂的脸看了几秒,忽然也挑开视线,温声说:“行啊。其实我也累了,那就走吧。”
就是这么善解人意,嘤嘤……
“小白?”薛慕雨见路今白看着郦籽和哥哥离开的背影发呆,疑惑问,“你不会是也不想练了吧?”
路今白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过薛慕雨看得懂,他在说:“废话!什么叫不想练?”
“那还等什么,继续啊!”她顿生豪情。跟他在一起训练,总是随时都热血沸腾。
“小白!”
过了会儿,她忽然轻轻叫他。
他侧头,看见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声音倒是平静:“强者之路。我也想走那条强者之路,决不妥协!”
“加油!”他说。
于是她又像是被注满了力量。
郦籽正僵着身子平躺着,悲叹女人的苦,听见手机上有消息进入。
慕阳:前些天,见你拿了些足浴粉。
栗子:?是啊,不知道谁寄错了好像……
刚想问你想要嘛,又觉得不大合适。
慕阳:……你用过了吗?
栗子:唔,前一周小雨提醒过我,泡了两回脚。
慕阳:哦。
郦籽觉得眼前疑云重重,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就“哦”一声不吭声了?她到底要不要问他要不要?
慕阳:所以好些吧?
栗子:?
发过去,郦籽又把对话看了一遍,脸顿时烧起来。所以他在问她是不是这回痛经好些了?!他怎么看出来的?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十万个为什么也浇不灭全身的尴尬和燥热。
对着手机,郦籽头上都窘出了汗。不过,似乎这汗一半也是因为暖意?从心间涌出来的暖意。虽然好很多,但是还是肚子发胀,手脚冰凉,可是这么片刻。手脚神奇地温暖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她……
除了妈妈。只有郦一冰曾经专门为她买了暖水宝宝,让她抱着放在肚子上。
郦籽半天才打好几个字。
栗子:嗯。可管用了!
那边好一会儿才发来两个字:晚安。
这通诡异的对话,戛然而止。
郦籽抹了把汗,脸上发烫。这隔着屏幕,也挡不住的尴尬和某种诡异的暖意真是再多一秒都要把人烧成灰烬了!
不禁想到,电话的那端,他当不是如平日那般风轻云淡吧?这样讨论这个非同寻常的话题,似乎怪怪的啊……
薛慕阳像是没有了力气,手机跌落在一旁的床头。清净无声,他不自觉摸了摸发烫的额头,他扶额无奈而笑。
人生啊,谁能料到后来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他抱着被子翻了翻身子,谁知动作幅度有些大,恰好碰到了膝盖,微微的痛意,让他忽然清醒了片刻。
他爬起来,倒水,喝药,大把的药。
然后重新躺回去。
睡不着,打开书看,意识又分散了开去。
窗外星夜正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华丽的冰上更新,Chapter29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