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妙。
有时候豪情千言未及片纸只字,短短三字,却携着千钧之势,是用信念铸就的铜墙铁壁,一瞬间燃遍全身。
方娉婷有些动容,一定能做到么?忽觉被灌了一碗能量。
“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而力量的释放者犹不自知,在她的心怀激荡里云淡风轻问。
“随便看看。”
“看?”路今白四处张望,没见什么新奇的东西,“看什么?”
“那边那个挎着红色包包的阿姨,看到没?”
“看到,怎么?”路今白疑惑。
“她恨不得把所有颜色都穿在身上,成为人肉颜料展示机。她旁边那个胖阿姨,偏要穿一件紧身性感的短裙,就怕肉溢不出来。”方娉婷转头,目光定在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她眼睛小,脸小,眉骨靠上,可是偏要纹现今流行的又粗又浓的一字眉,看来对蜡笔小新是真爱。”
“……”路今白瞠目结舌,“你就是来吐槽陌生人的?!”
“穿黑色风衣的女生口红颜色太嫩,显得她麦色皮肤都发黑了。”方娉婷从包里拿出一个黑白的笔记本,开始写。
他侧头看了一眼,更加不可置信:“你还要写下来,长时间回味?”
“那个大叔头大腿短,烫了卷发,是大头儿子的忠实粉丝。对面写生的男生左半边头是瘪的,留长发也就算了,还扎起来,弄得一张脸失重,嘴都是歪的。”
路今白:“……”
他依稀记得老欧说过,这世界变化快,无法看透。看起来好好一个女神,也许转身就成了女神经病。
“曾经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靠吐槽别人活着?”路今白震惊得说话都慢半拍,“你立誓要做吐槽女王?”
方娉婷别了他一眼,专心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是谁说过,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恶魔。”他想着,就说出了口,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说真话就是恶魔,”她“呵”了声,“虚伪就是天使?呵,伪君子的哲学!”
“不是——”路今白蹙眉盯着她,“你这样谁敢跟你做朋友?”
方娉婷的笔顿住了,三秒后,满不在乎,“干嘛一定要有朋友?”
“说实话,你这个乐趣真的不好。所以大家说你高冷不好接近,其实是大家无法忍受你这样吧?”
她并没有生气,也没理他,而是专注看面前。
“小姐你好——”长发瘪脑的男生在向着他们走来。
近处看,真的是嘴有点歪……路今白不自觉打量他。
“请原谅,刚刚的画面太美,没有经过同意就画了这张肖像画。”男生不无得意,把画纸从夹子上取下,“送给你。”
路今白探头,是一张素描,画上正是低头写字的方娉婷。
搞艺术的小子就是会泡妞!虽然头瘪嘴歪,女生应该还是会尖叫星星眼的吧——
“我左右眼睛是不一样的,这边眼角应该向上,我的发际线也不是这样,下巴没有这样尖……”女生扫了两眼画像,很认真开始品评。
男生:“……”
路今白:“……”
什么人对自己的脸也这么熟悉?
方娉婷在男生发愣中,抽出他手里的画夹,把那张画像夹好,用铅笔在上面“唰唰”画了几笔,又用橡皮涂掉一些,修修改改。
然后把画夹竖起来,面朝外举在身前,一双眉毛微挑,冷目看着男生,示意男生对比她的真人。
“……”男生的嘴似乎歪得更厉害了,“原来你也是学画的?厉害厉害!”
“我不是学画的。”实力打脸停不下来。
路今白都想替那男生扶额了,无限怜悯地看着男生试了两回都没有扯动嘴角,哭丧着脸离开了。
“人家是男女通吃,你是男女通杀。”路今白真心实意点赞,“厉害了。”
忽然理解了男生们天天念叨方女神,却没有人真的追(受)求(死),所谓叶公好龙。
难怪选了薛慕阳,那个人,似乎怎么看颜值都是完美的。
郦籽偷偷进速滑馆的时候,还是心惊胆战的。
因为下午放学宗华特意告诫她不准上冰训练,离开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点她:“不怕被开除的话,就再去违纪。”
可是郦籽没法“听话”,两天后就是比赛了,一直不上冰能行?
然而刚预热慢滑两圈,就被抓包。
“是不是练速滑的都是拼命三郎?”
薛慕阳穿了个V领的薄线衫,用手机手电筒照过来。
郦籽心虚得要命:“我、就找找感觉。”
忙找话岔开话题:“薛师兄你今天要加训吗?”
“不。比赛前三天我都不会加训。甚至不上冰。”
“哦,那这两天都能休息了。你没跟方娉婷出去玩儿哈!”
他没有回答,招手:“你上来。”
郦籽乖乖出了冰上。
“不要练了。我们出去。”
“哦。”
这是知道她会私自训练,来抓人的?
“伤口还疼吗?”来到操场上,他转头问。
“不疼,都结疤了!”郦籽为了有说服力,还用拳头捶捶胸口,表示身体倍棒。
伤口是从左肩膀一直到右胸上方,手背也是长长一道,还用纱布包扎着。
“不可能好那么快。比赛的时候悠着点,可能会疼。”
“没事!”郦籽大大咧咧如同女金刚。
沿着操场走了两圈,两人在草地上坐下来。
“薛慕阳,”郦籽试探,“如果我做了错事,无意中伤害了慕雨,你会原谅我吗?”
“你做了什么?”他很快转头,眼睛闪亮。
郦籽一禀,忙摇头。
“说出来,保证不打死你。”他居然在开玩笑。
然而郦籽笑不出来,干笑两声:“我是说如果,如果……”
“如果也不要想。”
这是个妹控啊,还能做什么奢望!郦籽心沉到了深井中,叹口气,忽然“啊”了声:“坚强的蚊子竟然还没有被冻死!”
想要伸左手去够右后背,可是左手有伤,绑的绷带很僵硬,一下没有够到,刚想换右手。
已经有一只手伸过去。
“你别乱拍。”薛慕阳隔着衣服抚了抚,“哪里?”
郦籽呆了呆,猛地转过头。
“啊——”恰逢他侧头看去,两个人的脸相擦而过。
仿佛是从侧脸一路擦到嘴唇。虽然是鼻子做的案,还是能感到他的皮肤光滑温凉如玉。
郦籽脸上发烧着,没敢动。他似乎也是愣住,一时也保持着倾身侧头的姿势。
四目相对,气氛微妙。
不过是两秒,却像过了很久。
他镇定转回去,“你的血这几天很抢手。”
是昏黄的灯光的缘故,他的耳垂似乎变了颜色。
“隔着衣服也能咬,现在蚊子都成精了!”郦籽愤愤的语气有些夸张,掩饰心慌。
区比赛说来就来了。
上午的开幕式后,第一场就是花滑比赛,靖安体校在男单和女单都没取得足够好的成绩。
下午是双人滑短节目。
薛慕雨第二个上场,薛慕阳倒数第四个。
薛慕雨和搭档李洋选择的是《美味情缘》电影插曲《NessunDorma》,音乐中,薛慕雨神色自然,是蓬勃的朝气和生机,她动作到位,滑得很稳。可是音乐到了高潮,李洋从背后举着她的腰旋转后,举到头顶,抛跳的时候,明显都失误了。
李洋趔趄了一下,薛慕雨三周跳直接摔倒。下一秒,她已经就势做了个动作,又接着滑。
“啊……所以花滑运动员这样胖很危险啊……”有观众喃喃说。
“男运动员也是不容易,那么瘦……”
分数出来,还是蛮高的。
下场,郦籽鼓掌:“很棒很棒!真的!”
薛慕雨神色有些懊恼,但也无可奈何,只说:“算了,已经过去!”
花滑真是为美和艺术而生的,一对对选手在比赛场上都很耀眼,郦籽看得目不暇接。
到了薛慕阳。
看见他携着方娉婷上场,郦籽有点坐不住了。
“哗——”观众席上选起一场热潮,纷纷挡不住地捂心口,“这对的颜值也是绝了!”
“薛慕阳!薛慕阳!”
“男神加油!”
“卧槽这衣服……”胡晓像是心脏病发,呼吸不过来,抓得郦籽肩膀一痛,眼睛紧紧沾在薛慕阳的身上。
他穿着白色古典宫廷式的衬衫,前面拼接收身,点缀着晶亮耀眼的水晶,高腰的黑色裤子,与后背燕尾服的下摆折边,显得他更加挺拔笔直。宛然从画里走出来的王子,举手投足都是清贵之气。
与此同时,运动员休息室的路今白听到张鸥、丁丁指着平板上的直播捂胸叫了声:“啊!”
漫不经心瞟了一眼,就是一愣:“这衣服……”有点熟悉啊,蓦然想起,就是那天她好像随意看中买到的那件。“还真挺不错的!”
镜头里,方娉婷身着玫瑰金的短裙,露出光洁美丽的后背和修长笔直的长腿,竟然像量身定做一样服帖。勾勒得她像个高傲的公主。
场上激动喧闹的声音在远去,巨大的冰上体育馆,郦籽却觉得仿佛只剩下冰上的那两人,和观众席上的一个她。
《Assassin’sTango》曲子一响,叮咚悠然,仿佛漫不经心却又扣动心弦,两人身形随之而动。
对视,分开,靠近,硝烟弥漫。像是两个人在互相试探,争斗,暗藏“杀”机。然而那种杀伐又像是漫不经心的挑逗,生生演绎出浪漫来。无端地,心跳加速,想跟着起舞。
两个人分合转跳,动作默契,目光里敌对厮杀,但也是柔情暗涌。
每一次旋转跳跃,观众都忍不住欢呼鼓掌,每一次转身、相聚,又掀起一场尖叫。
旋律不断推进,忽然,音乐变得紧张,让人血液澎湃的鼓乐中,两个人交颈相拥,迅速旋转,越来越快,万箭穿心般的力量,争斗无影,像本就是一体。音乐在那高速的旋转中结束,两个人稳稳停住,缓缓起身,拥抱。
王子和公主的爱情战争,结局不是成王败寇,是双宿双飞。
现场每个人仿佛都谈了一场浪漫到令人心尖发颤的恋爱。
直到两个人滑行一圈挥手,鞠躬,才响起雷霆似的掌声。
郦籽重重呼出一口气,那气却仿佛是从心尖上发出,拨动得心口发痛。
这套动作难度不大,可是完成度很高,颜值加效果都极佳,艺术分将近满分,整体分数目前排在第一!
本来就该如此!
《杀手探戈》,爱情杀手。
胡晓等一众薛慕阳的“未婚妻”们像是经历了一场醉生梦死,被杀得死去活来,癫狂了。一时分不清现实梦境。
全体分数出来后,薛慕阳方娉婷组合短节目第一、薛慕雨李洋排在第四。
第二天的比赛,上午双人滑自由滑,短道速滑男子1500米、女子1000米,女子500米。下午短道速滑男子500米,女子3000米接力赛,男子5000米接力。
自由滑薛慕雨倒数第四上场。
薛慕雨自昨天摔倒失误后,就一直绷着一口气,在密集鼓点节奏轻快的音乐《Theman》助阵下,秉承前一场的欢快朝气路线,身姿活络得令人咂舌。因为她此次虽然穿了黑色短裙,可是还是看人看到她的圆润。不过这圆润的欢快俏皮很能抓观众的心,很多人不由得跟着左摇右晃,纷纷笑着叫好。
相对于她的“可观性”,李洋则显得身体僵硬,跟节奏到难度时,动作难免不到位,又添了些许尴尬。于是整体上增加了“可爱的看点”。
结束后,掌声很热烈。是挺开心的笑,仿佛忘了这是比赛。
薛慕阳最后一个上场。
他这次的服饰改为慵懒休闲风,改良的衬衫,露出修长的脖颈,锁骨,如玉胸前风光。方娉婷的短裙则令人惊艳,性感精致。
乐曲也是慵懒欢快的,如果短节目让观众谈了一次无比浪漫荡气回肠的恋爱的话,这回则参加了一场悠闲甜蜜的午后paty。那场派对,冰上华丽舞蹈的一对运动员,不,舞蹈家是主角,观众是拥护者。
当广播念出分数,全场欢呼沸腾。
总分321分,冠军!
胡晓热泪长流,郦籽默默看看周围,不是热泪盈眶的,就是激动狂呼的。
薛慕雨组与铜牌一步之遥,位列第四。
颁奖后,薛慕阳那对全场最闪亮的组合被簇拥着接受采访。
而赛场上,新一轮的比赛开始了。
花滑的美感艺术冲淡了比赛激动人心的激烈,让人沉静下来,只五脏六腑间颤抖激动,暗潮汹涌,更善于煽情,仿佛是一杯浓郁的咖啡。而速度滑冰则明显是白热化的厮杀!仿佛空气一下子就灼热了,沸腾了,迸溅了!是干净直白的烈酒。这里没有音乐,没有柔美,没有婉转,没有眉目传情,只有力量,只有速度!
男子1500米。
路今白被分到A组,丁丁和张鸥C组,李翀E组。
因此路今白首当其冲,第一个进行比赛。
四人在冰上热身。
郦籽不停深呼吸,速度滑冰总是让人心跳过速,且从头到尾过速。
枪响。运动员应声射出去。
路今白还是一贯的风格,目光冷酷锐利,神色冷峻,第一个领跑。
他不怕大于后面的风阻力,他只要控制,只要最前。
后面的选手几次在弯道想要从内道、外道超越他,都告失败。
他牢牢守住了路线,第一个冲到终点!进入决赛A组。
振臂,吼叫了一声。
“路今白!路今白!”观众席沸腾。
郦籽大声叫:“路师兄好样的!决赛加油!”
丁丁进入决赛B组,张鸥止步决赛,李翀入决赛A组。
决赛,五组的第一名,各就位。
这次路今白依然是领跑,他红白相间的赛服就像是一面旗帜,不过中间,有两次,都被超越,可是最后两圈,爆发,霸气全开,仍然是领跑。
冠军出炉!
靖安体校的啦啦队快疯了,喊声震天。
“小白,小白我爱你!”
就像老鼠爱大米!郦籽也跟着乱叫,头晕目眩!
颁奖和中场休息后,是短道速滑女子1000米和500米比赛。
郦籽去休息室换赛服。
1000米,靖安体院参赛的是卢丽莎,郦籽。不同的组。卢丽莎先上场,厮杀也非常激烈,波折丛生,卢丽莎与西华的一名远动员进行了拉锯战,两人你超越我,我超越你。
最后半圈,卢丽莎再没有给她超越的机会。
小组第一!
郦籽心里是忐忑的,站在赛场上就开始大口深呼吸。
枪响,起跑一如往常的不快。不怕的,她想,后面有的是机会。
第六圈弯道,她感觉到了节奏催促的力量,提速,想要超前面的,然而下一秒,就像一个高速选择的陀螺,被轻轻一挡,就飞了出去。
观众席上,惊呼声起。
“卧槽卧槽!”胡晓白了脸,“栗子——”
赛道护栏外的宗华沉着脸,死死盯着她,直到她爬起身,才松了口气。
她对教练作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安好。
走到护栏边,隔着护栏,宗华问:“有没有摔伤?旧伤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她说。
结果出来,两个人都是犯规。她与另外一个也想超道的运动员鞋子碰到了一起。
其实有问题。
她的肩头伤口被撞到,现在很疼,黏糊糊的,似乎是破裂流血了。但是她不想失去接下来的500米比赛,所以她不说。
她去更衣室,想简单清理一下伤口。
走进去,看见里面有人,又犹豫了,她并不想有人看见她的伤,扭头看到休息室大门,轻轻推开,里面没有一个人。
是啊,不是去比赛,就是看比赛了。
花滑队取得喜人的成绩,所有参赛成员被区电视台采访。赵真真要求必须都参加,薛慕雨急得芒刺在背。
她想去看速滑比赛,想看“丁丁”比赛,可是记者还在对着薛慕阳花痴,赞美方娉婷女神形象,两个人天生一对。薛慕阳微笑一一应答。
“还需要更努力,这只是开始。”
“还要看省队的意思,当然我自己是求之不得的……”
终于薛慕雨受不了,扭身准备溜走。
“请问薛慕雨同学,你对自己这次比赛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薛慕雨拧着眉,“感觉很遗憾,没有做到最好。下一次一定会更好。”
采访结束,又被赵真真喊去讲话。
等终于得自由身,发现男子1500已经过去了。正在进行的是女子速滑,薛慕雨懊恼地骂了句:“靠,好像错过了!”
去公示栏找,发现了丁丁的名字。
“在这里!呃,怎么是B组冠军?”她又自言自语,护短,“不过还行了,虽然没有奖牌,也是冠军啊!”
四顾下,想打电话找丁丁,薛慕雨才发现是落到休息室了,“哥你能不能去休息室找一下我的手机,我急着去WC!”
薛慕阳发现休息室们是锁住的,有些奇怪,正要离开。
“慕阳大神?!”恰好有工作人员经过,是他新进的粉丝,激动得脸都红了,方才还冷静耍酷的眼睛顿时变成星星眼,“门怎么锁了?没关系我有钥匙!”
“谢谢你。”
薛慕阳推开门。
里面静悄悄的,他一眼看见薛慕雨的手机,弯腰拿了,眼睛的余光处却看见隔断柜旁边有一双脚。
他按住桌子侧身伸头。
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眼睛刹那睁大,瞳孔收缩。
隔断柜后面,一个人脱了上衣,神色专注地正用纱布擦去肩膀到胸口渗出的血珠。那锁骨下的,除了触目惊喜的伤疤,更刺目的,是一只小巧的黑色的胸衣。
就是单看光裸的肩头和拿捏得微微张着的嘴,怎么看也分明是女生。无疑。
薛慕阳脑海中,轰得一声,有什么坍塌了,又有什么分崩离析。
忽然,女生皱眉抬头,一双丹凤眼,远山长眉,满满的英气,掩盖了柔美之气。
他一个趔趄,在厚厚地毯上,无声后退,转身急行。
赛场里,一阵阵欢呼声,鼓掌声。
薛慕雨四处搜寻着丁丁,马上就是女子500米比赛了,他应该在观战的吧?m.xiumb.com
可是并不见他的身影,倒是看见薛慕阳站在后方门口,双眼茫然,从未有的焦急。她冲他挥挥手,可是他虽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却并看不见她似的。
“哥!这里!”她喊了声。他终于目光聚焦,快步朝她走过来。
“小雨!”他脸色苍白,拿手机的手有些发抖,“跟我……出去。”
薛慕雨诧异:“干嘛?你怎么了?马上就是500米女子决赛了!我还没有现场看过速滑比赛呢,看完再走吧。”
“现在走!”他拉她。
薛慕雨拨开他:“等等!开始了!原来速滑比赛这么燃啊!”
运动员一上场,观众席上就像是瞬间被点了一把熊熊的火。
“加油!加油!”声音高昂得都有点破音了。
郦籽清理完伤口,已经听到广播里传来的“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短道速滑女子500米比赛”,要运动员入场。
她分到C组第三位,AB两组赛完也不过才过了两分钟,到她了。
站到赛道,还是紧张的。她甩了甩腿脚,无意识地摸了摸肩头。
薛慕阳恍惚的神色在那个动作后,目光一凝,穿着靖安体院速滑队赛服的运动员,帽子上一个9字格外耀眼,是她……”
“怎么回事?”远处的路今白看见她的动作,脸色一沉,目光凝重起来,刚刚还是伤了?
枪响!
郦籽起速不快,五个人,她在第四。
500米总共不到五圈,后发制人不容易。所以一开始运动员就在全力占有利路线。
必须尽快超道!
郦籽开始加速,弯道,借助摸冰滑弧形起身的瞬间超越,与第三位并驾齐驱了!
眼睛一凝,冰场外的路今等人的心一瞬间被提了起来,又一沉。
眼看着超越过去,可是她前面的也在加速,而她本该一口气占道的,却像是忽然短了一口气,手臂一收,身形一错,再次落在后面。
“啊!”丁丁惋惜地叫了声。
一旁的路今白,一言不发,额头青筋一跳。
“宗老师,情况好像不妙!”高助教脸色沉重,“栗子她好像在护疼。”
宗华眼底云翳充溢,他自然看出来了,使劲儿超越的一瞬间,肌肤紧绷,双臂展开,郦籽手臂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是伤口在疼。或者说,是她因那疼而紧张,导致了分神。
这一瞬间,已经是第三圈了。
“加油啊栗子!”高助教喃喃。
“这是……”宗华沉沉看着,握紧了拳头,与另一角的路今白,同时在心里说,“唯一的机会了。”
1000米已经出局,500米这一组的晋级赛,是她在这场比赛中唯一的机会了。
倏然疼的那一瞬间,郦籽脑中一热,世界忽然失声,周遭杂乱的声音远逝。“呼——”只有她的喘息声,像是末路的兽的喘息。
竟然想倒,再要不到二十秒,此次比赛,她就可以彻底告别。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连自己的呼吸声也远去,她只看得见前面三道疾驰的身影。她眼睛忽然睁大,起身,摆臂,蹬冰,急驰,蹲身,过弯道——
“哇!我们学院的这个选手……”薛慕雨呆了。
“哗——”本来喧闹的观众忽然张嘴,忘记了欢呼。
只见身穿红白相间的9号赛服的运动员,忽然加速,不可思议的是,那加速到了弯道似乎仍没有慢下来,从外道超了过去——
“我天啊!”胡晓轻声捂住心口,“栗子啊……”
“这是什么鬼畜操作!”丁丁喃喃自语。
路今白漆黑的双眸里绽出华彩,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骄傲的微笑。
“一下子超过两个人?!”高助教也惊呆了。
“不——”宗华目光盯着那道伸着头向前冲的身影,启唇一字一句,“是、三、个。”
“什么?”高助教一下没懂,但是她很快懂了。
已经还剩最后半圈了,超过两个的郦籽本来应该缓缓劲儿,占好道的。可是她根本没有进内道,仍然保持那个外道的路线,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与第一名距离在缩短、缩短……
终点线。
“卧槽卧槽!”一向文雅的高助教惊叫,“栗子!栗子!”
是的,在最后半秒,她又超了第三个。
连同始终保持第一的选手,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一脸懵。还是一个教练先发出一句感慨:“这是什么可怕的爆发力!”
然后,场内就像被解锁。
“啊啊啊——好帅!”
“大靖安加油!”
“栗子——”胡晓跳着,眼泪要流出来了。
郦籽以小组第一进入决赛。艰难的,又是如此强势的,进入决赛。
“燃哭了!”薛慕雨振奋地握拳,眼睛追随着震撼了全场的靖安女子速滑选手,后者露出一口白牙,奔过去与高助教拥抱。
“我们学校这个人……”她拧起了眉头思索,“有点奇怪,我好像看过她滑冰……”
她猛地一跳,转身拉着薛慕阳:“是谁来着?后悔没早跟她结识,嗷我要和她结拜!”
“嘶——”身后一声抽气,兴奋中,她踩到一个人的脚。
“啊sorry!”
侧头。左后方站着的是一个清瘦秀气的中年女人,苍白的脸上,双眉紧锁,淡淡在她脸上一扫,无端让薛慕雨一缩身子。
她往哥哥身边挤了挤,偷偷朝后比了比,做了个鬼脸:“这个女人,好有杀气啊!”
薛慕阳既没有回头看杀气的女人,也没有接她的话,他向来纯粹的眼睛里,浓云密布,一动不动望着坐到路今白旁边休息的女选手。她背对着他,摘掉了帽子和护目镜,只看得见一头短而柔顺的黑发。路今白揉了揉她的头发,她伸手把头发拨拉顺。
后面还有两组,比完后,短暂的清理冰场后,就是决赛。
十分钟,对于薛慕阳显得如此漫长难熬。
决赛即将开始的时候,他对妹妹说:“小雨,我们走吧。”
可是脚是迈不动的,薛慕雨也无论如何不肯走。
开始了。
路今白为郦籽戴上帽子,戴上防护眼镜,轻轻拍了肩膀。她回过神,又与高助教和宗华击掌,长呼了口气,弯腰拔掉冰刀防护罩,踏入赛场。
“嗷——”随着五个小组第一进入赛道,悠游滑了片刻预热,人群又开始沸腾了。
“加油!”整齐的鼓劲儿声。
“栗子加油!”夹杂着歇斯底里的某一两个声音。
“栗子?”薛慕雨听见了那一声,皱眉,“我们的啦啦队喊的是这个名字吗?”
决赛里有两名靖安体院的选手,有叫“栗子”的,跟丁丁网名撞车了?
薛慕阳终于启唇,仿佛是漫不经心,又或者是茫然重复:“栗子。”
准备。各就赛道。赛道安排由半决赛的用时排名决定。靖安体院一个排第二,一个排第三。
远远的,能看见排在第三赛道的“栗子”神色冷峻,紧抿着唇,一如即将投入战斗的战士,那强大肃穆的气场,让人觉得护目镜后的目光定然是充满侵略的意味。
枪响!
战士应声如箭射出,领跑。
“嗷——”啦啦队呼唤,“加油!”
“太棒了,稳住!”张鸥出声,“守住路线!栗子可以的!”
所有速滑运动员都站在一排,神色肃穆地盯着赛场。
洁白光滑的冰上,五道人影似风,似光,是力量的迸射。
弯道。
“嘶——”薛慕雨心里一紧,后面的选手要超她想要结拜的“9”了。啊,超过了。
还有一圈了。她紧紧抓住薛慕阳的手臂,指甲都掐在他肌肤里。
她无所觉。他亦然。
“要加油了啊!”她喃喃说,那一瞬间,未来的铁杆姐妹忽然一偏头,脚下使劲儿,提速了!
“啊……”那个侧脸,薛慕雨心里一轻,恍恍惚惚的,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那预感非关比赛,而是复杂的不安的感觉。
不过那感觉三秒后被激动振奋取代。
“卧槽超了!”她举起双拳在胸前。
“可以的。没有悬念。”一直没有说话的宗华,脸色浮现自豪的笑意,吐出最后两个字,“冠军。”
与那两个字同时落下的,是伸到终点线的郦籽的冰刀鞋。
“嗷——”赛场炸锅,观众纷纷相互拥抱,击掌,举手欢呼。
选手们一一过了终点线,在冰上再滑行了一段距离。
吼叫,振臂,冲到宗华那边,与弯腰过来的老师拥抱。然后她对着观众席挥手,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在半预赛中险胜的女选手,成了燃爆全场的黑马!
黑得发光的,耀眼的黑马!
“栗子我爱你呜呜——”胡晓抹了把眼泪。
张鸥和丁丁激动地互相抱了一下,眼睛亮亮地看路今白,后者神色依然平静,只是漆黑的目光里,映着运动场的光芒。
薛慕雨想要挤上前去,想要去迎接,却被薛慕阳一把拦住。
“哥你拉我干嘛啊?”她困惑。
薛慕阳沉沉盯着她:“你听着小雨……”
他没能说完,因为视线里,短道速滑500米的冠军,摘掉了头盔,拿掉了护目镜。
没有摘掉头盔,拿掉护目镜以前,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速滑运动员有多帅……和,多令人吃惊。
“丁丁?!”薛慕雨呆住不动了,她圆圆的眼睛里是茫然的震惊,“不是——”
薛慕阳闭了闭眼睛。
“栗子……”她嘴角动了动,颓然后退一步,这次好像再踩到了后面那个杀气腾腾的女人。
她没有意识地回头,那女人的目光,定在从赛场上出来的冠军身上。
广播里,在宣布最后成绩。
“女子短道速度滑冰500米决赛,第一名,靖安体院短道速滑运动员,郦籽。第二名,西华……”
女子速滑啊。
“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丁丁他是……”
薛慕阳看着她,没有说话。
薛慕雨在哥哥的目光里,瞬间找到绝望两个字。
原来是真的。
回望冰冷如镜的赛场,她眼睛一瞬间没有了焦距。
恍惚还记得,是很久远的以前,也是在赛场上,面前是冰冷如镜的冰上。她听见教练在跟父母说,自己与薛慕阳搭档,是会连薛慕阳也无法夺冠的。
那时,她也是喃喃说:“原来是真的。”
父母力劝她不要再练习滑冰,原来是真的怕拖累哥哥。
那天的冰场真冷啊,一如此时,喧闹沸腾得仿佛开了锅的现在。
薛慕雨浑身没有了力气,颓然蹲在地上。
这就是赛场,这就是滑冰,这就是希望!
郦籽全身血液奔腾,呼啸着,从未有过的炫目。
她在冰上漫无意识地滑行,对着不知名的方向挥手微笑,眼睛却湿润了。然后,她想起要下场了。从巨大的振奋和激动中一点点平静过来,是因为她本要冲去路今白他们的,可是刚装了冰刀防护罩,一回身,魂飞魄散。
是的,魂飞魄散。
通往走道尽头的一侧,静静站着一个人。
郦籽被钉在原地,血液骤冷。
身后或者旁边,某地方似乎有人在叫她,可是她统统听不见。
良久,她迈步迎上去。
明知是悬崖是暴雨,可是,总要迎上去啊。因为,那是自己的选择。
那短短的十几米,她却像是走了几天。
“妈……”张嘴,她艰难叫了声。
面无表情的郦一冰嘴角是一抹奇怪的令人惊惧的微笑,她启唇:“好……”
“啪!”声音被骤然打断,颓然蹲在地上的女生,被高瘦男生弯腰抱住的女生,忽然冲了上去,狠狠挥手,给了郦籽一巴掌。
“啊——”那一记干脆响亮的巴掌,打愣了所有人。
“卧槽什么情况?”张鸥目瞪口呆,“薛慕雨发疯了?”
而丁丁与路今白对视一眼,扶额,低叹了一声:“完蛋,穿帮了……”
可是,花样滑冰的人不是比赛完就有满满的安排的吗,为什么那两个人在这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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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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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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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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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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