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给她穿好披风,动作缓慢打了个好看的结,慢声道:“小姐别急,白姑娘许是在路上呢。”
曲潆悦回神,想到什么,问侍立一边的婢女,“那几只金秋大闸蟹送去国师塔了吗?”
婢女小声说:“小姐,那是祁王殿下给您和将军的东西,您就这么送给白姑娘,被祁王殿下知道了,若是不高兴……”
奶嬷嬷呵斥道:“小姐吩咐你照做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曲潆悦神色淡淡,没说一句话,但已经表明了态度,婢女心一慌忙跪下道:“奴婢这就去。”
“罢了。”曲潆悦皱眉,“想必阿楹也在路上了,到时候让她一起带回去就是。”
婢女松了一口气:“是,奴婢知错,多谢小姐。”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将军府外。
曲潆悦的婢女将白楹迎进去,正要说“小姐已经等候您多时”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她咽下去,看着白楹进屋,她不免拍拍胸脯庆幸,还好没说出口,否则小姐知道了,定要怪罪她多嘴多舌。
绕过清雅的屏风,白楹一眼就看见身姿纤纤的曲潆悦站在窗口,这个时节风有点冷,姑娘家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体质一般,稍不注意就容易着凉。
“这再过不久就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若是着了风寒,我看你到哪里后悔。”调笑声如珠玉落地,清脆悦耳。
白楹将提着的糕点放在桌上,对曲潆悦招手:“快来尝尝。”
曲潆悦脸上情不自禁带上笑容,步步生莲开口娇嗔:“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呢,吓我一跳。”
白楹毫不客气捏了捏她消瘦的脸颊,“还说呢,站那吹风也不知道在想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呢。”
不过几月光景,曲潆悦就瘦了好多。
她下意识地将脸往白楹柔软温热的掌心蹭了蹭,上面似乎还带着小孩子的奶香,她撒娇道:“胡说,我分明就是在想你。”
白楹被她蹭的一愣,忍不住笑道:“像只没断奶的小奶猫似的。”
看着她消瘦的脸,她轻声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曲潆悦挨着她坐下来,拿了食盒里的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咬,摇头道:“不过是我的空矫情,想开了就好了。”
她既然不愿意说,白楹也不勉强她,“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曲潆悦笑着点头,又道:“我近日得了一些肥美的大闸蟹,你等会儿带回去尝尝,觉得好吃我这还有呢。”
白楹道:“螃蟹性凉,不宜多食。我不是很爱吃,你也是少吃一些,别贪多。”
曲潆悦笑道:“好。不过味道尚可,我和爹爹两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等会儿我送些到霍家宋家还有王府去,大家都尝个新鲜。”
“好呀。”白楹想了下,问道,“这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你这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不怪白楹要多嘴问一句,实在是将军府没个正经女主人,曲潆悦又是个没经验的姑娘,曲将军虽然疼爱女儿但只是个大老粗,在这些事情上还不如曲潆悦懂得多。
曲潆悦脸上笑意加深,眸光柔和,“一切都弄好了。”
白楹点点头,想到她身边还有个奶嬷嬷,怎么样也会指点曲潆悦,安了安心道:“那我就等着喝你喜酒了。”
曲潆悦眼底哀伤一闪而过,轻声道:“可我……不想成亲。”
她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垂首低声道:“我不想成亲,一点儿都不想。”
如果不是为了爹爹的仕途着想,她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一辈子青灯古佛也不想和男子过一辈子。
曲潆悦的眼底渗出恨意,她攥紧手咬牙喃喃道:“我讨厌男人,我讨厌他们……我不想和任何儿成亲,我甚至不想看见他们不想他们碰我。”
她抬起头,跌进白楹诧异又温柔的眸子,眼眶一红,只觉非常委屈:“好恶心,他们好恶心,我好脏,我好脏啊阿楹……”
她微一晃神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被抓着头发扇耳光,将她当成楼里的姑污言秽语轻贱着,但凡反抗挣扎便狠狠掐她,生疼之后又是令人恶心地触碰。
“这大户人家的千金,皮肤就是好啊哈哈哈。”
到现在,她还记得他们说的那些话。
那肮脏的东西碰着她,耳光扇的她一阵耳鸣,衣衫褪尽皮肤遍布掐出来的红痕,他们甚至隔着小衣抓她的脖子下面……丑陋的嘴脸上是迫不及待的贪婪欲望。
“不花一分钱就能尝到将军府小姐的滋味,哈哈哈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哪里是不花一分钱?我们明明赚了!”
“快,给老子抓住她的手!臭女表子再动一下抽死你!”
曲潆悦咬住手背,眼泪砸下来,她无力地蹲在地上,细碎哭声从她嘴里流露,噩梦再度笼罩,她悲伤又绝望。
“如果……可以不嫁人……”该多好。
她看见男人,就胃里翻涌控制不住想要作呕。
这种生理反应,被她死死压着,轻易不暴露。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曲将军的女儿,差点被人污辱,肮脏不堪……
“哎。”
曲潆悦听见头顶一声无奈叹息。
她瞬间清醒过来,抹了泪不等白楹弯腰就伏在她膝上,长发披散半掩她的脸,“阿楹……你什么也别说。我只是最近睡不安稳,又想起以前的事情。”
白楹摸了摸她的头发,像长辈兄嫂对她那样,“你不脏的,你是好姑娘啊潆悦。至于那些人,我已经亲手送他们去地狱,你忘了吗?”
怎么会忘?
那是她绝望之时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从无边地狱拉回来的光。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曲潆悦抓住白楹的手,看着她手心浅淡的掌纹,轻轻牵起嘴角,“阿楹,可我也忘不了那些伤害。我真的好恶心,好恶心那些男人。”
除了曲将军,家里小厮下人都被下过命令,一律不准出现她面前。
“潆悦……”白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劝她放下?
没受过伤害的人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
她轻巧一句“别去想啦忘记吧放下一切向未来看齐”,就能抹去那些痛彻心扉的伤痕吗?
那未免太冷血太简单了一些。
曲潆悦慢慢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我懂的,阿楹,我懂你的意思。你别担心,迟早有一日我会走出来。我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你今日,能陪陪我吗?”
她眸中闪着希冀的光,仿佛不堪一击的瓷瓶,但又很坚强。
白楹眉眼弯弯,嗓音轻软雀跃:“求之不得呢。”
曲潆悦慢慢松开手,跟着她一起笑。
如果可以不嫁人的话该多好。
她一点都不想穿上红嫁衣,一点都不想和别人成亲。
但她没有办法。
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不能任性。
不能给爹爹带来麻烦。
白楹陪着曲潆悦待在书房画了半个下午的话,她画技不行,曲潆悦作好一副山水图,她才画了几块石头和几棵树,不生动也不形象,更毫无意境可言。
白楹把笔一扔,瘫在椅子上生无可恋:“你别欺负我了,我不行真不行。”ωωω.χΙυΜЬ.Cǒm
曲潆悦抿唇一笑,拿起白楹的笔继续描绘。
不得不说有些人真的是老天爷赏饭吃,经过曲潆悦的描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死板的画瞬间就活了过来。
白楹凑过来看,啧了一声,“下次不跟你作画了,我就是来找打击的。”
“那我下次……画差点儿?”
白楹翻白眼:“去去去,你放水更气人。”
“为什么?”
“放了水我也没你画的好。”白楹嘀咕了一句,义正言辞道,“拒绝攀比,独自美丽。”
曲潆悦笑的乐不可支,抱着白楹手臂道:“阿楹最美了。”
白楹忍不住道:“你怎么也跟画画一样学的这么爱撒娇。”
曲潆悦眨了眨眼睛,笑道:“只许她撒娇,不许我这么做吗?”
白楹莫名感受到一丝怪异,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她没放心上,只当曲潆悦现在缺少安全感,遂笑道:“你高兴就行了。说的我好像我偏心似的。”
曲潆悦呢喃道:“你别偏心啊。”
白楹戳戳她脑门,“不会不会,你快起来,去把桌上的糕点吃了,瞧你瘦的。”
曲潆悦道:“吃不下了……”
白楹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段时日瘦的也太严重了,要是大婚那日还这样,不太好上妆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半点不期待大婚,好看与否,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倒希望丑一些,吓坏祁王,好让他离她远点,这辈子也别踏进她房门半步。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在白楹面前说的。
她道:“既然阿楹这么担心,在大婚之前,我会努力养回来的。”
白楹安慰道:“吃不下也别勉强自己。”
不然反胃吐出来更难受。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白楹离开将军府。
“小姐,白姑娘的马车看不见了,咱们进去吧。”奶嬷嬷柔声道。
曲潆悦抬头望了望天,残阳如血,染红半片天空。
她扯了扯嘴角,眼底毫无笑意。
“嬷嬷,回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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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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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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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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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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