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民族舞课的时候,方娉婷吃惊地发现薛慕阳的脸上冒了一颗火痘痘,就在鼻子上,很刺眼。
一节课,她都盯着他的鼻子看。
“怎么,上火了?”休息期间,她问。
薛慕阳了解她,含糊了一声:“嗯,有点。你是不是觉得碍眼,就想用刀给刮了?”
他这一说话,嗓音沙哑。
方娉婷吃惊了:“你这症状像是饮食不节制导致的?这可破天荒了。”
“嗯,意外。”
“失控?”方娉婷挑眉。
薛慕阳微怔,知道她在说朋友圈,笑笑没再说什么。
“注意节制。幸好这两天没有比赛,就这也等着教练批吧!”方娉婷也不再问,只说,“你那痘痘先不要碰,要清理,不然会留疤。”
薛慕阳“嗯”了声,对着镜子,看了看那红痘,无奈地叹口气。
又忽然失笑。
“这是发生了什么?”路今白凑近郦籽,盯着她下巴硕大的痘痘。
“唔……”郦籽打马虎眼,“上火。压力山大啊,唉!”
路今白竟然相信了:“没出息!”
又回头补了一句:“等会悠着点,长满脸包吓到友人就不好了。”
训练结束的时候,郦籽才明白他的意思。宗华若无其事宣布了一件事,一周后,邻校友(宿)人(敌)要来一场友(拼)谊(命)赛事。
“这次是咱们女生的小比赛,只有接力赛。所以不用太当回事。”宗华云淡风轻说,“反正输了,也就是放弃市里选拔赛而已。”
“嘶——”短暂的静默后,一阵倒抽凉气声,“放弃选拔赛?”
那不就是放弃进省队的机会?而且既然是接力赛,那就是要靖安速滑女子队全部放弃?!
“老师,你刚才是不是说错了?”郦籽想到就说了出来。
宗华看了她一眼,勾唇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水平,去了也是浪费名额嘛,既然西华的教练提出来了,我焉有不从之理?”
众人:“……”
这是不是亲教练?
卢丽莎终于说:“老师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准备,绝不输给西华。”
宗华点点头:“这是你们自己说的,到时输了别来哭唧唧啊!”
女生们面面相觑,只有点头称是。
“这样,先把人员定了。周琪第一棒,郑玉第二棒,卢丽莎第三棒,第四棒嘛,”宗华目光在一众女队员们脸上扫过,“郦籽。”
郦籽一惊。
“什么?”卢丽莎与众人对视一眼,吃惊反对,“老师,我觉得王鑫更合适。”
郦籽已经找宗华换了搭档,被宗华一顿骂。好在这几天跟卢丽莎狭路相逢得少,没想到这会儿又……
宗华目光一冷:“你觉得我眼瞎了?”
“不敢!”卢丽莎闭上了嘴,可是狠狠看了郦籽一眼,脸色很难看。
放学后,卢丽莎被女生包围了。
“魔鬼宗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次比赛那么重要,只能赢不能输!”
“是啊,不光是选拔赛的事情,更是学校的荣辱。西华一直叫板,说靖安女子速滑队徒有江南第一的虚名,隔不多久就来挑衅。如果这次输了,以后还怎么抬头!”
“郦籽是挺有爆发力,不过跑最后还是不妥,应该是队长你啊!”
李佳发现郦籽站在队伍的后面,咳了声:“栗子你别在意,大家说的都是真心话……毕竟这次比赛真的很重要,你不知道我们跟西华一直是宿敌!”
郦籽点点头。她自己也觉得让她跑最后,魔鬼宗一定是不清醒。
“这样,你们给郦籽三天时间。如果她能进步,找到状态,就按老师安排的。真不行,我找老师说。”路今白忽然扬声说。
卢丽莎回过头,看着路今白的目光有些复杂:“你准备训练她?”
路今白看着郦籽:“今天开始,每天的自习课,你留下加训。”
一瞬间,郦籽觉得那粒痘痘成倍地增大。
当天冰上基本动作练完,路今白为她计时了五百米,看着时间,他皱起了眉:“为什么你再滑不了跟李翀比赛的成绩?”
郦籽喘着气,摇摇头。
路今白看了她片刻:“我明白了。是压力。”
“啊?”
“你是个情绪化影响比赛的选手,压力多大你才能迸发多大的潜力。”
郦籽:“是这样?”
路今白目光炯炯:“我们比一场吧!”
郦籽吓得一个趔趄:“大佬饶命……”
“准备!”路今白皱眉,语气严厉,“不全力以赴,罚蛙跳一千!”
一旁的丁丁、卢丽莎都被他吓得一禀。
丁丁计时,卢丽莎打枪。
郦籽咬了牙,一旦起滑,也就忘记了是在跟谁比的事情,只是因速度过快,过弯道时,狠狠摔了出去。
摔得不轻,半天没起来。
“你没事吧?”丁丁上来扶她。
郦籽慢慢爬起来,看见路今白和卢丽莎脸色都又难看了一度。
“摔一跤有什么,磨磨唧唧的。”路今白冷冷说,“我开始练习的时候,一个小时都能摔倒几十次,也没见你这样一幅绝望的样子!”
“谁绝望?”郦籽叹气,“还不能让人调整一下情绪啊?”
于是听他讲过弯道,再来。
后来干脆想到,在郦籽滑的半途中,路今白忽然加入,给她压迫感,激发她的斗志。
结果是,两人撞到一起,双双甩出赛道,郦籽的冰刀割破了薛慕阳的皮肤。就是轻轻划了道口,不然受伤就严重了。
丁丁说:“算了小白,慢慢来吧,欲速不达。”
路今白才算是不魔怔了,到此结束。
郦籽耷拉着脑袋,重重吐一口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几个人那么沉重,丁丁拎出一包零食:“补充点能量吧!”
卢丽莎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牛肉干等零食,总算有了笑容:“暗恋者?到底是谁啊?”
丁丁低调地说:“也许放错了。不过送上门了,咱们吃还是得吃。”
郦籽也不客气,现在这时候只有食物能让人镇定片刻。
等都走后,郦籽留下来清理冰场。
从工具房开出整冰车,却发现路今白还没有走。
“路师兄。”猜到他有话要说。
路今白目光沉沉,果然开口了:“你知道我第一次学滑冰,摔倒多少次吗?”
“二十……三十?”这样厉害的人物,肯定比自己少很多。
“当天摔倒78次,教练以为我摔傻了,我也觉得。”路今白低笑一声,“教练说我没有天赋。还说,像我这样家庭的孩子,滑冰玩玩就好,专业速滑是不合适的。”
“啊师兄你好像是富二代啊?”郦籽故意混科打诨,“求罩!”
路今白瞪她一眼,也没法抒情了,只说:“可是现在,我滑得很好。以后会更好,会进国家队,会拿金牌。”
郦籽点头:“嗯,我相信路师兄一定是冠军!”
“你也可以。”路今白认真说,揉了揉郦籽的头发,下手很重,可是意外的温暖,“只要你想。”
“我明白了。”郦籽微笑,“我不会放弃的!打死也不放弃,打不死也不放弃!”
路今白冷冷说:“你倒是敢!”
扬长而去。
好像说那么一通略显柔情感性的励志语,让他不自在了,脸轰轰的。
铁血男儿,好可爱!
郦籽清理完毕,关了灯,却累瘫在地上,一点也不想起来。
听见手机有短信进入,不想去看。看着莹白光滑的冰场,也不想去练。
路今白说“只要她想”,她当然想啊!
郦籽想起来,有一年的冬天,滨海破天荒下了很大的雪,听闻有个冰场要开放室外滑冰场了。她心心念念要去,可是郦一冰仿佛早知道她的心思,请假了一天,在家陪她(监视)。
那是比赛受伤被郦一冰发现不久,她发誓不再比赛过后。郦一冰铁了心要她与冰雪隔绝,神色放得很温和,破天荒学着做披萨。
郦籽一点精神没有,躺在床上看窗外白雪皑皑,眼睁睁看着天色暗下去,再看不见雪花。那时也是这样的感受,一点起来的欲望和力气都没有。
郦一冰以为她病了,可是量过体温,是正常的。
后来,听郦一冰打电话给乔振。大约乔振心软,劝郦一冰放开“政策”。
郦籽听见郦一冰声音与窗外的雪一样冰冷:“有些痛,早比晚好。她可以恨我,我受着。”
最后三个字,是哽咽了。
郦籽从没有见过郦一冰哭过,愣住了。
那天夜里,第一次体会了所谓的忧愁,只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不滑冰会死吗!”她骂自己。
现在郦籽躺在地板上,喃喃问自己:“不滑冰会死吗?”
诡异的是,竟然有人回答了她。
“不会的。”
是薛慕阳独有的温暖坚定的声音。
郦籽看见,黑暗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道人影相继走来。
“可是他都不接电话啊!”空旷寂静的冰场,薛慕雨的声音格外的清脆甜糯,“一定是嫌弃我吃饭太多!”
郦籽:“……”
好像在说自己啊。郦籽下意识,就摸出假喉结戴上。
薛慕阳耐心安慰:“如果这样,也不值得为他患得患失。”
薛慕雨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不会有人真的喜欢我的。”
又半嘲讽:“谁叫我有一个这样优秀的哥哥呢!大家永远都是喜欢你……”
郦籽吃惊,她、竟然看出来了?!
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呢。
郦籽正愁着是偷偷溜走还是怎么办,手机忽然又响了。
郦籽:“……”
慢慢起身打招呼,干笑:“啊我……来晚了!”
薛慕雨惊喜交加:“你来了!你刚来?”
“嗯嗯!”郦籽说谎总是语速很快,“我来练弯道。”
薛慕阳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我们来练合乐!”薛慕雨眼睛亮晶晶的。
郦籽只有重新去换速滑服,出来的时候听见悠扬的音乐声。薛慕雨用手机照亮,音乐声中,兄妹两人正在并肩舞蹈,跳跃,然后后外三周跳,托举抛跳。
看得出来,要想托举薛慕雨,难度还是很高的。
那乐曲很熟悉,配着他们合拍的身影,满满的画面感。
忽然,薛慕雨“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没事吧?”郦籽冲过去扶她。
薛慕雨一时没有说话,昏暗中,紧紧闭着眼睛。
“喂!”
“小雨?”薛慕阳紧张抱起她靠在身上,检查她伤势,看起来虽然紧张,倒还不算镇定。
“丁丁……”薛慕雨慢慢睁开眼,弱弱发声,伸出手,郦籽忙抓住她。
“我是不是很笨,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郦籽一个劲儿摇头:“不会啊,你很可爱啊!”
“真的吗?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真的真的!我们已经朋友了啊!”
“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刚刚还虚弱无力的薛慕雨笑逐颜开,声音也中气十足,生龙活虎起来。
“你……没事?”
“嘻嘻,摔一跤而已嘛,能有什么事!练滑冰的,哪天不摔倒,不受点小伤,就奇了怪了!”
郦籽:“……”
默默看了看一直沉默的薛慕阳,怪不得他那么镇定。
“去那边歇着吧。”他轻声说着,为妹妹揉了揉脚踝,然后抱起来去休息区。
“咦……”还是受伤了?
“扭到脚踝,有点肿,今天先别练了。”薛慕阳解释。
薛慕雨坐下的时候碰到了脚,疼得抽了口气,不过仍然笑嘻嘻的。
“刚刚你说练弯道。”薛慕阳安顿好薛慕雨,滑过来。
“啊……其实我压根就滑不好弯道。”郦籽正在发呆,说大实话很是顺口。
“这个急不得,慢慢来。总得补回别人先努力的。”
“可是……”郦籽把一周后的比赛说给他听,低着头沮丧,“一定赢不了。”
薛慕阳沉思了片刻:“还没到那时候,说这话为时尚早。你滑两圈。”
郦籽依言上道,每到弯道,就要以诡异的姿势划过,堪堪摔倒,或者干脆摔倒。
如是几圈后,她整个摔倒在地,在冰上平移了几米,又360度转了圈,才爬起来干脆坐在地上。
“有个词语叫欲速不达。”薛慕阳蹲下,“依我的经验,你的问题是“过速”了。”
“什么意思啊?”
“你一旦开始滑开,就在不停加速,加速,那是一个不能平衡的动态速度。”
郦籽挠挠短发:“你意思我冲得太快了?不是弯道的技巧没掌握?”
“技巧当然是原因,可是技巧是可以练的,熟能生巧。你技巧一直掌握不牢,原因还是在于速度与节奏的分配不合理。”
薛慕阳看她一脸懵的样子,想了想,换一种说法:“就像一首曲子,之所以悦耳好听,最大的原因是——节奏。”
“节奏?”
“对,有快,就得有慢。快慢结合,流淌到终点,这个是音乐流动的节奏。要想快,你在弯道必须要减速慢下来。不过,我说的慢,并不是完全的减速,而是一个相对。相对于弯道前面的一个加速点而言。”
“哦……”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薛慕阳站起身:“你看好了!”
他放音乐,忽然展臂滑行起来,左右、后退,急驰,快速旋身,是贝尔曼。
郦籽看着看着,心里一动,好似想通了什么,又抓不住。
“你初学滑冰,摔倒过多少次?”他停了下来,低声问。
“嗯……”说起来很丢人,“我脾气急了点,听乔叔叔说,摔了七八十次……”
“知道我摔倒多少次吗?”他黑眸闪着清亮的光芒,“两天之内,109次。”
“……你不用这样安慰我的……”
“是真的。人生就是这样,前一百零九次的跌倒,就是为了后面,轻易不跌倒。”他声音温厚悦耳,也坚定如斯,“这是积淀,也是节奏。”
这次,其实说得更难懂了。
薛慕雨在那边忍不住了:“哥你在说什么鬼话……”
“就像摔倒是为了不摔倒,放慢速度就是在蓄势更快转弯。听明白了吗?”wWW.ΧìǔΜЬ.CǒΜ
郦籽与他对视,在那纯净的光芒中,忽然心狠狠一跳。
她不能说完全懂,可是她觉得她似乎想通了什么。
于是她站起来,深呼吸,静蹲,出发。
速度很快,弯道近在眼前,她倏然矮下身子,压重,身体呈一个几近于歪倒的姿势,“嗖”的一声,她身子前倾,更快的速度过了弯道。
“哇!”薛慕雨惊叹叫一声,又惊呼一声,“小心!”
摔倒了。
但是郦籽立马爬了起来,伸出双手振臂,笑得很开心。
“哥……他是不是摔傻了?”薛慕雨担忧地问。
薛慕阳没有说话,看着郦籽再一次出发了。这一次重复刚刚的弯道滑法,可是没有摔倒!
然后下一圈,再一圈。
“这么神奇?”薛慕雨开心叫。
郦籽越滑越流畅,越滑越快。然后她喘着粗气,咧着嘴,大大笑着,冲向薛慕阳。
“我做到了!”
她开心过度,要冲过去拥抱薛慕阳的,可是到了眼前,一只爪子已经抓到了薛慕阳的手,另一只都伸到人肩头了,触到薛慕阳明亮的眼睛又胆怯了。于是落棋有悔,缩回肩头的手,结果就是失去平衡,利落地摔下去。
腰间一重,薛慕阳伸手捞住她,但是因为挨得太近,郦籽摔倒的去势又太猛,同样平衡不了身子。
“砰!”
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地。
“啊!哥,丁丁!你们没事吧?”
当然,缓冲那么一下,摔得不重。不过两个人先是懵了一下,郦籽尴尬侧头,正碰见薛慕阳也转过头,两个人头挨头,被对方的头撞得有点麻。
对视。
“唉,别吓我,你们真的没事吧?”薛慕雨有点急了。
“噗……”
“哈哈哈……”
薛慕阳不知是怎么被逗乐了。郦籽傻傻看着他的笑脸,心口又开始急跳,也跟着哈哈笑。
然后,两人越笑越大声。
“你们傻笑什么?不会都摔傻了吧?”薛慕雨懵了。
郦籽仍然无法移开目光,轻声说:“我学会了!”
“嗯。看见了。”
“我学会了!”声音更高。
“看见了!”他声音也提高。
“谢谢你,薛慕阳。”
“嗯。”
然后两个人沉默,薛慕阳看她傻笑的样子,忍不住也会一笑。那笑落在郦籽的眼睛里,是璀璨的华光,仿佛看见人生未来的道路,如此明亮。
薛慕雨单脚跳着靠近护栏。
“你们倒是起来啊!”
郦籽才反应过来,坐起身,一抬手,才发现两个人手还握在一起。
郦籽心口一麻,完全忘记该怎么样松手。
还是薛慕阳看了他一眼,默默抽出手,站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郦籽五点半就跑去操场跑步。
路今白拍拍她的肩膀,表示欣慰以及肯定。
郦籽整个的神气都不一样了,不管是站立还是奔跑,都像是使不完的劲儿,态度还意外的谦卑,对训练任务,都要加倍完成。
在帮大家收拾好沉重的哑铃后,李佳啧啧称叹:“栗子,你太man了,我都要爱上你了!”
其他女生纷纷应和:“一边儿去,别跟我抢!”
郦籽:“……”
练体育的女生,心都很大,昨天因为郦籽会跑最后一棒的担忧,还有小小的怨恨,早烟消云散。
李佳忽然冷不丁说:“打了这么足的鸡血啊!难道是春心萌动,爱情的滋润?”
郦籽听了前半句笑嘻嘻点头:“嗯!是……”
又反应过来后面的话,没好气给了她一记糖栗子:“整天就记着恋爱!”
到了路今白的单独训练时间,郦籽才算是大展身手。
路今白很兴奋,目光炯炯:“昨夜得神仙指点了?突然就开悟的节奏啊!”
郦籽很神气:“没错,就是上神点化!”
“不谦逊!”路今白赏了一记,正色道,“现在你姿势和感觉都对了,就是速度有问题。你也知道,决定超越的关键,都是在什么地方?”
“弯道。”想了想。
“嗯。好好练,这就得靠实践。”
“是!大人!”
一兴奋,当天郦籽练到精疲力竭,饥肠辘辘,才发现已经八点多。
“今天请你加餐!”路今白很高兴,帮她整理了冰面。
“谢谢路师兄!”
鉴于囊中羞涩,郦籽这些天不敢多吃,逮住这一顿猛吃,打的饱嗝都是满足的声音。
“……”路今白瞪她,“出息!”
“呵呵呵呵……”郦籽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只管笑。
睡梦中都是满足的笑。
速滑馆中,薛慕阳独自练了半小时。
然后开始频繁看手表。
过了会儿,去拿手机发信息。
继续练。
再回去发信息。
手机的荧光照得男生的脸冷凝许多。
所谓乐极生悲。第二天早上,睡过头的郦籽被路今白电话叫到操场,挨了一顿批。在操场跑完步,遇见了薛慕阳从操场走过。
他穿着校服,是白色衬衫加黑色休闲裤。
站如青松,行如流云,嗯。
“薛师兄!”郦籽快步迎上去,挥手,大大的笑脸,“早上好!”
薛慕阳淡淡看她一眼,脚步不停,走了过去。
郦籽:“……”
干嘛装不认识啊……
郦籽呆呆站着,再回想那一眼,凉如清晨的风啊。
啊!郦籽使劲拍拍自己的后,“完蛋了!”
她跑回宿舍,拿出手机,只见上面一串微信和信息。
周二20点15:今晚别忘了,继续来练。
周二21点30:?
周二22点18:……
发信人:慕阳。
都是昨天夜里发来的。
“薛师兄,我去买香皂!”
前天夜里,郦籽和薛慕阳送薛慕雨到女生寝室门口,然后往回走。她当然不能真的进男生寝室,于是找借口。
薛慕阳点点头:“这几天你好好练,别放弃。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她只想快点离开。
然后,昨天晚上,因为练得过量,吃饱后眼睛都睁不开了,郦籽回去倒头就睡。依稀听到提示音,但是完全没法让她清醒。
现在,无比清醒的郦籽懊恼地“嗷呜”扑到床上,滚了几滚。
“他生气了,一定是生气了!怎么办……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
打字回复:“薛师兄,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昨天太累,我忘记了……”
“我不是故意的!”
“求原谅!”
过了很久,屏幕上还是静悄悄的。
郦籽简直坐立难安了,匆匆冲了澡,去食堂吃了饭,查到花滑上午两节是服装服饰课。于是前两节训练完毕,去第四教室找人。
穿着旗袍的气质美女教师正在讲台上口吐莲花。几个花滑的学生手撑着头,恹恹欲睡,还有一部分强撑着疲倦,瞪大眼睛免于瞌睡。
终于搜索到薛慕阳。
他安静坐着,风轻云淡的脸上,是让人心动的专注神色。他拿着笔偶尔记着笔记,仿佛再枯燥的话到了他耳朵里,都化为三月春风,绵绵细雨。
忽然他侧头微笑。
郦籽还以为看见自己了,在窗外猛地缩身。
再看去,原来是在同旁边的女生说话。
女生长发披肩,微微一笑,冰冷的气质顿时温柔起来。
是方娉婷。
郦籽叹了口气,忽然窗户被敲了敲,郦籽被吓一跳,“啊!”
是薛慕雨兴奋闪光的脸,她做口型:“你来找我的吗?”
呃……
“路过……”郦籽指了指前面,溜了。
昨夜薛慕雨没有打电话,显然是脚伤没有好透,没有去训练。那意思就是,昨夜薛慕阳完全是为了帮自己训练才去速滑馆的……想到昨夜,薛慕阳一个人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
一整天,郦籽都烦恼非常。
“小胡子,怎么向一个生气的人赔罪啊?”发短信问。
很快回复:“当然是负钱请罪啊。很多钱。或者很多钱买的礼物也行!”
“……”
早知道不靠谱。
又问路今白:“路师兄,假如有人做了错事惹你生气,你要怎么样才能消气啊?”
“你做了什么事?”
郦籽:“……”
张鸥在旁边很是热忱。
“男人嘛,哪那么磨叽,一杯酒下肚就烟消云散了!”
晚上,郦籽把晚饭省下来,买了酒和花生米去速滑馆。
委婉找薛慕雨了解了,她脚还有点疼,晚上不去了。
于是薛慕阳会不会去就悬了。
郦籽只好留言:“我又忘记那个节奏怎么找了,晚上能不能帮帮忙?”
郦籽自己先上冰练了会儿,然后坐下等。
看了看表,已经十点了。
耷拉着脑袋,叹口气,再叹口气。
起身,一回身,却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身后。
郦籽几乎跳了起来:“你、来了?”
“怕某些人死脑筋,在这等一夜。”薛慕阳声音仍然很温和,但是明显疏离,“不是已经练好了,还需要练吗?”
“我知道错了……”郦籽低眉顺目,“昨天路师兄给我加训到八点半,去吃完饭我就忘记了。你生气了?”
“没有。加不加训是你的自由。”
“明明生气了!”郦籽叹气,“呐,赔罪来了!”
“我不渴。”薛慕阳看着她手里的脉动,“说了没生气。只是替小雨失望。”
所以不让薛慕雨来夜训了……傲娇的妹控!
“那喝一杯,我就相信你不生气了。”郦籽拧开瓶子。因为学校不允许喝酒,郦籽当然不敢拿酒瓶,所以倒入脉动瓶里。
不过因为紧张,忘记给薛慕阳解释了。
只听薛慕阳声音多了几分无奈:“我不渴。”
“那就是不原谅我了?”郦籽坐下,顾自喝了一口,“真小气,哼!”
“……”
“那你走吧,我以后不麻烦你就是了。”郦籽又喝了一口,“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训练的。”
薛慕阳静静看她一会儿,也坐下来:“起来训练。”
“那你喝一口!”郦籽将瓶子递到他面前,“不然就是口是心非,还是在生气。”
薛慕阳像是烦了,拿起瓶在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剧烈咳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饮料啊?”他抬起手中瓶子,盯着看。
“嗷!”郦籽才想起来,忙低声解释,“这是酒哦,白酒!欧哥说,烈酒才算是诚意。”
“什么?!”他貌似非常吃惊,扬声叫。
郦籽被吓一跳:“呃,我说,是酒……”
“你!”他后退两步,“胡闹!”
“我知道校规禁止喝酒,可是只喝两口,而且很隐蔽哦,没关系的!”郦籽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大,“对不起啊……”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了。
郦籽懊悔了,他是三好学生,对违犯校规显然深恶痛绝,所以很生气?
怎么办?
“对不起啊……那就不喝了,我倒掉,倒掉!”郦籽想从他手里拿回瓶子,他却没有松手。
郦籽惊讶,望过去。
“……”微弱的手机手电筒光下,他眼睛湿漉漉的,眼角弯弯,灯光下,一如斜月。
这是在笑?郦籽心一顿狂跳,这模样也太好看了……
然后他举起瓶子,又喝了一口。
郦籽:?
搞不清是什么情况,郦籽忙狗腿地说:“这里有花生米!”
薛慕阳表情堪称乖地吃了两粒,又喝了两口,忽然说:“丁丁,唱歌给你听吧?想听什么?”
“……”郦籽惊诧了两秒,“《三只小熊》?”
一时实在想不到其他歌,忽然想到去买酒,店老板的小女儿正在放的儿歌。说出口又觉得很蠢,让薛慕阳唱儿歌?也太天才了……
薛慕阳站起身。
果然生气了?男生啊,变脸好快……
“啊我开玩笑的啦——”
“生气”的男生却开始唱了有三只熊呀他们是一家,
熊爸爸、熊妈妈、熊娃娃
熊爸爸他长得胖
熊妈妈我身材棒
熊娃娃他真呀真漂亮
一天一天长大了
……
郦籽眼睛瞪得圆圆的,啪!手中酒掉在地上。
犯规!犯规!
怎么可以用那种软糯的声音唱儿歌!而且好像唱跑调了好么!还有那是在干嘛——扭腰送胯两手放在头顶比心这些都是犯规的动作!
“还想听什么?”唱完的男生跑过来蹲在郦籽面前,无辜地看着完全石化了的郦籽。
他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一样漆黑,但是迷离的。
郦籽总算合上了嘴巴,默默揉了揉脸,掐了掐大腿。
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以……
“这样,你就喝醉了?”
而等待点播的singer听了,自动开唱:
你拿起酒杯对自己说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唤醒我的向往温柔了寒窗
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
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又跑调了。
“一杯……”郦籽艰难学了一下他虚拟端酒杯的动作,疯狂心跳。原来他酒量居然这样差,怪不得听说是酒那可怕的表情。
“你别这样,我很忐忑……”看着再次像个大狗蹲在面前的薛慕阳,郦籽不知所措。
“《忐忑》?”男生皱眉,“这个也难不倒我!”
啊~哦
啊~哦诶
啊嘶得啊嘶得
啊嘶得咯得咯哆
郦籽:“……!”
那是什么表情!怎么瞪眼的!张嘴是这么张的么!
救命啊!又叒叕犯规!
等人唱完了,郦籽却拍起了地板。
“哈哈哈哈哈哈……”爆笑停不下来,“救命肚子疼!”
男神喝醉竟然是这样的?
大约是唱累了,男生重新坐下来,眼神越发迷离,似乎就要睡着了:“好累……”
“哎你别睡着啊!这里多冷啊!”郦籽摇晃他,“咱赶紧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别烦!”他恶声恶气的。
郦籽:“……”
他看起来那么瘦,可是郦籽也许是笑得没有力气了,竟然拉不起来。
郦籽抱着他的头,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省得着凉。
手机的荧光下,他的脸飞着红晕,闭上眼的样子,安静得像个孩子。这一刻,他不再是光,他是光里的暗物质,让人沉沦。
鬼使神差的,郦籽伸手出,触在他剑眉上,又沿着鼻子,到了嘴角。
蓦然,他睁开眼。
四目相对,她大气不敢出,犯罪的手僵着。
“我没有……”
他却又闭上了眼睛。
郦籽一身汗,老命吓掉半条!
十分钟后,薛慕雨接到求救赶过来。
“我哥不喝酒的,怎么喝上了?”她走过去,看见郦籽正在贼兮兮地笑得像神经病。
顺着郦籽目光看向薛慕阳。
“不会吧?这是你的杰作?”薛慕雨目瞪口呆,然后也不厚道地捂住肚子笑得不行,“哈哈哈哈……”
乖巧的云上的男神脸上多了一对眼镜,一对猫胡子。
“还差点火候!”薛慕雨鉴定完毕,然后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口红,腮红……
“这将是我哥一生最值得纪念的瞬间!”
竣工。
郦籽已经笑得快晕倒。
“薛慕阳?薛慕阳?”郦籽拍他的脸,“醒醒,我还想听一首歌,叫《我是女生》,你会不会唱?”
“唔——”唇色鲜亮的猫脸的男神尽力睁眼。
我是女生
漂亮的女生
我是女生
爱哭的女生
……
“呵啊——”打了呵欠,又睡着了。
“我要报警——”按下结束键,郦籽又笑得不能自已了,捶地!
“不行了……我哥看见会打死我的!”两人将薛慕阳叉出去前,薛慕雨在郦籽好心的提醒下,好心地用化妆棉帮哥哥擦净了脸。
夜晚11点的靖安体院。
“冰上女王”微信群里,出现了一则小视频。
睡着的人没看见。
忙于刷剧的没空看。
和男朋友晚安吻的无心看。
然而百无聊赖正要睡觉的女生们,在进行睡前最后一道程序——查看各种微信,点开了视频。
“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
女生睁大了眼睛。
“这个是——”嘴巴张大,“薛、慕、阳?!”
夜晚11点15分,宁静的靖安体院各大微信群。
“叮咚”、“叮咚”、“咻——”“咻——”连声。
“惊现男神!”
“不一样的男神!”
“男神喝酒后是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
“歪歪110吗?”
“怎么可以这样可爱!”
夜晚11点55分。
“给我起来,出大事了!”
“卧槽这是什么?”
“人设崩塌!”
夜晚12点10分。
“吵死了!”薛慕雨拍了下床铺,“叮咚个头啊!”
“慕雨,你哥……”
“我哥很帅很帅,可是现在大半夜的,能不能明天再觊觎?”
“你哥,原来是这样的你哥!”
“我是女生——”
过了三秒,薛慕雨缓缓睁开眼,缓缓点开手机。
十秒钟后。
“苍天啊!死定了!”
手机上,那则视频并没有从丁丁的微信里转给自己。
可是却传在各个群里。
“难道——”她抱住了头,“我点错了?!”
夜晚12点20分。
“啊——”
郦籽被惊得一下跳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眯着眼:“什么事?怎么了?”
胡晓脸色诡异:“我老公!”
郦籽重重躺回去:“一惊一乍的,半夜思春啊?”
下一秒,一个视频放在她眼睛上。
“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了!”郦籽挥开,手机顽固地又回来,再挥开——
“我是女生——”
唰!郦籽猛然睁开眼,惊跳起身。
手颤抖着点开手机。
李佳发来微信:“天啊!你从哪里弄到的这视频?”
什么情况!
一分钟后。
“是我发到了群里的?!”郦籽咔咔咔,鬼一样慢慢抬起头,声音缥缈。
周四的这个宁静的夜。
注定是个不眠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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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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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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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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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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