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色影子,阴森森回答,还伸出双手在空中一抓。
郦籽几乎就要跳起来逃走,可是很快平静。淡淡的月光下,站在面前的分明是一个穿着滑冰服的圆圆的女生。
“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捷足先登占我私人领地!”女生皱紧眉头,“速滑队的就是没素质!”
速滑队和花滑队向来互相看不上眼,看来这女生是花滑部的。
只是这人品也是感人,第一次溜进来就被抓包。郦籽心念电转,还是逃命要紧!然而刚滑了两步,身后女生凉凉说:“喂!这意思就是认怂完璧归赵喽?”
郦籽没听懂她的话,可是听出了语气里的挑衅。郦籽停步,回身,昏暗中,她看见对方欠揍地歪着头,说:“不服气啊?”竟然还伸右手,勾了勾手指。
矮油!这就欺人太甚了吧?她这时冷静了,才想起,对方也是偷溜进来的吧?同是天涯偷溜人,相逢何必相煎急!
郦籽觉得她丝毫没有退却的理由。于是她一步步走进冰场赛道,微弯了腰,做了个预备式。
“有意思!”对方挑了挑眉,左脚斜伸出去,右脚倒勾在身后,右手平举,是个起舞的优雅姿势。
咚,咚,咚!
郦籽耳边仿佛响起了遥远而振奋人心的鼓声。
还挺有默契的,两人同时滑了出去。
郦籽像是一枚子弹,沿着半圆的轨道,来去如风;而那女生却似一面渔网,身影漂移、跳跃,撒过整个冰场。
偶尔擦肩而过,就是短兵相接的时候。眼看着阻断了郦籽的去路,郦籽却如泥鳅般灵活一扭,先一步滑了过去。如此过了数“招”,郦籽总是“漏网之鱼”,女生并阻挡不了她的速度。
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密集,两人身影亦步亦趋。汗珠爬上额头,郦籽忽地一个弯道回身,对方步法一乱,败下阵。
耳边鼓点落,然后贝斯果断重重敲下,收声——郦籽脚下一横,疾驰后“刹车”,回身,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想来应该是蛮帅的。
不曾想,那女生回身,娇滴滴喊了声:“哥哥!”
郦籽一愣,这才看见不远处静静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男生从从容容滑过来,虽然那步法毫无攻击力,可是郦籽却觉察到了危险的味道。
身旁有了靠山,女生似乎回血了,将郦籽方才的耸肩动作还了回去,且更得瑟更欠扁。
“还来吗?”
郦籽脑门一热。这是标志着不受自我控制的信号。
于是战鼓再响。
男生的步法看起来更柔更优雅,实际上却更强韧。郦籽一时没有落败,两人各占一席之地。
忽然,男生手臂扬起,本在向前方滑行的左脚向内一收,身体腾空,逆时针方向转体360,一腿深屈向后滑来,将郦籽的去路完全堵住了。
绝路生勇气,郦籽无路可去,眼看着落败,脚猛地一横,身子在原地滑了个半圆,然后在他起身时堪堪挤了过去。
郦籽的心狂跳。
除了刺激外,还有一种赛场遇见强大对手的错觉,酣畅痛快,即使对手是个花滑的运动员。
一时不分胜负,旁边观战的女生忽然从边上包抄了上去。
要打群架?郦籽是那种越压迫越会反抗的反骨仔,当即迎了上去。汗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面对左右夹击,郦籽蜿蜒驰行。
几个回合下去,郦籽生生被逼得完成了两个花滑的旋身动作,才算是与男生擦肩而过。
女生凑准了时机,一个后外三周跳,封住了郦籽的路。公平说,那个三周跳真的很干净利索,很漂亮,似乎那女生也自我惊艳了一下:“哥,我做到了!”
嗯,你做到了。但是你看见后果了吗?郦籽心中忍不住呵呵哒。
要么撞,要么退避。
退避的话,估计少不得要摔个爽利;撞上的话……郦籽盯着女生还悬在空中的腿,显然摔倒的是对方。
不过是一秒钟的纠结,郦籽毫不犹豫选择侧身退避,结果果然是失去平衡,勉强挣扎了一下,还是果断向着冰面而去。
然而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在冰上转了一圈。是瘦高的男生。郦籽背靠在他胸膛前,身子后仰成一个惊险的高难度的舞蹈姿势,受力依然在转着圈。
“砰!砰!”郦籽听见男生急速有力的心跳声,吃惊睁眼。在昏暗的旋转的视线里,她与他对视,那是一双清亮如天上星的眼睛。
眼睛里,一片华彩沉寂。
一时间,好似时光暂停,郦籽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显然花滑的托马斯旋转,对她杀伤力十足。
两天后,她在冰场看见一个高瘦的男生起跳,旋身,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在飞逝般的时空中转向她,短发在空中动感地划了道弧线,一双安静的眼睛华彩沉寂。
她再次怦然心动,头晕目眩——她安静站着,却觉得时空颠倒。
她看清了他的脸,确定那就是他,一如想象中的温润俊逸,优雅得体,如天上云,镜中月。
她忽而明白了什么是美,什么是心动。
“砰!”门被暴力地打开。
沉浸回忆中即将被溺毙的郦籽被捞上岸。
胡晓一步步走过来,幽幽地抱臂,痛心疾首:“栗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怎样……”郦籽扶额。
“你说,虽然我们俩各自都是多余的,可是自从共居一室,我对你掏心掏肺,天地可鉴!”
郦籽是体育经济与管理系里被余下的女生,她是体育与新闻传播系被余下的女生,于是两个人剩下的人就别安排在了一起。优惠是,只有两个人的宿舍。
“可是你呢?”
“我到底咋……”郦籽有不好的预感,“……的了?”
胡晓刷刷地翻着手机,指着速滑接力赛上她的身影,以及后面在更衣室捂着脸的照片:“同住一个多月了,你是男生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噗!郦籽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艰难狡辩:“不是我……”
“化成灰我也知道那是你是你就是你!”胡晓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步步紧逼,“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滑冰,还这么神奇!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郦籽被逼得再次倒在床上,心太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小栗子,你就告诉我嘛~~”胡晓改为撒娇。
郦籽最受不了她这个,浑身一阵恶寒,投降了:“我说!”
胡晓立马狗腿地给她倒水,细声细气:“小栗子你喝了茶慢慢说!”
郦籽:“……”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我现在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练的速滑,梦中吗?”胡晓拿着小笔记本,一手拿着笔,严阵以待。
“你是作为记者在问,还是室友?”
“怎么说?”
“记者的话,无可奉告。”
胡晓立马把笔本放下:“铁定是好室友啊!”
“你要答应我不准写我,更不准把下午比赛9号是我的事说出去。”
“没问题!”
“八岁。”郦籽揉着脸,莫名疲惫,“第一次看见溜冰场,我就爱上了滑冰。可惜妈妈工作太忙,从来不带我去。十岁的时候,妈妈出差,回来时飞机晚点。那时是冬天,外面狂风大作,我还没有练成现在的胆识,就很怂地吓得藏被窝里不敢出来。”
那时候,她开着电视,本意是借着电视的声音分散恐惧。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电视里有人喊“加油”。心里淡定了些,从被子一角伸出头,瞅了眼电视。然后她就没能再移开视线。
那是体育频道。播的是短道速滑比赛的视频。她看见晶莹光滑的冰面上,几个人飞驰,滑翔,她仿佛听见风被远远抛在身后的声音。她激动振奋得忘记了所有恐惧,钻出被窝,一直看完整个节目。连郦一冰回来都没有察觉。
琉璃世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第一次知道短道速滑这项冰上运动,自此疯狂爱上速滑。
“嗷嗷所以从此你就开始练习滑冰了?但是为什么你偷偷摸摸的,从来不说,也不报速滑啊?”胡晓兴奋极了。
郦籽却神色一暗,垂头丧气:“我指着电视对妈妈说,我长大了要做速滑运动员。妈妈扔掉行李箱,说了三个字。”
“太好了?”
“是不可能。”郦籽摇头,“她说,郦籽,我从来没有管过你,可是你现在牢牢给我记着,只有一件事我不允许,那就是你去滑冰。”
“Why?”胡晓摊手。
“不知道。”郦籽同样摊手,“大约她不喜欢。”
反正,郦一冰从未有过的严肃的态度吓得她不敢吭声了。
“但是依你的尿性,不会那么听话的!”胡晓挑了挑眉,“说,后来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郦籽:“……”
她倒是真的那么哭闹过,可是郦一冰铁石心肠,毫不动摇。
不过——
“我会曲线救国。”郦籽神秘地笑笑,笑得很温暖,“有一个人,对于我的要求,从来都会答应。”
“你爹?”
郦籽一顿:“不是啊……其实我也没见过我爹啦……”
“呃,不好意思啊!”胡晓挠挠头,“怪不得你从来不说你爸爸。”
郦籽摆摆手:“是乔叔叔。我知道他很宠我。我就偷偷求救他,没想到他也拒绝了我。”
“栗子啊,算了。别想那个事了,你就听你妈妈的话。叔叔带你去游乐场玩吧?”记得乔叔叔欲言又止后,笑成一朵花。
“不!”
“去吃火锅?”
“不!你要不帮我,我就再也不让你来我们家,也不告诉你妈妈在做什么了!”
乔振:“……”
“哦——”胡晓的尾音转得九曲十八弯,一副明了的表情,“他暗恋你妈。”xiumb.com
郦籽顿了顿:“你还想不想听?”
“OK!我闭嘴,接着说!他肯定答应你了!”
没办法,郦籽开始软磨硬泡,软硬兼施,还赌气不跟他说话。
最后乔振实在没办法了。长长叹口气,就偷偷带着她去滑冰场,亲自教她了。他是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不过滑冰也很拿手。
“你真是速滑的天才,本该站在赛场上的。”乔振有时也感慨。
不过他反复交代:“可不能露馅让妈妈知道,不然叔叔就惨了!”
郦籽没想到,他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当妈妈知道他竟然帮着自己练速滑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乔振,二十年的朋友,如果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线,我看朋友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乔振被禁止往来足足两个月。她过生日,乔叔叔才得以重进她家的门。
“人家都是坑爹,你是专业坑叔叔啊!”胡晓八卦语气十足,“所以你妈妈单身将你养大,他一直默默守护?他算是你妈妈的蓝颜吧。你妈是何许人也,这么多年了竟然不感动?”
郦籽瞪她一眼。
胡晓双眼冒着兴奋的光,郦籽知道她又在脑补虐恋情深的大剧去了。
过了会儿,胡晓满脸感动,神色悲戚地回过神,问:“所以你妈最后被说服同意你练速滑了?哎不对啊,你没有在练,从来也没见你练过!”
“她不同意。我坚持。”郦籽试图说得简单平静,“然后她气得病倒了,住了好几天院。老实说我被吓到了,就认输了。”
“栗子我发现你一点都不会讲故事,这里应该是事情的高潮,需要细节的,结果你一句话轻描淡写就没了?”
郦籽刚想说话,电话忽然响了。
她拿起来看,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床上。
“什么情况?”胡晓一愣,看见屏幕上闪动的“妈妈”两个字,吃惊了,“我靠,你妈是曹操转世吗?”
郦籽扶额:“怎么办?”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
她的建议从来不靠谱。
郦籽默默拿起手机:“妈——这么晚还没睡啊?”
“现在才八点。”郦一冰顿了顿,语气冷清,“你还好吧?”
郦籽冷汗:“啊哈哈才八点啊,我太专心学习没注意还以为很晚了!”
“专心学习?”郦一冰语气一扬,“郦籽,从小到大,你能专心的,只有玩,还有犯规。你说吧,现在是哪一种情况!”
犯规者,即偷偷练习速滑也。
郦籽猛地坐直身子,事实证明心中有鬼智商就会不在线,她竟然希望胡晓能救自己:“真的在学习,不信你问小胡?”
胡晓立马谄媚地接道:“喂,郦阿姨,我们真的在学习。一直在讨论如何写好一篇通讯稿。你不知道郦阿姨,今天学校举行冰上运动的比赛,赛事简直不要太激烈好看……”
“冰上运动?”郦一冰语气一冷。
完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郦籽忙拿走手机:“对,所以小胡需要赶出一篇通讯稿,会计入平时考核成绩的。妈我们继续忙去了先这样吧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郦籽一身冷汗。
“真没想到,你妈这么可怕!”胡晓也抹了把冷汗,“你这么高,估计就是遗传她,所以她应该是……”
知道她又在脑补妈妈的外形了,郦籽无奈:“打住!”
“OK!奴家马上就去写稿子:天才滑冰少女与暴君妈妈的那些事……”
“你敢!”郦籽一跃而起。
胡晓有恃无恐耸耸肩,郦籽惊觉又上了当,她还是很守诺言的。心下很气,幽幽说:“小胡子,其实那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什么?”
“关于性别的事,我真不是要故意隐瞒你。”郦籽一副罪孽深重的内疚脸,“不过你别难过,我会对你负责的!”
“……尼妹,你一个冒牌货也敢来调戏本宫,”胡晓愣了愣,佯装吓到,缩了下身子,脸色诡异,“除了薛慕阳,别的我可都看不上,你死心吧!”
郦籽一顿,想到男厕里那道诡异的身姿扭动,唱着《小苹果》的薛慕阳,想着把她护在身后的薛慕阳,顿时心里又柔又软又酸又苦。
“啊我老公的稿子还没有写,不给你瞎扯了!”胡晓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唉,可怜我老公虽然在短节目被方娉婷那个花瓶连累,但是自由滑时,火力全开,成功夺冠!”
“啊!赢了吗?”郦籽惊喜,后面她没有再看。
“那是当然,总分第一啊!栗子你是没有看见最后,薛慕阳的那个贝尔曼旋转,大家都看傻了!”胡晓满面荣光,“他可是从十五岁就拿过全国青年锦标赛少年组冠军,我大靖安金牌选手!”
她忽然语气转为懊恼:“你说我老公那么优秀,怎么会选方娉婷做搭档,她除了脸还有什么?”
“……什么都有啊!”
你老公……他老婆都快绕靖安两圈了。可是只有一个方娉婷能牵他手,并肩跳跃。
方娉婷的影子在脑中驱散不尽,郦籽问了个吓自己一跳的哲学命题:
“小胡子,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个女孩子?”
这句问话直接把正全神贯注码字的胡晓吓得打下一串乱码,她揉了揉眼睛,将郦籽一身中性的黑色运动服打量半晌,才颇为欣慰的说:“就这么开窍了?是不是遇见大本命了?你放心,姐一生致力于研究如何把丑小鸭变白天鹅,这事包在姐身上,一定尽快高效地把你打扮成女孩子!”
郦籽有些怀疑地“哦”了声,胡晓很欣慰地点头“嗯”了声。
夜里,郦籽梦见自己又站到了赛场上,追逐着其他的运动员,风声很夸张地在耳侧呼啸。然后她在弯道却不知道怎么蹲下,于是身体失重,狠狠地摔倒,半天都爬不起来。薛慕阳和方娉婷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哈哈大笑。
郦籽惊醒来,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腿。
“是不是换个姿势蹲,弯道才不会摔倒?”她喃喃自语。
第二天一整天,郦籽都在“换个姿势蹲”的浮想联翩里度过,甚至忘记了一团乱麻的境况,几次冲动地想去冰场再试一试自己想出来的“解决弯道之道”的方法。不过脑中仅存的理智终于还是拦住了她。
然而到了第三天,她冒充速滑的事也没有被揭穿,两天的太平无事,又给了她无限勇气。
郦籽对着镜子面无表情,有个小人却在脑海中循循善诱:“就十分钟!最后一次!就试试那个方法立马就出来!不会有问题的啦!刚比赛完谁还会三更半夜去速滑馆!”
当天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万籁俱静,校园陷入沉睡。
操场旁边的两株梧桐,经过新雨的催促,叶子更加金黄,随着夜风,偶有一两片飘然落下。
树下阴暗处的四个男生抱臂立着,脸色都不太好看。
夜风还是很凉的,继昨晚的三个小时后,今晚也站在风中两个小时了,得亏是身强力壮如牛的他们。
丁丁哆嗦着:“所以,小白,咱们这样堵人真的靠谱?毕竟九点后速滑馆是禁闭时间,擅闯是会挨处分的,他都接连两次被抓了,如果第三次再来,不是……”
“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跟你一样是个速滑疯子。”老大、老二纷纷点头。
路今白冷冷瞪了他们一眼,成功让他们闭上了嘴巴。
昨夜大家讨论尽快想法子把那个跑掉的“队员”给找出来,加入他们,那样他们队就有了更厉害的后备,当然也是全了小白“爱才如命”的拳拳之心。毕竟那天没有追上“落跑壮士”,路今白两天都郁郁不乐。
还记得昨夜,关于路今白与此人的渊源,在寝室讨论会中,路今白三言两语说明之。
然而大家莫名觉得画面感十足。
那还是开学不久,只因为一个动作要领没有做到完美,路今白睡到一半爬起来溜去黑灯瞎火的速滑馆练习。不曾想刚滑行半圈,迎面疾驰过来一道黑影,他的速度快到自己的极限,一惊之下,只有奋力蹲下身子,以手撑地,想要原地滚几圈。这样两个人一左一右,减少碰撞力在身上,应该能安全无虞。没想到对方像是吓傻了,惊呼一声,一点也没有躲开的意思,眼看着被他的冰刀鞋绊倒,却忽然腾身一个纵跃,竟然从他双脚上方跳了过去!然后摇摇晃晃,急驶而去。
反应过来的他,怒火燃烧。
丁丁义愤填膺插话:“他是不是sa!如果小白没有蹲下呢?如果他跳不过去呢?或者跳过去狠狠摔倒呢,准备摔傻?更重要的,居然有人比小白还胆肥(划掉,痴傻),比小白还目中无人,摔!”
路今白:“……”
“你才傻呢,正说得起劲儿呢,插什么嘴呢?”张鸥看路今白忍耐的眼神忙佯装给丁丁一拳,笑眯眯说,“小白你接着说,接着说!”
“站住!”路今白当即起身追了过去。
不叫还好,对方跑得更快了。
于是,两个人在冰面上一阵追逐。
越追他越窝火,敢挑战他的臭脾气的,至今除了教练外,还没谁!且追了三圈还没追上的,在靖安体院也不超过两个人。而那身高,哪一个都不是。
于是逐渐高速超速的第七圈,他终于一把揪住对方,两个人都气喘得不行,跌倒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
“你是谁?”他抓住那人肩膀,怒气消了打半。
那人显然比他更狼狈,气息不稳,粗声如公鸭嘎嘎:“大哥,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听那做贼心虚的口气,原来是个吓破胆才挖掘出潜力的软蛋?
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我问你是谁?”
“唉,在下名不见经传。名字么,不过就是个代号,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相逢何必曾相识!”那人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伺机死命挣脱。
按理说,是没人能从小白的钳制下挣脱的,只是正那时,校警挥着电筒射过来,厉声问:“谁在那里?”
白炽的光照在那人脸上,是一张清秀稚嫩的脸,那双眼睛睁得圆圆的,对着他无辜眨了眨,就在他晃神的一瞬间,那人麻利挣开,一溜烟就跑了。
校警没有抓住那个人,转而要逮他。
当然,同样被他溜掉了。
“唉,因此一个扫地僧似的速滑种子选手就此隐迹一个月!难怪前一段时间小白探照灯似的到处扫描速滑部的勇士们。”老大对着漆黑的夜空夸张哀叹,“不过这个扫地僧显然沉不住气,竟然在上周又潜进来,且又被你发现,可谓是——够倒霉的!”
路今白不屑解释,丁丁大义帮忙:“那是因为小白每晚都去夜训,且一直监视着,就等着他落网。如果我记得不错,上周一夜里,你回来时神色不太对劲,问你怎么也不说,老大还猜测是你和卢丽莎发生了什么……就是那天他又来了?”
路今白低“嗯”了声:“不过,先发现的是另外两个人。”
“什么?!”丁丁惊呼,“他还有同伙?”
路今白漫不经心看他一眼,他已经反应过来:“啊明白了,那天更混乱,三方势力,因此他又逃跑了。”
路今白眼睛望向体育馆一侧的窗户。
那天夜里,他同卢丽莎夜训结束,到了这里,他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心想这天他应该一样不会来了。
“走了!”他冲卢丽莎打了声招呼。
身后的卢丽莎忽然开口叫了声:“路师兄!”
他回头:“怎么了,丽莎?”
卢丽莎走过去,声音很轻:“……每天跟着师兄夜训,你不会烦我吧?”
“不会。”他望着她,“速滑队中,难得只有你能坚持。”
卢丽莎低了头:“其实……路师兄是我的能量源泉,每天看到前面的你,我就有无限的动力。”
“哦。”路今白淡淡应了声,他的目光在回答“不会”时就被她身后所吸引,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
她身后,是一棵大树,冠盖如伞,遮去了不远处的路灯灯光。他站在阴影中,视线落在不远处,那里有两个人鬼鬼祟祟靠近体育馆侧门。
一个圆圆的脑袋探头四顾,向阴影处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生招招手,后者几步跨过去,蹲下身。圆圆脑袋圆圆身子的女生踩着他的肩膀从窗口跳了进去。那窗户很高,到那男生头顶,他双手攀着窗台,身子向斜侧一缩,一只脚垮了上去,身子同时一扭,也跳了进去。
夜风微凉。距路今白等人几米外的竹林下,几个女生围在一起,为首的缓缓捂住了脸。
“你怎么了,丽莎?”身旁女生压低声音。
“没什么……”卢丽莎声音有些尴尬,“原来是那天……”
上周一,她说完“每天看到前面的你,我就有无限的动力”那句话,见树下的路今白眉头挑了挑,目光一瞬间闪着明亮的光,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她以为是自己的话令他振奋,于是生发出勇气,握了握拳头,快速说:“我就是想说,我一定会追随师兄的脚步,一起征战冰场的。因为,我喜欢……”
路今白忽然打断她:“好我知道了。”
她一愣:“诶?”
路今白也不再多说,迈开长腿,大踏步离去。他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你快回去休息吧!
卢丽莎:“……”
窘,这是什么意思?
落荒而逃?不像,也不是他的作风。
他不应该要么拒绝,要么接受的嘛?
可是等她再回头,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那时候,原来,是去了速滑馆……”
“是不是你进去的时候,他和那对男女已经遇上了?”丁丁好奇心空前的高涨。
“嗯。”路今白望着不远处。
“那发生了什么事?”三个男生都眼巴巴盯着路今白,“那对男女是谁?”
“他在弯道以那个尴尬姿势滑行,虽然没摔倒,一定不甘心。”路今白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盯着漆黑的夜,“这两天的宁静,足够他放下戒心。所以,今晚,他一定会来。”
“也不一定吧……”老大不以为然,“毕竟他既然几次三番逃跑,就是不愿意被我们认出来,显然并不想滑冰……咦你们干嘛?”
他的嘴被捂住。
路今白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的嘴角勾起来,是个志得意满的笑意。
来,了!
“就十分钟!”
夜晚十一点四十分,郦籽自我建设成功,侦查发现四下真的无人,于是轻车熟路再次滑到冰上,做了两圈热身,她调整姿势,打算冲刺体验另一种弯道之法,刚起步就见面前人影一闪。
我去啊……郦籽吓得一抖,只想仰天长啸,特么的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被抓包!
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看清那慢慢走进来的,身材高大的不是路今白是谁?他一贯的没有什么表情:“好久不见。”
明明才见过三天,会不会算数……
看着路今白一步步地逼来。她才后知后觉有点“方”。
“好巧啊哈哈!”郦籽认命地堆起笑容。
“不巧。知道你会来,因此处心积虑来堵人的。”路今白冷冷说。
“哈哈哈,路师兄说哪里话,同在一个校园,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见的!”郦籽说着,倒退着,“师兄你慢慢玩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
她迅速转身想逃,听见路今白在身后幽幽说:“这是第四次,如果你还能跑掉我就不是路今白。劝你别做无畏挣扎了。”
怎么可能……
“师兄拜拜!”郦籽打着哈哈,反身急跑。
然而,也只是跑了两步,她就蓦然停下脚步。
因为,现场就像瞬间被点着了火,明光大盛。
丁丁等三人笑眯眯站在她面前,友好地挥挥手:“Hi~~”
犯规!怎么可以开灯呢!
郦籽惊怒交加,然而接着就浑身冰凉,又觉得浑身燥热,彻底呆住并凌乱了。
因为大白于灯光下的,还有左右两拨人,惊惧于无所遁形,只好神色各异地,你推我,我推你,尬咳着,最后坦然地,现身了。
居然带着一群人来欺负人还是不是人!郦籽猛然回头,仇恨地瞪着路今白。
而后者也吃了一惊,并没有想到除了丁丁等人,整个速滑队的人几乎都来了……
“你们……”丁丁瞠目结舌,看了看卢丽莎等女生,又看了看那几个男生,“你们,怎么也在?”
沉寂。
“嗷那什么,秋夜漫漫,无心睡眠,随便过来看看……”有人打破寂静。
“……”丁丁看了眼脸色不好看的路今白,又看看白了脸的“扫地僧”,莫名想笑。
“唉,一个扫地僧似的速滑种子选手可算浮出水面!”还是丁丁打破诡异,“是我速滑队的幸事啊!”
郦籽颇是心累又绝望地,缓缓抬起一只手徒劳地半挡着脸。
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
路今白一步步走近她,似笑非笑。
反正也是插翅难逃了,郦籽破罐子破摔,干笑:“你们这样,是不是因为替补的事?唉,说起来,你怎么能随便拉个路人不问清楚就做替补呢……”
“路人?名字么,不过是个代号,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相逢何必曾相识,嗯?”路今白眼刀嗖嗖地扎。
郦籽先是呆住,而后恍然,惊讶瞪起的眼睛在那一声危险的“嗯”之后变得闪烁,默默抹了把冷汗。
“原、原来那个神……”郦籽颇为识时务的把“神经病”改了,“……神人是你啊!”
冤家路窄啊!那是第一次,她溜进来练习,可是还没有感受到冰面是什么感觉就被他疯狂追,还差点被抓住。此后她吓得一个月不敢有动作,好歹上周一又一次鼓起勇气吧,又被他撞见了。
是的,上周一那晚上,他娘亲的遇见薛慕阳兄妹还没完。
脑海中风声起,郦籽想到了那个头晕目眩的时刻。
她在那双华彩沉寂的眼睛里,恍若时光暂停,心跳加速。然而,就是那时,眼睛的余光处,一道高大的影子向着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记得那时她心里木木的想:这是个什么日子啊喂,打哪又窜出来一个人?
那个姿势要是被撞上,她估计要横着出去了……
那时的她完全无法做出反应,是薛慕阳忽然拖着她的背往前一推,她受力往前滑去,身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是刀刃在冰面摩擦的声音。
是薛慕阳推出她,自己与对方撞上了。
郦籽心里一紧,忙回身。
薛慕阳受那不速之客的冲撞,后退踉跄数步,一只腿整个贴着冰面滑行了出去,如是三圈后竟然重新站了起来。
郦籽长长舒了口气,心中一个大写的“服”。
再回头,才发现难得那不速之客也没摔倒,竟很快平衡了身子。只是还没等她质问呢,就冷声说:“两个人欺负一个,还使绊子,好意思么?还是这就是你们花滑队的一贯作风?”
路今白?那声音让郦籽郦籽认出了他,速滑队头号种子选手路今白。难怪那样快的速度相撞还能不摔倒。
郦籽还沉浸在见到速滑大佬的激动中,薛慕雨已经气冲冲叫:“你又是打哪蹦出来的?上来就撞人这样简单粗暴的行为是速滑队的好传统吧!”
“别说废话,不服是吧?”路今白率先滑了出去,“来!”
这……郦籽默默扶额。
一言不合,又打上了……
于是,黑暗中,速滑馆莹白的冰面上,一通无声的混战开始了。
“滑得不错!”路今白与郦籽擦肩而过时平平淡淡哼了声,“你是新生?”
郦籽脚下一个踉跄,彻底清醒过来,虚滑了几步,扭头就跑。
路今白最先发现她的小动作,愣了愣,“你跑什么?还没有比完呢……”
郦籽不管不顾,一个劲儿逃出“安全出口”。
只听见身后薛慕雨大喝了声:“你站住!”
似乎是阻止了路今白。总之她成功逃命。
逃命,逃命,怎么遇见了他,总是不停逃命!
想到这里,郦籽心里很气,我招你惹你了?不就借公共场地滑会儿冰么……心里愤怼不已,脸上还是颇为婉转:“几次三番偷来这里,是我不对……路师兄心怀宽广,别跟我计较,我保证……”
“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是出名的小心眼,眦睚必报。”
“……”郦籽忍了忍,心里全线崩溃,抬头人畜无害地轻声问,“所以,今天你是想怎样?”
路今白似乎被问住了,顿了顿。
身后有人不怀好意一笑:“当然是想要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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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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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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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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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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