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雨后的凉风。皎洁的月。
一切都是那么梦幻不现实。
而听了薛慕阳的话,郦籽彻底呆住了,脸上大概写着大大的“why”和感动。
“我是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些就放弃梦想。宗教练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好,其实他是个嘴硬心软的好教练,你应该看出来他是爱才心切,故意激你加入速滑队的。不然也不会半夜守在那里等你。”
居然是这样?那个嘴毒的魔鬼教练居然是想要她加入速滑的?郦籽还是说不出话。她呆呆盯着薛慕阳的脸,觉得他的脸与月亮融为一体,闪着圣洁得让人心醉的光芒。
她能与他并肩行走,说话,简直像是在梦中。
她的心田充满着感动和温暖,几乎要溢出来,从眼睛里。
“这个对我不成问题的。我帮你出学费,你好好想想吧。”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好……郦籽咧开嘴,觉得简直要登上云端了,全身软绵绵,虚飘飘的,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嗯嗯!我好好想!”
大概是她呆傻的样子让他好笑,他叹了口气:“唉,总之人傻一点就算了,只要还知道想要什么。我可不想小雨以后嫁一个轻易放弃梦想的人。”
郦籽一呆:“什么啊……”
他抬步往前走去。
“行了,回去吧。加油!”
郦籽嘴角迷之微笑冻结了。
他最后一句话的前面一句话啥意思?
“不、想、小、雨、以、后、嫁、给、一、个、轻、易、放、弃、梦、想、的、人?”一个字一个字组合,好一会儿郦籽读懂了,合着他帮自己是因为薛慕雨?就因为妹妹对自己感兴趣,他就能操心到这种地步!
他这个人是有多妹控啊!
郦籽心里泪流满面,悲伤逆流成河。
薛慕阳走了几步,又回头正色:“小雨她脾气很倔,看起来开朗,其实心思最重。没我点头前,你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郦籽:“……”
“听见没有?”微微蹙眉。
“知道啦……”妹控先生!
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宿舍,胡晓那个夜猫子还在抠手机。见她一声不吭洗澡,又一声不吭躺床上,惊奇道:“你幽灵一样的表情是受了什么打击?”
“今天我去速滑馆被宗华他们抓住了。”
“花擦!你又去速滑馆?”胡晓不淡定了。
“嗯。他们让我转系,加入速滑队。”
这么快速的转折,一点也没有铺垫,胡晓愣了愣:“我去,因祸得福啊!你还这幅样子干嘛?”
“我拒绝了他们。”
胡晓翻了翻白眼,不想跟她说话,过了会儿忍不住了:“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想想数十年你地下党似的训练生涯,那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
郦籽用被子蒙住了头,而后闷闷地说:“我妈会被气死的。”
“未必吧,也许她会为你自豪呢?”
“不可能。”郦籽噘着嘴。
“……”胡晓无语,“现在还有这么专制的家长啊!”
郦籽沉重地点点头。
青春年少,终究藏不住,初三的一次运动会上,她报了速滑,没想到会被来学校看望她的妈妈看见。
她永远忘不了,妈妈站在赛道外冷峻到可怕的神情,她一个惊骇下,摔倒在弯道,脚腕扭伤,膝盖流血。妈妈脸色苍白得骇人,直接扑进了赛道,一把抱起她冲向医院。
那是她第一次见郦一冰几乎失去理智的模样。
那时候她已经有一米七,虽然不胖,也有一百多斤。郦一冰才一百斤,而且右腿还不得力,不知道是怎么抱得动她,脚下如飞的。
总之乔振后来告诉她,幸亏他当时为了给她鼓劲儿,在现场。不过,饶是他也无法从郦一冰手中抢回她,还是急救车来了,郦一冰才松手。
“要是急救车再晚来一会儿,一冰非倒下不可。”乔振神色颇为哀戚无奈,“所以栗子,算我求你了,咱们以后别再滑了,成吗?”
她想讽刺他——郦一冰就是你的天!可是终究说不出话。
她脚腕打着石膏,郦一冰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冷得可怕。
“你给我记住,永远不许再挨近速滑赛道。”郦一冰一字一句,声音高了上去,“郦籽,我要你发誓,永远不许站在速滑赛场上!”
那声音尖细得简直下一秒就要断了。
郦籽被镇住了。
很少哭泣的她眼泪顿时滚落,她吸着气,哽咽着,声音却不低:“我发誓……永远不参加速滑比赛,不站在速滑赛场上……”
最后一句也简直高得要发不出声了。
“你妈也太狠了点!”胡晓同情地摸摸郦籽的头,“所以那之后你就真的再没有练过速滑?”
郦籽顿了顿,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练过。到高中后,压力大的时候,也有偷偷练过……”
“……”
“我发誓不进赛道,可是我没有比赛!”郦籽声音越来越低。实力打脸的是,这两天她不但站在赛场上,接连参加了比赛,还要转系成为真正的运动员……
胡晓难得正经脸:“一边是亲妈,一边是人生巅峰之路,这个抉择太难了,我帮不了你,悲催的孩子。”
郦籽失眠了。
她抱着手机,点开郦一冰的微笑,打了句“妈你睡了吗”,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改为发了一满屏的笑脸表情给乔振。
一如所料,乔振已经睡下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回复一个疑问表情过来。
郦籽又回复过去一屏幕的愤怒表情。
那边回过来可怜的表情。
郦籽乐了,想象着乔振睡眼朦胧点表情的呆萌样子,心情变好了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丫头?”
郦籽打字:“没事,我就是睡不着,想骚扰你一下哈哈哈!”
“……”
郦籽于是发了个拜拜的表情。
“丫头晚安。”乔振发了四个字。
郦籽眼眶有些发红,长长舒一口气,微笑着,终于睡着了。
梦里,是个明月高悬的夜晚,郦籽梦见自己被轧路机撵过,又被一顿乱棍打,然后狠狠摔碎在山崖下。
然后薛慕阳架着云团而来,温柔说:“别怕,有我在。”
她于是充满了力量,说:“我不怕,我一定要追上你的脚步!”
忽而又是宗华居高临下,冷冷说:“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你敢再走一步,”郦一冰苍白的脸更白了,“我就死给你看!”
她眼泪顿时流下来,但是她望着云端的薛慕阳,开始往山上爬。
“我不!我要爬上山顶,站在白如镜的冰上,与他并肩!”
薛慕阳忽然变得很近,就在她面前,温柔说:“好,我等你。”
郦籽是笑醒的,因为梦里薛慕阳的脸和她的脸都变成了红红的小苹果,两个人一跳一跳地向前滚去了。背景音乐是:“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你这荡漾的表情是做了什么梦?”胡晓的脸在眼前放大,夸张地摸摸她的嘴角,“还流口水?!”
郦籽躲开她的魔爪,严重咳嗽了几声。
“小胡子,”郦籽严肃地看着她,“我决定了,我要加入速滑队。”
“喔!”胡晓刮目相看,“原来对你如同生死抉择的问题,一梦就解决了?”
嗯。郦籽坚定了信念。
是的,梦想不死,一切阻止梦想的都是反势力,都不能阻挡她的脚步。
何况,现在她有了另一个更高的梦想,那个梦想需要先变成运动员。
晨光熹微,照在郦籽的眼睫毛上。
她想起薛慕阳旋身而跳的震撼,想起月下他认真的眼睛,她想她已经懂了。
从看见薛慕阳旋身面对她,眼中华彩沉寂时,薛慕阳就成了她人生另一种可能,成了她偶尔变得让自己都陌生的天人般的存在。
那是阳春,是白雪,是云上,是雨中。那是白杨,是冷杉,是林峰。
她知道,她变得不一样了。她变得很低很低,在尘埃里,拼命往上钻,想要变得一样挺直,一样明媚,并肩相视。
梦里,她喊出的话,就是她的,终极梦想。
郦籽打通乔振的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乔叔叔,你来一趟学校好吗?我要转系了。”
乔振一时默然,而后语重心长说:“郦籽,你已经长大了。我想你应该能想得明白。我先表明我的态度,我是不支持你的。”
“我知道。三个月前我将志愿填靖安体校,妈妈气得晕倒的时候你就说了。”
“嗯,栗子,有时候我是这样想的。”乔振在那边轻轻说,“我们生活在这世上,是不能只想自己的。”
“你说什么都没用的。”郦籽斩钉截铁地说,“你们谁阻止都没用的。这次我想清楚了。”
乔振叹气:“我是不支持的,但是我又认为现在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了。所以我可以帮你。不过你答应我,先瞒着你妈妈,等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好吗?”
“没问题!”郦籽欢呼了一声。
上午十点十五分,郦籽拿了办好的手续出来。
“乔叔叔……”她不知道如何表示感谢,好像感谢两个字太轻了。
“我明白。”乔振拍拍她的头,“别绞尽脑汁了,假扮你爸爸,是我占便宜了!”
他挥挥手,离开了。
他有一米八高,从事职业的原因,人到中年,身材并没有走样,浓眉大眼,男子气概很足。身后看去,挺拔有风度。
乔振走了一段,回头看郦籽兴冲冲去速滑部报到的身影不见了,叹口气,打通郦籽的电话。
“是我……没事,就是要周末了,不如咱们出去转转吧?……怎么又是加班?不能调休吗?……一冰,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没有!栗子好好的,没听说什么啊,怎么这么想……”
郦籽踏入速滑部,就看见所有运动员在宗华和另外一个教练的带领下,整齐笔直地列两队站好,对她行以注目礼。
这也太隆重了!
郦籽感动又震撼,恭恭敬敬弯腰鞠了个躬:“我是郦籽,初来乍到,请老师、师兄师姐多多关照!”
宗华点点头,说:“各位同学都听到了,这个就是非专业选手郦籽,打败了咱们的种子李翀,自称‘郦旋风’。都给我擦亮眼睛看清楚,以后狭路相逢,遇见了都让点道,不要自找难看!”
“……没有啊……不是不是!”郦籽懵了,然后脸黑了大半。她也是第一次听说“郦旋风”三个字好么!我谢谢您嘞,为了弟子的人际关系操碎了心。
宗华无视大家精彩纷呈的表情,脸色沉沉:“好了,入队!”
“是!”郦籽乖乖去队伍后面站好。
诡异的寂静之后,唰!大家齐刷刷回头,一双双眼睛探照灯一样都盯着郦籽。
郦籽吓了一跳,茫然对视回去。
这又是什么仪式?
“亲你是不是站错队了?”一个个子不高但是一看就很有力,颇健硕的男生,就是被丁丁喊为“老大”的张鸥小声提醒她,“来这里!”
郦籽又懵了懵,为啥?
“卢丽莎,咱们女子速滑队又添一员大将,恭喜你!”宗华为她解了围,然而那闲闲的声音,是一点也不想在新弟子心中留下一丝丝的好印象。
“啊……哦……”卢丽莎显然也是一时转不过弯,那么沉稳的女生,也掩饰不了惊异。
更不用说其他人了,纷纷去捡掉出来的眼珠子。
“啥?”
“女子队?”
郦籽脸憋出了猪肝色,挥挥手干笑两声:“抱歉,长得略男向,让大家误会了!”
“你真的是女的?”
“真的真的,童叟无欺!”
“噗!”大家笑喷了。
“长得也太犯规了……”张鸥看起来笑点更低,笑得俯仰生姿,都站不直了。
郦籽也跟着挠挠头,傻傻笑。
大家看她那样子,更乐了。
“开始训练!”宗华一声令下,大家憋住笑,各就各位。
路今白还在石化中,表情实在微妙诡异,像是困惑又像是懊恼,这时候才猛然大喝一声:“各就各位!”
人最可怕的是第一感觉,其实仔细看看,撇开穿衣打扮和过短的头发,郦籽长相清秀,没有喉结,还是有一点女性特征的?
这样想着,路今白格外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郦籽。训练那个卖力啊,然而并没有感动魔鬼宗。
在她完成了蛙跳之后,宗华宣布:“论蛙跳我只服我们这个小弟子,规范、利落,下面大家都停下,观摩郦籽同学再来一遍!”
郦籽额头黑线重重,抹了把汗,拼了半个老命照做,并且竭尽全力做到最标准。
宗华终于满意了:“大家照着这规格,再来一遍!”
顿时,眼刀唰唰就把郦籽扎了个透心凉。
脸上的汗水如雨落下,郦籽泪目,太坑了……
等到体力耐力训练完,上冰,转入实地训练动作要领,大家进了速滑馆结对进行训练。
郦籽尴尬立在一旁,看着大家迅速站了队伍,就她一人是多余的。她默默看了一圈,思考着如何一个人训练,路今白忽然走上来,说:“你跟我一组。”
郦籽怔了怔。
“为什么啊!”路今白原来的搭档丁丁不平了,他声音有点高,回头率百分百,引来更多的人问,显然大家都想做路今白的搭档。
路今白不耐烦瞪了丁丁一眼,冷声说:“我喜欢,要你管!”
哗——众人顿时沸腾了。
路今白竟然喜欢这么个毛头小子一样的女生,是眼瞎了还是眼瞎了!
宗华像是极为欣慰,意味深长地说:“都别议论了,再眼红,是别人的还是别人的。小白的眼光没问题,喜欢就对了!”
要不要这么越描越黑啊摔!郦籽有苦不能吐,这次她清楚接到了一道凉凉的带着敌意的视线。来自于女队队长卢丽莎。
才第一天,似乎就把整个队伍都得罪了……这感觉太难过了,她向来是人缘很好的,可以说是男女“通吃”,到哪大家都挺喜欢她。
郦籽敢打赌,路今白是因昨夜她恶劣的态度在报复她,于是联合宗华整她。
训练的间隙,她幽幽问:“你刚刚说喜欢啥意思啊?”
“你是我发现的,我喜欢亲自调教,让他们没法嚼舌根,怎么,有意见?”路今白瞪起了眼。
尼妹!就知道是这样,所以能不能说清楚?
报复,绝对的报复!
训练结束的时候,大家都累得不想说话了,简单招呼了一声就三三两两背包离开了。
轮到卢丽莎和另外三个女生打扫卫生,那几个女生叫苦连天:“累死了!”
“不想扫……”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颇为娇弱的女生叹气。
郦籽向来怜香惜玉,于是一拍胸脯:“你们累就先走吧,我来扫!”
三个女生眼睛顿时亮晶晶:“真的?”
郦籽跑去拿起笤帚,挥挥手:“走吧走吧!”
“栗子你太好了,爱你哟么么哒!”
郦籽心里乐开了花,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她的正常人缘。
几个女生开开心心走了,卢丽莎却依然拿了拖把开始拖地。
“卢队,我一会儿拖,你也先去吃饭吧?”
卢丽莎抬眼看看她,不咸不淡道:“用不着。”
郦籽觉得似乎是遇见了个软钉子,于是不说话了。
糟糕的是,路今白就靠在门边望着她们,没有走的意思。
郦籽瞅了瞅卢丽莎,又瞅了瞅他,他们有话要说?于是动作更快了。打扫完毕,背了背包挥挥手就走,没想到路今白也跟了上来。
郦籽:“……?”
路今白抬拳在鼻尖,咳了声:“那个,对不住啊!”
郦籽愣了愣,大度挥手:“没事!虽然路师兄你脾气是有点暴躁,不过我知道路师兄是为我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应该看清楚问仔细,拉你充当替补也就算了,差点对一个女生动手,想想也太没品了!”
“呃……”原来是那个,郦籽窘窘的,似乎自己也有责任,“性别这个事情,我不是很在意啦!”
“什么?”路今白貌似吃了一惊。
“啊我意思是,对于别人误会我性别的事,见多了也无所谓了。”
“那就好。”路今白看起来还是很在意的,又盯着她看了几眼,他目光那么锐利,像是扫描仪或者探照灯。
郦籽直想发毛,闷头走的更快。
走出大门,发觉路今白忽然听了下来,郦籽心有所觉地转头,也停住了脚步。
薛慕阳背着一个背包,耳朵里塞着耳机,静静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似乎是沉醉在音乐中了。
“呃,路师兄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郦籽嘴角有点控制不住地上扬。
等路今白走远了,郦籽缓缓走近薛慕阳。
已经是暮色四合,路灯亮着,他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影子。
“薛师兄?”郦籽看这他的侧脸,想到胡晓说的一个词:侧颜杀。心想,原来胡晓也不全是胡说八道,很多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薛慕阳看见地上她的影子靠近,转头,顺手摘下耳机,笑了:“恭喜成为一个真正的运动员!感觉怎么样?”
郦籽揉揉短发:“爽,还有就是累。”
说完就后悔了,说什么大实话呢……
薛慕阳倒是不觉得什么,说:“累是一定的,且这种累不是可以期盼说明天、后天,或者一个月后就能结束的,是由始至终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知道啦!”
“呐。”薛慕阳递过来一张卡。
“什么?”郦籽短暂地疑惑后,明白过来,“不需要啦!我能解决的!”
“怎么解决的?”他一眼看出她眼睛闪烁后的意思。
是乔振垫付,然而其实郦籽知道,郦一冰最讨厌就是她接受乔振“过分的资助”。
“我们不需要依靠别人,有需要跟我说,明白吗?”郦一冰这样说。
大了,不用她说,郦籽也明白的。所以,这次她给乔振打了个欠条,她准备多打一份工,慢慢还过去。
“反正就是解决了!”郦籽挥挥手,“真的不用了。”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薛慕阳塞在她背包的侧袋里,“本来我要等小雨一起找你的,不过想了想,她那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我觉得有必要缓一缓。你觉得呢?”
“我举双手双脚赞同!”郦籽举起双手。开玩笑,见到薛慕雨就穿帮了好么!
郦籽朝自己后背的背包看了看,感觉到那张卡的重量,刚刚的喜出望外消散无踪。所以,她要不要跟他说明白呢?
说明白自己的性别,会有什么后果?
郦籽眼前不由得浮现薛慕阳面无表情的脸。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就像电视剧里,男主愤恨的冷酷,“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No……”郦籽心里一抖。
自然是很生气,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绝不会在路灯下听着歌等她,也不会资助她学费,更不会这样一起漫步了。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郦籽紧紧闭上了嘴,而后转移话题:“那个,我有点饿,先去吃饭了,拜!”
第一天就那样的训练强度,确实有点吃不消。郦籽吃完饭就回宿舍休息,谁知刚进了宿舍大门,迎面就见薛慕雨和一个女生笑意盈盈相伴走来。
那一刻,郦籽竟然有了急智,转身的瞬间将衣服上的帽子戴上,侧着身子与薛慕雨擦肩而过。
薛慕雨走了几步,觉得有些异样,回头去看,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转过楼角。
“怎么了?”同伴问。
“我觉得好像看到了熟人……”
“哈哈,这个段子好好笑,这栋楼里,到处是熟人。”
惊险避过薛慕雨,郦籽心情很是复杂。
按理说,解开她的误会,她就不会对自己有奇怪的意思,是多大的好事。可是……
眼前闪过薛慕阳的脸。
不可说,不可说!
郦籽进宿舍的时候,胡晓正埋头刷微博。
“一看你这鬼鬼祟祟的表情就知道有奸情,”胡晓阴测测说,“你偷人东西了?”
“啊?”郦籽吓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脸,“哪有!”
“关于让你像女孩子的措施,我大概做了个方案,想不想看?”
“不不不!”郦籽忙谢绝好意,“暂时不需要了!”
“为什么?”
“啊……我刚加入速滑嘛,每天忙于训练,没时间也没必要了!”
“你知不知道你说谎会不停摸鼻子,好像鼻子上沾了很多鸟屎?”胡晓冷冷看她。
郦籽:“……”
好在胡晓又两眼冒光,捂着心口沉浸在网路里。
一定是又被哪个帅哥迷得七荤八素了,郦籽松了口气,去卫生间洗澡。刚碰到门把手上,忽听胡晓一拍桌子:“栗子!”
吓得郦籽烫着了一样缩回手。
“真是……”这个人有时候眼睛也太毒了,郦籽心里哀嚎,平生没做过亏心事,这回欺骗人(虽然冤枉)是头一件,已经深感艰难。
罢了罢了,招了吧!郦籽壮士扼腕地叹口气,准备坦白。
不想那货却一脸花痴:“你知道人间无法超越的四美是什么吗?”
郦籽:“……”
胡晓自以为风情地挤了一下右眼:“朱茵眨眼……”
没看出美,倒是一阵恶寒,郦籽捂了捂心口:“扎心了……”
胡晓没空理她,又用一条纱巾在空中一展披在肩上,背对着郦籽幽幽说:“祖贤穿衣……”
缓缓回头:“张敏回眸……”
然后把杯子举高了倾倒,仰头张口去接:“青霞喝酒……卧槽好烫好烫!”
郦籽看着她打着圈跳脚,“噗”地一声哈哈大笑,摇摇头推门进卫生间。那厮向来不能忍受话说一半,追过来拍打着门,叫:“哎我还没说完呢,你给我出来!”
郦籽打开了水龙头。
水声淅沥。
胡晓在外面嚎:“但是所有靖安体院的学生都知道,其实是六美啊,听见没?”
“唔……还有两美?”郦籽心不在焉。
“没错,那就是慕阳旋身,娉婷撩发!”胡晓陶醉完,瞬间冷冷加了句,“当然,在我心中,只有五美。第六个,就算了,名不副实。”
女人啊,谎言是用来自我欺骗做的……
那晚,郦籽又做梦了,还是一个劲儿往上爬,想要爬到雪山之巅,因为那上面薛慕阳正展臂舞蹈,跳跃,旋身。
然而眼看着快达终点,忽然方娉婷冷冷地居高临下看着她。
“想要过去,除非踩着我的尸体。”方娉婷说着,幽幽地撩起头发,露出恐怖的脸。
郦籽被吓醒了。
天还没有亮,然而再也睡不着。郦籽爬起来,去操场跑步。
晨曦撒在绿茵场上时,郦籽满头大汗地放慢了脚步,正要离开操场,一侧头,却见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光跑过来。整个人沐浴在晨光中,只有长长的马尾在空中摆动。
郦籽呆呆站着,眼看着对方从眼前跑过,抬手扶了一下鬓边掉下来的发丝。那双手在光晕中,纤细透明。而手的旁边,是一张冷艳的脸,晨曦中美得不可方物。
“方娉婷啊……”郦籽怅然若失停下了脚步。
这一天训练,先练的是俯卧撑,郦籽与卢丽莎互相数数。
郦籽数着数着,被一声嚎叫引得回头看了一眼,张鸥一声哀嚎趴在地上不动了。这本没什么,然而她扫的那一眼直接让她忘记卢丽莎做到多少次了。
“咦刚才到哪了……对不起啊卢队我不是故意的!”她愧疚极了。
卢丽莎保持着动作,冷冷看了她一眼。
“好像差不多到数目了,就当做完成了……”
“什么叫就当做?!”卢丽莎喘了口气,翻脸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很多人听见了,都回头看过来。郦籽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一阵发烧。想了想,确实想不起来了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她不想说谎,只好再说了句:“抱歉啊!不过真的只差两三个了……”
卢丽莎脸黑了大半,明显忍了忍才没再说话。
中场休息的时候,郦籽去洗手间洗脸,对着镜子叹了声气。
“哎其实你不用在意啦,丽莎就是训练特别认真,以为你态度敷衍才生气的,下次注意就是了!”
郦籽回头,是长得小巧个性开朗的李佳。
“嗯,我知道啦!谢谢!”郦籽咧开嘴,一瞬间又被治愈了。
“没事,走吧!”
两个人回到速滑馆训练场地,紧接着开始的就是滑行速度的综合训练,分小组进行训练,教练巡回指导,之后是课时达标。wWW.ΧìǔΜЬ.CǒΜ
“卢丽莎,你先给郦籽补补之前我们学的要点,记住从基础开始!”宗华一声令下,转去男生队了。
卢丽莎回了声“是”,就板着脸对郦籽说:“先从基础动作静蹲开始。动作要领你记着!”
她说着做了个示范:“弯腰,屈膝,双手背后,目视前方,肩要与背平。重心要保持中立,不要靠前也不要靠后,肘关节碰触膝关节规范蹲屈角度后,双手背后,保持动作规范静止不动30秒。”
郦籽对这个动作其实很熟悉了,在她说动作要领时就已经静蹲好。
“这个初级学员可做两组。”卢丽莎看了看她的动作,把她的肩膀向后掰了掰,补充。
“没问题,做四组五组都可以的!”
卢丽莎看了郦籽一眼,没说话。等她做了两组,又以身示范说:“然后是单脚支撑。动作要领是:静蹲基础动作后,单腿支撑,注意保持静蹲姿势,用单腿支撑,后引腿放松,膝盖尽量靠近支撑腿脚跟!5秒换脚,1分钟做2组。”
郦籽如其所言做好动作。
一分钟后,卢丽莎说:“你的动作都不规范,你先好好揣摩一下要点,务必做到规范。”然后自己去训练了。
郦籽很乖地在脑子中重复了动作要领,又自己练了练,觉得很规范了,也不需要再练了。看卢丽莎没空管她,就自作主张练习接下来的基础动作:双脚蹲跳。
等卢丽莎过来,主动汇报:“队长,我连双脚蹲跳也练好了,你要验收一下不?”
“……”卢丽莎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她以为是不相信自己,忙做了一组高跳动作,说:“双脚蹲跳的动作要领是,静蹲基础上向上高跳!我接下来是不是可以练屈膝走?”
卢丽莎冷笑了一声:“你还用练吗?”
“其实这些是不大需要……”郦籽说了一半,反应过来,对方似乎又不悦了,于是改口,“需要,需要,队长你指导!”
“你确定你真的需要指导?”
“需要啊!我只是想说这些基本动作很耽误时间,我是不是可以跟上咱们的步伐一起训练?”
卢丽莎又笑了:“请示教练吧!”
她对着宗华举了举手,对过来的宗华说:“教练,郦籽同学什么都会,我教不了。”
郦籽微微一愣,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宗华看了看郦籽,似乎斟酌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说:“你是教不了,那就按正常训练吧!”
郦籽短暂地开心了一下,然后看着卢丽莎发白的脸就又觉得没什么可开心的了。教练这是在为她招黑的路上越走越远啊,什么叫“你是教不了”,话是这样说的吗?
“嗯,知道了。”卢丽莎面无表情,“教练您亲自教才好,另外是不是考虑给她换一个搭档?”
“换谁?”宗华似笑非笑,“难道你认为女生中,还有比你更强的?”
卢丽莎一愣。
郦籽也是一愣。没想到在宗华心目中,自己竟然需要跟女生中最强的做搭档?她心情很是复杂。
卢丽莎抿了抿嘴,说:“教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认为她与我搭档不合适,需要找个势均力敌的搭档,才能更好的帮助她进步。”
这句话其实说得很委婉,但是看着卢丽莎的表情,还有众人微妙的眼神,郦籽却忽然听明白了。
卢丽莎这是在轻视她,觉得她“配”不上自己喽?
郦籽当然不服。毕竟大家有目共睹,她都胜过李翀了呀!
不过她觉得应该低调一点,还没想好怎么说话,宗华淡淡开口了:“我觉得挺合适嘛。”
卢丽莎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接下来的训练,卢丽莎明显更不友善了,基本不太搭理郦籽。
在郦籽问她一句话没有得到回答时,郦籽有点火大,她藏不住话,直截了当问:“队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拉你后腿,不配跟你搭档训练?”
卢丽莎也是个直性子,闻言与她对视:“我是觉得教练在你的事情上,判断失了水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郦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可是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差!”
卢丽莎笑了笑,转身。
“卢丽莎!”郦籽微微提高了声音,“训练结束后我在这里等你!”
“怎么?”卢丽莎扬眉。
“我们比一场吧。”
郦籽慢慢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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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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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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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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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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