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写的青春。是啊,不去开放,不去发光,要青春干嘛!
靖安体院的女生公寓C栋,4楼的最里侧一间宿舍,只留着一盏台灯。
郦籽修长的身子缩在胡晓床的一侧,看见那三个几乎意味着安心的字,笑容放大。
她笑眯眯的正要回复,薛慕雨忽然幽幽开口:“你笑得一脸荡漾是在干什么?”
郦籽被惊了一跳,恍然由梦境醒来。
“呃,没有啊……”
“还嘴硬?你在跟谁聊天?不会是路今白吧?”
“不是啊。”
“哼!”薛慕雨明显不相信,“人家心有所属,你省省吧!”
这哪跟哪啊……
“好,我知道了。”郦籽乖乖回答。
薛慕雨却更不屑了:“我发现这一刻,你跟薛慕阳一个德行!”
“……”这又哪跟哪?
“你老实说,现在是不是在心里骂呢?”
“真没有!”郦籽有点头疼。
薛慕雨停了片刻,瞪着头顶的黑暗。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空空的,“从小到大,每一个人,都不喜欢我。”
“不是啊,那都是你的臆想。我不是说过了,我真不讨厌你……就算你不相信我,你父母,你哥,都很……”
“虚伪!”这是薛慕雨第二次这样骂她,却没有之前那样疾言厉色,“我爸妈,我哥都是一样!”
妥妥的叛逆少女,唉。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妈就怀疑我是不是被医院抱错了。因为我长得跟我哥哥,完全不能比。我妈不能接受,她会生出那样丑的孩子。”
郦籽想笑,忍着汗:“谁给你说的?是大人们跟你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我哥呢,是她引以为傲的完美的孩子,我只是她生完美儿子时一个赠送品……”
“噗!”郦籽到底没能忍住,“哈哈,其实我小时候也怀疑我是捡来的或者别人送的,乔叔叔告诉我说,我是充话费送的。”
薛慕雨幽幽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再冷嘲热讽:“完美小孩真的是这世界的变态好么!”
“啊哈……”
“你见过一个男生长得比女生好看,还是个听话宝宝,样样都拿优,没有缺点,人人喜欢……不是变态是什么?你见过一个男生的房间一尘不染,东西常年都摆放整洁那样变态吗?于是我的房间就变成了猪窝……”
“噗——”又没有忍住,在接到薛慕雨一记警告的眼刀后,她生生忍住了,“这个……其实我房间也是垃圾堆啦!”
“所以我们才是正常的小孩好吗!”薛慕雨给了她一记“你看吧”的表情,愈加愤愤不平,“反正薛慕阳就是世界的骄子,我就是为衬托他而生的。”
郦籽聪明地不接话。
“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一个女孩子,这么皮这么任性,这么疯像什么样子!”薛慕雨学着岳西的口吻,疾言厉色,“坐没坐相,站没站像!才穿的衣服不是脏了就是破了,你是专业破坏狂吗?你都这么胖了还不知道节制,晚上要少吃点啊零食要少吃点啊给你说了垃圾食品的危害了你还偷偷吃!”
郦籽:……
这表情很是夸张而传神了。
“所有的人都对我妈说,你家两个孩子托生反了。”薛慕雨拉长了声音,“行——既然我处处不如完美小孩,处处不对,我就做个坏孩子好了,我什么都不行我不去做就是了,这下如你们意了?”
这是俗称的“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吧……
郦籽在她停顿的瞬间,偷偷发微信——
“晚安,完美小孩。”
薛慕阳很快回复:“……?”
但是他并没有追问,也道了声:晚安。
“可是——”薛慕雨忽然低下声音,郦籽忙收了手机,洗耳恭听,“花样滑冰,是我唯一不想放弃的,为什么就觉得我不行呢?”
“啊……谁?”
“他们啊,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不适合花滑,都觉得我是小丑,是可笑的坚持。就因为我没有漂亮的脸蛋,没有窈窕的身姿,没有卓越的气质吗?”薛慕雨越说越急促,“可是滑冰不能只是滑冰吗?”
郦籽沉默。滑冰可以只是滑冰,可是花样滑冰么……
“其实在方娉婷以前,我才是我哥的搭档。我们一起开始滑冰,一起练习,整整四年。夜以继日,忍受了各种伤各种摔各种痛苦,终于迎来了大型的国家级比赛。可是他们却合力换掉了我。”
“……”能说什么。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完成了阿克塞尔两周跳,兴奋得想要去邀功,我想告诉教练告诉我爸妈,这次比赛我跟哥哥一定能拿奖牌,这次他们总会知道,我不是可有可无的赠送品,我也能让他们骄傲。只是,没想到,他们却在讨论换掉我。”薛慕雨眼角红了,“李珍教练,哈,所有的教练,还有靖安的赵真真,现在的秦臻,无不认为只要有我在,一定拖累我哥拿不到奖。哈!”
她还记得听到李珍说:“这个是,真的需要慎重考虑,慕阳那孩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这个事,还得你们拿主意。”
于是她站在拐角,紧紧盯着爸妈的侧脸,心里惶急又充满期待,那是爸妈,是让她开始滑冰的爸妈,他们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告诉李珍:“我们相信慕雨,她能跳好,她能减肥,她不会拖累她哥。”
可是妈妈和爸爸对视了一眼,然后笃定地说:“我们同意。那就换吧。”
顷刻之间,信仰崩塌。
“现在方娉婷甩手不干了,我哥失去了搭档。他们甚至不愿意让我做替补。宁愿找个毫无默契可言的搭档。就连我哥,也和我妈一起,说什么既然没有天分,这个职业也就是燃烧几年青春,不如跟方娉婷一样,让我考虑退出!”
“不会吧……”郦籽一阵惊讶,“他会这样?”
“他怎么不会?这次之后,他也要退赛去演艺圈做个花瓶了!”
郦籽心底一沉,神色凝重起来。
“不会的,他那么有天赋,天生就是冰上的王者啊,就因为失去搭档?”
薛慕雨没有接话。
一定是她在夸大其事……郦籽这样想,问:“所以你离家出走,就是因为这个?”
薛慕雨横眉:“谁离家出走?我不过是不想看见他们的嘴脸!”
“这次决赛,你想做你哥的搭档?”
“现在不想了!”
这不是真心话。
“想听真心话吗?”郦籽问。
“不想!不要说!”
这是真心话。因为郦籽是她最后一个希冀了,可是一定和所有人一样,还是劝她放弃吧。
反对无效,郦籽看着她,目光坚定:“我觉得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就算所有人认为你不行,只要你不这样认为,就没有输。”
薛慕雨呆住了:“你……”
“所以,只要你想滑,谁也阻挡不了!”
“什么、意思啊?”薛慕雨气势完全没了,弱弱问。
“我们想办法,我来想办法,让你在这次大赛中跟你哥一起滑!”
薛慕雨睁大眼睛:“有什么办法?”
“……”郦籽眨眨眼,“我不是还在想么……”
薛慕雨这次没有翻白眼,只是认真看着郦籽。
“干嘛……”郦籽被看得毛骨悚然,“我真的是女生……”
“呸!”薛慕雨被她揭了伤疤,脸微红,唾弃她,“想什么呢变态狂!”
“……”哈哈哈,有点开心,虽然薛慕雨没有说原谅她,可是她知道,那种敌对没有了。
“哎,话说,”薛慕雨有些不自在地正经,“你真的相信我能滑好,能拿奖牌?”
“相信啊!”郦籽也是正经脸,“所以你放心,我很快想出办法的!”
“吹牛吧你!”薛慕雨白她,可是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只有一盏孤灯的公寓,冬夜里,温暖流动。
路今白正在体能训练,全国滑联短道速滑锦标赛年后要在吉林拉开战幕。路今白在省队层层的测试赛中异军突起,已经初定为出战的选手。因此,张京对他进行了新的训练要求。
歇息的间隙,他接到郦籽十万火急的电话。
“什么?”他深深蹙起眉头,“我很闲吗,干嘛要管这个闲事?”
“路师兄——”郦籽哀求,“帮帮忙啦!再说,如果不是你怂恿方娉婷退赛,如果不是你勾引她,让她甩了薛慕阳,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
“你还颠倒黑白、过河拆桥倒打一耙?!始作俑者是谁?”
“哇路师兄你现在好有文化啊,成语是信手拈来!”
“哥屋恩!”
挂电话。
郦籽锲而不舍,再打,哀哀:“救命啊——”
路今白烦躁地扫了扫短发,用嘴角对着鬓边流下来的汗珠吹了一口气。
唉,以为相中个千里马,怎么就是个麻烦精啊!
方娉婷正对着镜子,用棉棒蘸着药膏压红肿的额头。
二十分钟前,她去往工作室,刚下车,就被不明飞行物砸中脑袋。
剧痛袭来,她不由得捂住额头低呼一声。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两三个高中女生仇恨地盯着她。
“水性杨花,你根本不配我爱豆!”
“爱豆修养超级无敌好,不跟你计较,我们替他出气!”
“方娉婷,你记住了,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嘶——”不是疼痛,而是忍无可忍,她冰冷的目光狠狠扫过去,竟吓得那几个疯狂粉丝一个瑟缩,“小妹妹,要不要我教教你们,怎么打架?”
她一步步逼过去,那几个到底没底气,面面相觑,转身跑了。
她闭了闭眼,正要打开电脑,写一篇美妆攻略的稿子,看见手机上路今白的头像闪起来。
“喂?”声音几不可闻的软弱和突然涌来的委屈。
“薛慕阳的妹妹薛慕雨想要代替你参加决赛,你觉得可能吗?”路今白自然是没有发觉那小小的情绪。
她挑了挑眉,声音完全平静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动作编排她都见过,练习两天应该不会出大错。只是,他要比赛,跟你什么关系?”
“还不是栗子,瞎操心!”电话里,他说着不耐烦的话,却没有几分真正的不耐烦,“薛慕阳和教练似乎不同意,她偏想帮薛慕雨。”
“都不同意?”拧起来了修长的眉,眼底云翳浓起来,“还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要硬绑着大家同意吗?”
没想到路今白顿了顿,像是灵光来了,赞叹:“方娉婷,脑子很好使嘛!”
“什么?”她一呆,没听明白。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
脑子好使的是你吧混蛋……xǐυmь.℃òm
电话已经被挂断。
方娉婷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撂。
锦标赛决赛的那天,万里无云,虽然天气仍然寒冷,可是省体育中心的速滑馆里寒气仿佛被热情和热血驱散,简直是热火朝天的。
薛慕阳排在第六个出场。
助教忙着给他整理妆容,秦臻叮嘱他:“全靠你救场了,所以一定要顶住压力,让琳琳跟随你的节奏。”
他“嗯”了声,镜子里,忽然映出郦籽在门口探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仍然穿着一件中性的运动衣,不过整张脸已经不会让人第一感觉误认是男生了。至少,会犹豫一下——这是个帅气的女生还是清秀女性化的男生?
这样想着,他嘴角一提。
“怎么?”助教帮他上了最后一道定妆粉,疑惑出声。
“没事。”他摇头,然后走出门。
“啊……好了哈!”郦籽一抬头看他出来,微微一惊,还没喊他呢,怎么就出来了?
还有,他好好看,更好看了……
“看够了吗?”他似笑非笑。
好撩……火烧火燎,她觉得脸在烧,手脚有点发软。
“嗯!”忙点点头,对上他挑起的远山剑眉,又惊觉不对,使劲儿摇头。
“没有?”他的眼角好像也在上挑。
“……”
“你是不是在担心等会儿的比赛?”他似乎被她的窘迫取悦了,一脸轻松愉悦。
“是啊。”何止是担心,简直有点害怕……
不过,马上要比赛了,这个要上场的人为什么一点也不见紧张?
“没关系。尽力就是了。”
“哦。”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确实不在意这场比赛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在赛场上出现了震惊的事,你会怎么选择?”
“什么样震惊的事?”他问,“比如?”
“嗯就预料不到的。”
“会有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摔倒,完成不了,失败……还有什么?赛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何谈预料不到?”
“嗯……”郦籽抬头看着他,目中似乎有些心怯之意,不很自然地在他肩头一拍,“总之一切都要镇定应对啊,加油!”
另一间休息室。
薛慕雨化妆完毕。
她看着镜子里,圆圆脸圆圆身材的自己,穿着玫瑰紫的赛服。那赛服设计得层层堆叠又简洁,她似乎也有那么一些开花的意思。
“真的,可以吗?”她自言自语。
比赛开始十几分钟了,已经是第四对选手上场了。
场上一阵喧哗,加油助威声起。
“加油!”
周琳琳紧张得脸都白了。
“别担心,做好自己。”秦臻安抚她。
可是,练习的时候的情况,她清楚地很,甚至刚熟悉动作,怎么不紧张?
“老师,我想去厕所……”
“那赶紧的!”秦臻看看表,急了,“不到两分钟了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一紧张就上厕所的毛病啊!”
周琳琳飞快冲向厕所。
她深深呼吸着,推开卫生间的门,看见一个有几分英气、短头发的女生,见她进来,和蔼可亲地笑了。
她认识,那是靖安体院的速滑运动员,是薛慕阳的朋友,似乎叫郦籽。
她扯了扯嘴角,就想去隔间。
“能不能求你个事?”身后,郦籽明朗的声音传来。
“什么?”她回头。
第四对选手已经在携手鞠躬,周琳琳还不见出来。
秦臻神色凝重起来,她说:“慕阳你先上去,我去看看。”
她疾步转身,冲去厕所。
广播已经在叫人了。
“有请上海市冰雪部,双人滑选手薛慕阳、周琳琳组合!”
现场一阵喧哗,尖叫——
“啊啊啊慕阳男神!”
薛慕阳回头看看仍然杳无人迹的周琳琳,只身上场。
早先方娉婷的退赛,已经惹得一阵热议和猜测。大家自然是为薛慕阳可惜,甚至猜想他会不会放弃比赛。
现在他上台了,黑色的赛服,干净平整,像是夜幕,凛然大气。他沿着冰场悠游地滑了一圈,对着观众挥手,身姿依然挺拔如松,神色一如往常,镇定,却似乎多了些许肃穆。这是他在赛场上独有的气场。
只是他的身边……没有搭档?大家不由得伸长脖颈去往入口。
来了,一个身穿玫瑰紫赛服的女选手走了过来。
只是——
“嗡”一声,现场议论起来。
“我是不是眼花?这是周琳琳?”
“这个胖胖的女选手好像是那个花滑笑星——”
薛慕阳侧头,看见了自己的搭档进了赛场。脸色愈发肃穆了。
搭档滑到他面前,是自己亲爱的妹妹。她神色也是肃穆的,在那样一向喜乐的脸上并不违和。
他眉头皱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赛场上出现了震惊的事,你会怎么选择?”十几分钟前,郦籽那样脸色复杂地问他。
他早该知道,那个从不按常理出牌,胆大包天的郦籽,那样欲言又止,一定是有大动作了。
他与妹妹对视。
动作编排是怎样的……合乐时应该注意哪些节奏?两个人配合在哪些节点,需要注意?
他们一次都没有练。
她就敢上来?
她就敢帮她这样胡闹地上来?!
薛慕阳一瞬间头脑空白,眼中怒气上涌。
“他们带来的是,《Countingstars》!”广播声起。
“数星星啊!”有粉丝快哭了,“啊啊啊好喜欢那曲子啊!”
一切成定局。
要么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他的花滑人生中以最不堪的晦暗结束。
要么,试着相信小雨,相信郦籽,赌一场?
在薛慕阳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与“赌”这样不确定的字眼沾不上边,他的云淡风轻,他的举重若轻,都是因足够的笃定与坚信。
可是这一刻——
音乐起,管弦的柔绵中,一声声的鼓点中,仿佛是本能,又或者是没有任何理由,两人同时向后滑去!
这场“不确定、充满危险”的比赛,始于两个人流畅优美的燕式接续步。
“接下来就是阳阳的比赛?”薛道衡坐下,“这次有什么特别?一定要我推了客户回来。”
岳西郑重点点头:“老薛,恐怕这次他要败走麦城,婷婷临时退赛了,现在他的搭档是临时凑的。”
薛道衡微微一愣,而后欣慰:“这不是正好?上次你说他想滑到世界级别,如果如你所料,这是他最后一次滑冰了?”
“是啊,虽然我很高兴。不过回想这一路走来,阳阳他受的那些苦,今天以这种方式画上句号,还是有些遗憾。希望他这次完整滑下来,不至于太难看。”
“女人心!”薛道衡拢住妻子,无奈笑,“结束就结束了,阳阳他也不负青春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经纪公司又联系我了,他们已经为他策划好方向,先接广告,之后是电影。”
岳西惊喜:“真的?”
“真的,具体时间之后就会发过来。”
岳西还待说话,薛道衡侧侧头示意:“开始了。”
岳西忙看向电视,音乐中,画面正对准一身黑衣,只在胸前衣襟和腰部突出银白的薛慕阳,他在光洁明亮的冰上滑出一个利落优雅的弧形,是燕式接续步。与做同样动作的搭档擦肩而过。
“老薛!”她猛地抓住了薛道衡的袖子,失声,“不对啊!”
“小雨?!”薛道衡也同样失声喊出来。
画面上,像一朵淡紫红的花般的薛慕雨,正举起肉呼呼的小手,拉住了哥哥纤长的大手,一起快速旋转。
“你冥顽不灵的女儿!”岳西脸白了,“怎么是她?”
薛道衡没有回答。
回答她的是解说员:“这、这个不是被誉为花滑界的‘异类’,花滑笑星的薛慕雨?”
女声:“你没有看错!看来秦臻是真被逼急了,临时换了她。这个选择怎么说呢……”
男声或许因为过于惊讶,一时冲口而出:“自杀式的选择?”
“……”女声被他的耿直震惊了一下,才委婉说,“也许有惊喜等着我们呢,毕竟听说她和薛慕阳是孪生兄妹。双人滑是需要完全的默契的。迄今为止,两个人完成质量都还不错。”
“是的是的,”男声或是已惊觉出言不妥,“虽然两个人不、太搭,还是期待他们的表现。”
“希望薛慕阳能顶住压力,毕竟托举起他妹妹,还是有困难的。”
赛场上,音乐逐渐激动人心。
郦籽与一身白色赛服的周琳琳一同来到赛场入口。周琳琳脸色复杂,说不清是放松还是惋惜。
一分钟之前,在卫生间,郦籽说要求她一件事,她有些讶异:“什么事?”
“对不起你不能去参赛。”郦籽诚恳道歉。
她短暂的愣怔后,本不想多言,已经没有时间了:“你疯了?”
郦籽不回答,但是笃定看着她。她逐渐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如果我说不呢?”她回身就要走,然而眼前一花,郦籽把她按在墙边,看了眼腕上手表,帅气吹了口鬓边发。
“对不住。两分钟后,我们一起去看比赛?”
她隐约明白,是有人要顶替她了。
“唉,明明是细数过往艰难,仍不失振奋的曲子,她就是有能力一开始就滑得生龙活虎!”她笑着摇头。
身旁的郦籽没有听见她的喟叹,她的目光追随着场上的两个人,紧紧握住了手。
鼓点声声,管弦丝缕。黑衣挺拔如松的薛慕阳同红衣的薛慕雨,如此默契,就像数十年来,两个人一直是搭档。郦籽不大懂音乐,可是此刻竟然无比清醒地想象出,那两人大踏步走在繁星满天的夜幕下,所有疲惫、痛苦、无望通通放下,不妨抬头细数星星,跳跃旋转吧!
电视机前,神色愤愤的岳西渐渐平复了脸色。
“啊——”她紧张张口,紧紧抓紧了薛道衡的手。
后者也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回之一握。
屏幕上,薛慕阳正向后滑行,勾手,冰刀点地,腾身,在空中快速旋转,平稳落地!
与此同时,胖胖的薛慕雨也做了个三周跳,两人同时落地,变幻了动作。薛慕阳托着薛慕雨的腰一个捻转,薛慕雨在空中720°旋转,单只脚落地。
“哇,后外点冰四周跳紧接着捻转跳!”解说员赞叹一声,“这个难度很高了!”
“没错,场上欢呼声说明了一切!这个动作的完成度,可以说不逊色于国际级别的运动员。薛慕雨似乎是本次赛事最被低估的——啊托举!”
在解说员的惊呼中,薛慕阳平举起了薛慕雨,开始旋转。
除了音乐声,赛场和电视机前都静悄悄无声了。
这个最令人担心的时刻如期而至,而谁都看得见,薛慕阳的吃力——在越转越快,逐渐把女搭档放下的瞬间,两个人一个趔趄,薛慕阳提前放手,薛慕雨膝盖着地。
不过,就在这一口气提在喉咙的瞬间,薛慕阳接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就势拉着她原地转圈。她的身子完全伸平了,重量交给薛慕阳,只两只脚脚尖着冰。
速度越来越快。
“会不会甩出去啊……”岳西越来越紧张。
目不暇接的旋转中,两人速度一缓,半蹲,相拥,再次旋转。那样的姿势,完全想不到一个大意,或者体能跟不上,一个差错,会是什么危险的结果。
鼓点越来越快,两个人旋转的身子已经在屏幕前如风般连成了一线,忽而音乐声止,两人身形也戛然而止。
场内欢欣雷动。
停滞许久的解说员终于从惊心动魄中回过神:“太棒了!很难想象,这是刚刚组成的一对选手,在那样严重的失误下,后面还能不受影响,愈挫愈勇,完成度如此高!”
“没错,看场内观众都纷纷离席尖叫了!花滑的艺术可观性历来都会掩盖了其比赛的激烈,这是我第一次看得大汗淋漓!”
“老薛。”岳西眼睛有些湿润。
“我明白。”后者拍拍她湿漉漉的手,“我们的一双儿女,很棒。尤其是,小雨。”
是的,从来不知道,没有正形的,只会无理取闹,叛逆到二十岁还无法温顺的薛慕雨,也能如此耀眼。
电视里,薛慕阳携着妹妹的手,在冰场滑行,对着各个方向欢呼的观众鞠躬。薛慕雨笑容可掬,喜感十足,那是一种让人心尖愉悦,轻松的笑,让人看了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我想我得为刚开始我的偏见郑重道歉。”解说员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运动员应该为外貌而不被看好。”
“是的,这一刻,想必所有人都忘记她外形,在这2分40秒中,只记得他们的耀眼。”女声颇为动情,“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袁枚那首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一如这世界很多不起眼的人,运动员、普通的员工,甚至农民工,那些人,在世界的小小角落,也许只是一株不起眼的苔,可是用足够的血汗滋养,培育,当其开出如米小的花,霎时光彩绽放,他们活出了自己特有的青春!”
男声完全被感染:“没错,是大写的青春!”
“是啊,她完美解释了那句话——青春就是用来拼搏的,不去开放,不去发光,要青春干嘛!”
郦籽安静等着,她没有欢呼,只是静静用眼睛迎接凯旋的两人。
眼睛里燃烧着几乎炸裂的火光。
“我做到了!”薛慕雨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眼泪飙出来,“虽然不是多好,可是我做到了!”
她重重回抱,掷地有声:“谁敢说不好,我打好他!”
然后,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望着随之走过来的薛慕阳,霎时像被折了翅膀的鸟,耷拉着头:“我可以解释……”
“好。”后者还在轻微喘着气,额头的发被汗浸湿,性感得要命,目光一如往常的温和干净,“我等着。”
郦籽瑟缩了一下。怎么办,他什么意思?有点怕……
这时候分数出来了,迄今为止最高!
“我强大的羊咩咩啊!”
“好想落泪!”
“雪花”们此起彼伏的尖叫、鼓掌。
“羊咩咩”三个字落入郦籽耳中,她虎躯一震,薛慕阳何时又多了一个绰号。
不过,默默想了想,脑海中调出几张他风清云白、温润如玉的样子,还真是挺贴切的。
戴着棒球帽,遮去半张脸的方娉婷,看着远处的薛慕雨,说:“这妆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路今白:“……”
“说吧。”
休息室里,薛慕阳换好了毛衫牛仔裤,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低头站着的郦籽。
郦籽抬头看了看他,眨了眨眼,真诚脸:“刚刚很棒,真的!事实证明,我没错的!”
“哦。原来有人已经胆大到肆无忌惮的地步。”
“好嘛,是我错了。”明明不像生气的样子,郦籽还是一秒钟败下阵,“那你说,想怎么样惩罚?”
自己都没有发现,语气中的撒娇意味。
薛慕阳终于没好气看她一眼:“从头说起。”
“就慕雨哭诉她从小受到歧视,很伤心不能参赛。”她这会儿脑子很是活络,“路今白就想到了这个主意,然后方娉婷帮慕雨熟悉整个动作编排,监督她合乐训练。”
“原来帮凶不少。”
帮凶……好吧,她是主犯。
“大神,您发落吧!我再也不敢了!”
“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我怎么那么不敢信呢?”他抬眼看她,目光牲畜无害。
郦籽左手揪右手,呐呐不能言。
“哥,你干嘛欺负栗子啊!”薛慕雨一进来就看见两人那架势,义气地护在郦籽身前,“都是我逼她的!你想怎么样,冲着我来!”
薛慕阳被气乐了,面无表情起身,逼近她。
她外强中干,不由得后退,于是后面的郦籽也跟着后退。
然后,薛慕阳抬手,对着她的头就是一记。
“嘶——”护疼抱着头的却不是薛慕雨,而是郦籽。她以为他要打薛慕雨,于是挺身而出,反手把薛慕雨拉到了身后。
薛慕阳怔了怔,看起来更生气了,点点头:“行!你们一个个……”
是要气死他。
“哥您消消气儿!”薛慕雨忙把他按坐下,捏肩揉背。
郦籽端茶倒水,点头哈腰:“大爷您喝水!”
薛慕阳看着郦籽,端着的表情破功,噗嗤笑了,然后投去一记类似哀怨的目光。
郦籽默默捂住了心脏。不带这样猝不及防卖萌的!
“早晚有一天,会被你们吓得心脏病发。”薛慕阳喝了口茶,别了两人一眼。
郦籽和薛慕雨面面相觑。
原来他在看见薛慕雨的那刻,被吓到了?完全看不出来哇!
本来一起庆祝的几个人被“太后”一通电话拆散。
薛慕雨怏怏不乐地被哥哥扭着去赴宴——爸爸妈妈的“鸿门宴”。
无怪乎是看见她瞒天过海去比赛了,一顿义正言辞的教训呗!然而准备好了怒怼的台词,没想到等待的却是和风细雨般的关怀和惊悚的怜爱目光。
“累不累啊?渴不渴?”
“饿了吧,赶快先垫垫肚子!”
薛慕雨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爸妈,你们还好吗?”
脑袋已经被薛慕阳惩戒地弹了一记。
岳西无奈:“这孩子!台上短短两分钟,台下付出多少辛苦,我们能不知道吗?你刚比赛完,真的不累不饿?”
饿自然是饿的,只是……
“老薛……”岳西捣捣丈夫的胳膊,“你说吧!”
薛慕雨忽然有些紧张,不自在看了看哥哥,就想跑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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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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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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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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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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