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籽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考核,会有那么多人关注。
几乎是整个速滑队的人都聚在一起观看。张京对此并没有阻止。
众目睽睽之下,郦籽身子变得无比僵硬,第一组的蹲哑铃都差点砸到自己脚上。
那笨拙的姿势,逗笑了笑点低的邱晓玲:“栗子你是专门来搞笑的吗?”
“……”郦籽无奈看了眼抄着手站在一旁的张京一眼,手心都是汗。
“第二项。滑跑的基本姿势。”吴萌面无表情。
郦籽咬了咬嘴唇,把湿漉漉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
“你戏精上身啊?”路今白忽然冷冷出声,“以为这里是舞台?要不要给你打闪光灯?”
郦籽震惊转身,对上路今白冰冷锐利的眼睛,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全身一个激灵,心霎时沉静。
“要考就好好考,不然就回家去。”
大家都愣住了。这两人不是朋友,这样尖刻的话连吴萌张京都不会说的吧?
郦籽神神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总之不要紧张,你一定没问题的。”薛慕阳的声音响在耳畔。
再睁开眼,她的目光也是一样的锐利,凭空多了几分气势,声音倒是冷静的:“我知道了。”
既没有哭鼻子,也没有生气。
她动作自然舒缓起来,不紧不慢背“标准要领”:“两脚两腿并拢,两腿屈膝深蹲,重心适中,双肩放松,上体前倾,背手,上体放松呈“弓”状,与地面平行或肩稍高于臀,头微抬起,目视前方。”
一系列的动作,标准有力。
吴萌和赵子夏用器械工具量,念:“膝关节成97°,踝关节成50°,鼻、膝、脚尖三点成一线。”
完全符合标准。
然后是直道滑行基本姿势模仿,同样达到标准。
不过这也在大家预期中,毕竟谁练个二十天,也不会不标准的。
接下来是上冰。重头戏。
第一项是冰上站立。
“站立时两刀用平刃支撑,两脚与肩同宽,两刀成外八字站好,两臂自然下垂,重心放在两脚之间冰刀中部。”等郦籽背完标准,又过了十秒,吴萌才宣布下一项。
重心移动练习。
“身体呈速滑基本姿势,双手背于体后,重心右移,a2c落在半蹲的右支撑腿上,用平刃着冰支撑,左腿向体侧伸直,两刀平行,左右交替进行。”
郦籽仍然是边背诵,边在冰上滑行,移动重心。
接下来是蹬冰、停止步法,走步式。都一一达标。
直到最后一个向前侧方跨步,张京皱起了眉头。换腿的时候,显然她的重心没有落在支撑腿上。
“浮腿(非支撑腿)的冰刀靠近支撑脚着冰,换重心!”路今白忽然一声断喝。
以为要通关飘起来的郦籽顿时被拉下地面,心内一禀,再也没有出现低级问题。
张京面无表情看了眼路今白,后者抱胸,同样面无表情,眼睛却是很亮。藏着不易察觉的小得意。
臭小子!智商很高嘛,他这样,她也不好再找毛病。
“明天开始,正式训练。”张京心内骂完了路今白,淡淡宣布。
“恭喜!”
“欢迎栗子!”
郦籽狂喜地看了卢丽莎等人,在与路今白目光对视时,收敛许多,不过到底忍不住挑衅一扬眉:该你上场了!
路今白回之一个冷笑。
他们的小测,完全是比速度,就像一场小型的组内比赛。
一圈爆发力,路今白用了13秒87,仅次于爆发力最强的向林,超吴萌丁丁。
郦籽看得血管都要燃爆。
“速滑靠的是下盘,底盘必须要稳。”张京基于大家的情况授课,“在此基础上,肢体的协调性和腿肌力度是提速的关键。路今白最近的进步,显然是腿肌力度的提升。接下来练腿肌,晓玲、谭昊尤其要努力!”
“是!”
500米,1000米,1500米。
比起上一周的小测,整体都有进步。张京着重肯定了向林、路今白、卢丽莎和吴萌。那几个人总是每项的一二名。
“哦,有件喜事要告诉大家。”张京下训前,忽然说,“继赵魏之后,吴萌也被选入国家队。”
“哇!”惊呼声声,“恭喜萌萌!”
吴萌吃惊地捂住嘴巴,脸上总算有了表情。
“吴萌可以选择继续在本队接受训练,定期去国家队集训。也可以自此去更高的队伍训练。我尊重你个人的选择。”张京看着吴萌,脸上有得意,也有复杂的不舍。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吴萌身上。
怎么选?就此远走高飞,显然是忘恩负义。
“教练,我跟着您练了七年,您在哪我就在哪!”吴萌眼睛有些湿润,但是很坚定。
张京点点头,眼睛也有些湿润,她给吴萌重重一个拥抱。
张京很快平静了神色,拍了拍吴萌的肩膀,又对还在激动振奋中的大家说:“还有个好消息,我申请的去哈尔滨队交流学习的事,也一并批下来了。时间是30号。”
“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炸了。
哈尔滨!哈尔滨体育学院是国家冰雪项目训练所在地啊!
就像朝圣的人,终于挨近了圣地,能不激动?
而且,是不是可能会见到国家队的运动员和主教练?
“不好的消息是,中心只给我们十个名额。所以,下次的测试,积分前十的去。”张京扔下最后一颗炸弹。
成功把沸腾的人群炸平静了。
或者说,是沉重更合适!所以只有一半的几率去?
张京离开了一会儿,才有人打起精神叫:“晚上是不是要为萌萌摆庆功宴?”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吴萌拎起包,走出了训练场。
她一向严肃,拒绝了,大家也没觉得是客气。也就不好再起哄。
“他们不去,我们去庆祝吧!”丁丁拦住路今白等人。
“哈,是为郦籽通关庆祝吗?”卢丽莎微笑,“当然!晚上吗?”
“通关难道不是应该的?”路今白拧眉。
“走走走,别理这个情商为零的人!”丁丁啧啧称叹,“不知道这些年都是怎么忍你过来的!”
卢丽莎失笑:“如此哀怨,好似你们是多年的老夫妻!”
郦籽也笑:“不过路师兄说的是实话啦,都是应该做到的,也没有什么值得祝贺的。走吧!”
看着郦籽先一步走远,丁丁回头给了路今白一个凉凉的眼神:“我不信你没有看见这些天郦籽的苦练和期盼,不信你真的觉得通关不值得庆祝。所以你故意打击栗子是处于什么心理?”
路今白眉头拧得更紧,不再理他。
中午照旧是方娉婷来送的便当。
吃饭前,薛慕雨对郦籽连声庆贺。
郦籽下意识望薛慕阳,后者含笑,是一记笃定的微笑:“我说过,你没问题的。”
郦籽捧着脸,终究小得意起来:“哈哈哈还是挺开心的!对了,你们的测验如何?”
花样滑冰部周测同样在周一的上午。
薛慕雨闻言却神色一沉,郦籽被唬得一惊,不敢笑了。
“秦教练非常吃惊我能短短十天减掉五斤,也很是吃惊我们的托举和抛跳能完成如此顺利。”薛慕雨沉声说着,忽然声音一扬,“哈哈哈当然还不错的了!”
“皮这一下你很得意哟!”丁丁黑着脸。
“当然得意,就是得意!”薛慕雨扬眉,“娉婷真是天才,我都没觉得瘦,可是体重就是一天天在降!”
方娉婷淡淡一笑。
一阵嬉闹后,大家以酸奶代酒,碰杯庆贺了一番。
“对了,还有30号,我们被选去哈尔滨交流学习,你们队去不去?”薛慕雨问。
一阵沉默。
“怎么?”
“去是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选上。唉,刚刚压力还很大,这会儿又减轻了许多。”丁丁说。
“为什么?”薛慕雨不解。
“想到你也要去,忽然觉得去也不怎么值得期待了。”
薛慕雨脸黑了大半,直接上脚。
郦籽却是心思重重。听到薛慕阳他们也要去哈尔滨,渴望又加到满格。必须要去啊!可是组内前十,也就是女队前五,她一点谱都没有。
一瞬间脊背被无形的大山压得弯了许多。
“给你。”手臂忽然被轻碰了碰。
纤白修长的手里是一颗大号的闪着温润金光的巧克力。
郦籽震惊侧头。
薛慕阳波澜无惊的脸在旁边的桃花下,阳光掠过,各自银白粉红。
“奖励。”他眼眸轻轻扫来。
“诶?”
“恭喜通关。”他转回头,继续看妹妹和丁丁打闹,似乎是漫不经心,然而直击心灵,“还有,交流选拔加油。”
郦籽默默接过巧克力,手心里像是捏了颗太阳,不由得扭头朝他看去,他站在光线射来处,光线耀眼。唔,晕眩中,有点想飘起来是怎么回事……郦籽默默想着,嘴角慢慢咧开,露出傻傻的白牙。
“嗯!”
路今白对丁丁两人的闹腾不耐烦地皱皱眉,不经意转头,就看见郦籽和薛慕阳并肩站在开得正盛的桃花树旁,双手整齐划一地背在背后,嘴角是溢出来的被桃花染上甜味的微笑。
路今白的眼睛一时愈加漆黑,在耀眼的光线里,眯起眼睛,面上再无一丝表情。
幼稚的打闹,刺眼的阳光,甜腻的桃花,这一切都很够,令人躁郁。
“走了。”他起身,兀自远去了。
方娉婷正在收拾饭盒,看见他的动作,停下手,目光愈发清冷了。
郦籽后来一直晕乎乎的,总觉得心口也有一轮太阳似的。
结果是,下午上冰训练的时候她一个没留神就摔了。
摔得还很重,眼冒金星,半天没起来。
直到头顶出现路今白冰冷的脸,传来他冰冷的声音:“赖在冰上了是吧?”
“……”郦籽无奈爬起来,“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就不用训练了!你去找教练说对不起,看是不是答应你去哈尔滨好了。”
喂,要不要这样?
郦籽捂着隐隐发痛的头,一时火起:“不过,路师兄看不惯可以不看的其实。”
这软绵绵的钉子,路今白一愣。
“栗子,”休息的时候,卢丽莎坐到她身边,“或许路师兄的说话方式不对,可是他是关心你的。刚刚你摔倒,他扔下训练就跑过来。你应该了解他,除了自己的训练,他从来不关注别人。”
郦籽一愣:“啊……是吗?”
“是。从一开始,你就是不一样的。”卢丽莎看着手里的水杯,“我只是想说,你不要觉得他是针对你。”
郦籽“哦”了声,她从来也没有怀疑路今白对她的好。只是对最近的他有些应付不过来。而且,重新上冰的时候,郦籽忽然想到,卢丽莎这样,是关心她?
下训后,郦籽收到一件快递。
她不记得自己买过东西。打开,是一个盒子。
“红艾足浴粉?”她看着盒子里的药包,“什么鬼?”
是有人寄错了?
“你在看什么?”肩膀被大力一拍,薛慕雨伸头看过去,一愣,“咦是足浴粉啊!栗子你也痛经啊?”
郦籽吃惊:“你怎么知道?”
“足浴粉啊!不痛经你买这个干嘛?这个药包挺好用的,在之前一周泡两回,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个秘方!”
“可是,我没有买啊……”郦籽看着谜一样的盒子,陷入迷茫中。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薛慕阳的声音,郦籽忙把盒子藏在身体一侧,先一步回答:“啊没啥!”
可是系统提示您的猪队友已上线——薛慕雨眉飞色舞对薛慕阳说:“哥,有大情况,有人偷偷给栗子买了治疗姨妈痛的足浴粉!这个值得好好查查哟!”
郦籽一瞬间觉得空气被抽离,抬眼处,漫天的尴尬掉落下来。
世界一片黑暗。
相对于她生无可恋的脸,薛慕阳镇定许多,面色倒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甚至平淡至极地发出了某种无意义的声音:“唔……”
然而,如果郦籽能够再有一点求生欲,再多看他一秒,兴许就会发现他跳动的眉心逼得眼眶都有些发红,还诡异地传染到耳根。如果再看得仔细一些,当能在他并不闪烁的目光中,觅到掩藏不住的窘意和手足无措,以及莫名的恐惧……
当然,这些假设都不存在。
当时是,一道铃声打破寂静,尴尬得快要晕厥过去的郦籽接到乔振的救命电话,逃命一般从与薛慕阳的相对两红脸的窘境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心中默默念:人之所以为人,难道不是因为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吗……
“喂?栗子,你在听吗?”
“啊……”怀疑世界的郦籽声音轻飘飘的,“听着呀!”
“这还没有天黑呢就在做梦?”乔振打趣的声音变得清晰。
“啊没有啊,刚下训。乔叔叔,终于百忙之中想起我啦?”她有意强调“百忙”,还对他之前的“叛变”找女友耿耿于怀。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你,今天是你妈妈生日。”乔振声音变得正经,“以前你忘记,还有我张罗给她过。今年如果她自己不忘记,就得自己给自己过了。”
“啊!”郦籽震惊之下手一挥,那些足浴粉掉了一地。
她一边俯身去捡,一边懊悔:“是今天吗?我又忘记了!”
“料到了。”
“呃……乔叔叔,那个,我想问,”她蹲在地上一时没有起来,“你现在不在上海?”
“在。但是还没有听明白吗?我不会去,也不会受欢迎。”
“为什么……”郦籽问到一半,想起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
“总之,你看着办吧。”乔振挂了电话。
重重叹口气。郦籽对于自己和妈妈的生日向来不敏感,如果乔振记不提醒,基本上就想不起来。现在乔振不能为郦一冰庆生,她不能让郦一冰孤零零一个人过四十岁生日吧?
但是现在回去,到家也得九点以后,还来得及吗……最主要是没有公交了吧。
“这是什么?”
“嗯?”郦籽心不在焉继续捡着足浴粉,对于提问下意识回答,“药包。”
“什么药包?”
“就活血化瘀,祛湿止痛……”她忽然惊觉过来,猛然抬头,只看见路今白正拿着红色的一包足浴粉翻来覆去研究。
“谢谢!”她伸手想要回所有物。
“真有效果?我回去也试试。”
“喂!”郦籽惊恐地叫住远走的路今白,“你放下!不问而取是为偷!”
“嗯。不管是偷还是抢,你想怎样?”他毫无惧色。
“……”郦籽被噎得一滞,“还给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威胁?长进了啊!”路今白挑起一只眉毛,歪了歪头,“最近火气不小啊!”
“……”哪敢啊,说个实话而已,怎么就不相信呢?也不知道是谁火气大……
“友情提醒你,问问度娘用法及功效,不谢。”郦籽耸耸肩。
丁丁把衣服投进洗衣房的洗衣机里后,回房经过路今白门口,没事想着去骚扰一下,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不见动静,顺手就扭开了门进去。
“在干嘛呢你?老僧入定了?”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只见路今白定定盯着一包红色包装的东西,脸上现出奇异的神色——像是气急败坏,又像是懊恼气愤,或者羞愧难堪?
“咦?这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丁丁好奇心大盛。
路今白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心平气和回答:“嗯,是个很好的稀奇的东西。你感兴趣?想要?”
丁丁一一点头。
路今白貌似有些不舍得:“可是只有这一包……”
“好兄弟就应该共分享,礼相让,对不对?”丁丁更加好奇了,循循诱之。
“说得也是!”路今白再次以“眷恋”的目光看了一眼,然后送给了丁丁,“赶快拿走,别在我眼前晃!”
丁丁得了珍宝,又被路今白赶着,也就麻溜地回了房。
“啊,原来是足浴粉啊!一定是强身健体、妙手回春的好药包!”他于是倒了开水,把药包泡了进去,等谁温了后坐在马桶上优哉游哉地泡起了脚,“此事宜速战速决,省得小白一会儿后悔……”
然后再从手机上查泡的时间。结果没有找到,倒是先看到了功效。
“促进血液循环,驱寒活血,养生佳品……果然是好宝贝!”他自我赞叹地啧啧了两声,然后脸上笑容渐渐冻住,“活血祛瘀舒经活络暖宫驱寒……是女生痛经首选……”
水是温水,可是也许是药效的作用,脚上热烘烘的,那热意从脚底一直往上窜,经过肺腑,上达脸上。
顷刻间,丁丁满头大汗,脸成红布。
郦籽还是决定回家。
怕赶不上车,她走得急,也顾不得跟大家打招呼,就一路狂奔去地铁。
到了半路,看到“源自便当的情谊六人组”微信群里,薛慕雨在问她夜训怎么还不就位。
她回复:“今天请假哈,回家一趟。”
刚发过去,路今白回:“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居然还旷工回家?”
这个人不是训练的时候从来不看手机的么?
“我明天早上一定按时赶回来!”
“八点能赶过来?你脑子真的清醒?有没有算时间?这时候请假,无异于告诉教练你不想去哈尔滨!”
“我……尽量!”郦籽一咬牙,痛下决心。
坐公交肯定是八点赶不去,可是搭出租得多少银子啊,泪目。
离家最近的地铁站口离她家还有几公里,最后一班公交是九点,正想再次飞奔去公交站,却见乔振靠在车上抽烟,看见她挥挥手。
“咦?”郦籽吃惊了,“你有我手机定位?”
“那倒不需要,我会算数就行了。从你那坐地铁回来一个半小时。”坐进车,乔振低头系安全带。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确定我回来?”
“那就靠第六感了。”乔振勾了勾嘴角。
“呸,明明是了解我,知道那样说我一定回来!”郦籽噘着嘴,好像这一刻成了难逃他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不过万一我有急事回不来呢?你就在这等?”
“有急事,你早该火急火燎给我发消息,拜托我去代你行孝了。”m.xiumb.com
“……”郦籽无语,好吧,在他面前,她就是孙猴子,“你怎么过来了?不陪你小女朋友吗?”
“大老远的回来,你准备这样空手去给你妈过生日?”乔振没有回答,却问她。
“啊……”郦籽一拍脑袋,意识到大问题,“我应该在网上先订蛋糕!完蛋了,现在应该来不及了!我怎么这么蠢!”
“居然有自知之明了,”乔振下巴点点,“幸好我也知道,蛋糕给你买过了。”
“哇乔老师你咋恁帅呢!”郦籽也顾不得计较他的打击,喜出望外。
“一般一般。”一本正经地“谦虚”。
郦籽要见郦一冰的紧张去了大半,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楼下,郦籽见乔振并没有下车的意思,眨眨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一点都不忙。又是接人又是送蛋糕的,明显是精心准备了,现在不上去?”
“不是说过,不受欢迎?”乔振拧眉,有点不耐烦,“别墨迹了赶紧下去。友情提示,这蛋糕是你自己订的,不然小心被扔出来。”
郦籽死死皱着眉:“你们现在关系紧张到这个程度?”
见他不回答只凉凉看她,没法,也确实没有时间再问得更清楚,只好拎着蛋糕就冲上楼。
本来下意识掏钥匙开门的,想了想又敲门,在郦一冰开门疑惑地看过来时,把蛋糕送到前面,声音轻快:“生日快乐!”
郦一冰愣了三秒:“怎么现在回来了?”
郦籽于是就略显尴尬地把蛋糕从脸前拿开,讪讪说:“下训后回来,有点晚了。”
“哦。”郦一冰接过蛋糕,淡淡放在餐桌上一时没有回头。
郦籽瞅了瞅冷清的房子,果然郦一冰丝毫都没有为自己庆生的意思。甚至,郦籽都怀疑,她是怎么随便果腹的,此时八成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工作。
一探头,果然电脑在开着。
郦籽一时有些心酸。自她幼时,就明白,郦一冰除了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当然后来也打了问号)外,并没有亲人走动。问她自然是不会有回答,好在乔振最是清楚,告诫她不要再提。
郦一冰的爸妈,郦籽的姥姥、老爷都是上海郊区人,只有郦一冰一个独生女儿。一家三口本来和乐幸福,谁知在郦一冰八岁那年,两人在出差的飞机上双双遇难。于是郦一冰成了孤儿,年迈多病的奶奶照顾了她两年,自顾不暇,就把她寄养在黑龙江的表弟家。似乎郦一冰跟表亲一家感情一般,后来就搬回上海,如今住的这套房子,就是父母留下的房子拆迁补偿的。
“咦,我妈中学时代是在黑龙江,为什么你们还是同学?”郦籽记得她敏锐地抓住了乔振的漏洞。
“你瞅瞅乔叔叔这身材这英姿!”乔振得瑟地说,“必然就是天然东北人啊,只不过后来家人来上海发展了而已。我还在省队的时候。”
屋子里尴尬开始蔓延,郦籽左右望了望,夸张喊:“啊,饿死了,有没有饭啊?”
争气的是,肚子极为配合地叫出声。
郦一冰已经在冰箱里一阵翻找,拿了菜去厨房了。
郦籽也跟去,东张西望:“我来帮忙吧……真的快饿死啦!”
“自找苦吃!”郦一冰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何必大老远的回来。”
“老妈生日嘛,多晚也得回来啊!”
“坐地铁回来的?”郦一冰自然猜到她绝不会有钱到搭的,“这么晚还能订到蛋糕?”
“嗷,我从网上订的,现在朋友圈啥都有,很多网红蛋糕的。”想到乔振的嘱托,郦籽洗着青菜,顺口胡诌。
“……是吗?”郦一冰漫不经心。
“是啊,就叫曼卡其,可好吃的!”郦籽心中有鬼,连忙掩饰。
郦一冰停下刀,看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眼光?她刚刚哪里说错话了?
心虚的郦籽不敢说话了,找个借口溜出厨房去自己房间,从窗口里往外看,拧着眉想怎么变得嘴甜一点。眼光却被闪烁的一点红光吸引了注意。
“那个……不会是乔叔叔吧?”仔细看去,楼下的路灯瞎掉了,昏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一辆车上抽烟。
郦籽忙打电话:“啧啧,你不会独自一人冷风中默默望着我们的窗户这么凄惨吧?”
“哼。”一声低低凉凉的鼻音,有些傲娇,有些委屈。
郦籽顿时心情大好。这说明什么?说明乔振依旧痴心不改啊!
“正好我快尴尬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你快来解围吧!”
“哼!”
“这事包在我身上!”郦籽完全听得懂他的意思,这是提醒她自己没法进来。
郦籽背着双手,左摇右摆踱进厨房,探头嗅了嗅:“哇,好香!能不能吃了啊?”
“不能。”
还没有熟,当然不能吃。
“好惨,只能看不能吃……”郦籽于是又佯装不在意说,“不过想起有人比我更惨,心里也就有了那么点安慰。”
郦一冰没有问,是知道她没有说完,一定会全倒出来。她不急,自有人急。
“今天变天了,外面好冷。”郦籽用勺子搅着汤,漫不经心,“哦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乔叔叔的车在外面停着。”
郦一冰忙碌的手一顿。
“我问他在外面干嘛,他说就随便坐坐。嗯,我让他进来,他居然说不敢。我刚刚回房间拉窗帘。看见他还在车外面冷风中抽烟呢。楼下那叫一个黑漆漆啊,他孤零零的,唉,真是可怜!”
郦一冰看了她一眼。她忙无辜眨眼:“他敢惹你生气,不管多可怜,就让他在外面冻着,饿着,没商量!”
郦一冰继续炒菜,装盘。
郦籽从窗口往外看了看,故意重重叹了口气,又叹。
郦一冰似乎有些烦了:“想让他进来就直说,装腔作势!”
郦籽立马顺杆子往上爬:“是是,我这样极其幼稚无聊,我去叫他进来一起吃饭!”
于是乔振得以登堂入室。
“生日快乐。”乔振脸上挂着淡淡的窘意,不过也不好再假装巧遇。
“谢谢。”郦一冰摆上碗筷,神色不动。
郦一冰的厨艺一般,不过顶不住郦籽的好胃口,况且都是郦籽爱吃的,于是一顿饭吃得还是风生水起。
依然是郦一冰很少搭话。
都是郦籽和乔振聊天。
“这样说,再有几天,你就要去哈尔滨深造了呀!”
“不是说了,可能选不上的……”郦籽看了看郦一冰,后者既没有流露出欢欣,也没有期待骄傲之意,好歹没有再次强调断绝关系以及反对滑冰的话。
“不会有那种可能。”乔振给她夹一块红烧鱼块,“咱们栗子是要进国家队的人。”
两个人声音不大不小,嬉笑间,冷清的屋子,一瞬间溢满生气。仿佛白炽灯的冷光也暖了几分,映得郦一冰苍白的脸色都和缓了许多。
栗子和乔振默默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目光,愈加卖力讨好郦一冰。
“哎呀今天的菜为什么这么好吃,撑得肚皮要破了!”
“妈妈牌家味馆的菜,你尽可想象。”
“得了。”郦一冰终于忍不下去了,“这些食材都不新鲜了,我的厨艺自己心里有数,亏你们也说得出口。”
“不是,决定食物味道的因素,除了食材新鲜度和厨艺,更重要的还有两样——”乔振对着郦籽循循善诱。
郦籽一瞬间福至心灵,接口:“就是厨师的用心,还有吃客的心情。”
“没错。”
两个人像是唱双簧。
郦一冰看着眉飞色舞的两个人,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郦籽挤挤眼:“看见没,笑了!”
乔振就淡定多了,目光飘过郦一冰,嘴角是得意。
饭后,乔振告辞,郦籽挽留。
“别闹了,回去晚了,可可会担心。”郦一冰看着郦籽,明显在怪她不知收敛。
郦籽有些震惊:“可可?”
居然还没有分手?这就过分了!
乔振清清嗓子:“我走了。”
“我送你!”郦籽立马起身。
下了楼,郦籽抄着手,谴责地看着乔振。
黑暗中,乔振一时没有看懂她的表情达意。
“刚刚你妈在,没有问你。跟你喜欢的男生到哪一步了?叫薛慕阳对吧?”
“唔……”郦籽顿时破功,不自在晃了晃站姿,“什么哪一步。就还、那样啊!”
“还没有表白?”
“哎呀你好八卦!”郦籽低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啦!”
“哟,小丫头还知道爱情也讲究天时地利了?”
“……”郦籽从羞窘中回过神,叉腰,“差点被你岔开题,不是因为乔奶奶配合住院做手术,你才跟那个什么可可交往的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分手?”
乔振失笑:“你这什么架势?”
郦籽冷着脸不说话,挡住他的车门。
“如果说已经分了手,今天我还能站在这里吗?”乔振叹气,“行了,外面冷,快回去吧。”
“什么意思?”郦籽一愣,“那到底是分没分手啊?”
“……你猜。”
看郦籽仍然不明白,乔振扶额,略不自在:“上次,你妈不仅跟你划清了界限,跟我也划了楚河汉界。如果我不能表明别无他意,她又怎么会让我去你家?”
“别无他意……”郦籽却忽然明白过来其中的意味,开怀了,举起大拇指:“论心机,墙都不服就服你!”
“什么心机!”乔振没好气敲她的头。
郦籽摸了摸头,嘿嘿笑。
又有些感动,被一个人如此对待,是多大的幸运。
郦籽有时候想,乔振大约就是郦一冰所有的好运气所在了。因此,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丈夫,生命的底色依然不全是晦暗。
“那个……乔叔叔啊,宗华跟我妈什么关系?”郦籽低着头,一只脚下意识踢着水泥地。
“宗华?!”乔振貌似吃了一惊,“什么什么关系?”
这反应,难道真有猫腻?
“我直说吧,宗华是不是我爸爸?”
“……”
郦籽等不到回答,抬头,却对上乔振见鬼了的表情。
头上又挨了一记,乔振没有好气:“你瞎想什么呢?”
“真的不是吗?”
“宗华顶多就是一冰的一个迷弟吧。他们不熟的。”
“好吧。”
乔振脸色郑重起来,低头点了一支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才低声说:“你这是沮丧的语气?你很希望是他?郦籽,你很想找到你爸爸,或者说,你是不是希望你爸爸能回归这个家?”
她自然想知道父亲是谁。至于是不是要回来,她并没有去想。毕竟,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
见郦籽沉默,他似乎自我嘲笑地呵了声,仰头莫名叹了一句:“人啊,也得信命。”
不知怎么,郦籽觉得他语气很是冷淡,苍凉的味道。
“什么,就信命了?”郦籽觉得他似乎是不高兴了。
“不是你的,把心掏出来也是没用。不是吗?”乔振掐掉烟,神色沉沉,“郦籽,我有点累了。”
郦籽松松地退开,让他顺利打开车门。
“哎,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郦籽心里有点慌,弯下腰问。
“没有。是真的累了。”乔振摸摸她绒绒的发,“上去吧。”
“那好,路上慢点乔叔叔!”郦籽本能“赎罪”,腰弯成九十度,扬声送,“乔叔叔您慢走,乔叔叔再见!”
乔振忍不住笑,“献宝的丫头!”
车缓缓开走,郦籽还站在原地。
唉,男人心,似乎有时候也不好猜测了?
郦一冰站在郦籽的房间,从窗户看着郦籽和乔振在下面亲昵聊天。
直到车灯亮起,听见郦籽活泼搞怪地鞠躬送别礼,不由得失笑一声。
她回到客厅,目光落在蛋糕盒子上,脸上的温柔的笑意慢慢消失。
蛋糕盒子上明明写着“如意轩”,蛋糕也是熟悉的,如意轩一贯的招牌。这种牌子的蛋糕每年都要在家里至少出现两次。她的生日,郦籽的生日。
每次都是乔振买的。
而方才,郦籽那傻丫头蹩脚地说是网红蛋糕。
男人,都是怕麻烦的动物。数十年都不会换蛋糕店。哪怕为了伪装得更像一些。不是不清楚他的苦心,也会感动,心暖。
可是,她是捂不热的冰啊。
“我真的,没办法,给你应得的回应。对不起。”
她喃喃对着蛋糕说。
郦籽上楼梯的时候,差点一脚悬空,摔倒地上。
她盯着手机屏幕,刚刚还在懊恼的心狂跳起来。
“把你家定位发过来。”
而说这句话的主人头像,是冰天雪地上方一轮骄阳。
慕阳。
与此同时。
乔振开车驶过灯火通明的街道,他降下车窗,让冷风吹进来。黯然的目中,万家灯火在夜中莫名寂寥。旁边的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信息,都源自名叫可可的联系人。
“乔,我真的觉得,你没有理由拒绝我。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在等你。”
路今白把浑身汗水的身体撂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喘着粗气。寂静的房间里,他揉着太阳穴,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因网络信号原因没有发出的信息。
“先借给你搭的。”
信息没有发出,红包也没有发出。
薛慕阳安静盯着手机。他在等。终于叮咚一声,信息进入。他浅浅笑了。屏幕上,是一个位置共享。点开地图,显示驾车一小时四十分钟。
定了早上四点的闹钟。他拉过被子。
郦籽犹豫再三,终于按了发出键。看见对方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嘴角又咧得更开一些,在床上滚了两滚。啊啊薛慕阳想知道她现在哪里,想知道她的家!
按灭灯。
世界一片宁静。
各自冷暖自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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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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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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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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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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