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亭快步穿过青壁长廊,手里头拿着两封从宫内送出的信,神色匆匆
走到倚沐院的时候,甘亭看见沈宴站在院子里,笔直如松,头顶烈日,清俊的面容被晒的发红。
真是造孽啊。
甘亭心疼道:“世子,您怎么站在外头?快跟奴婢进去。”
沈宴声音很轻,呢喃道:“甘亭姑姑……母妃她不肯见我。”
可别中了暑气呀!甘亭心里焦急,安慰道:“王妃前些日子才想开,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世子先回去吧,您这样,王妃也要心疼的。”
会吗?
沈宴唇色很淡,因为缺水而有些干。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麻烦甘亭姑姑好好照顾母妃。”
甘亭笑道:“什么麻不麻烦,世子客气了,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她送了沈宴出去,看着人消失不见,才叹了口气转头。
真的天意弄人。
如若当年,世子没有在逗弄小郡主的时候说那一句话,王妃也就不会相信他是故意的。
多年前,外头大雪纷飞,寒冷入骨,里头父慈母爱,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小男孩看着穿的厚厚的,走路十分笨拙的妹妹,哈哈大笑,“妹妹像一只笨熊。”
妹妹仰起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朝小男孩笑,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笨熊”,口齿不是特别清晰。她现在正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旁人说话,她转眼就能复述出来。
“不要欺负妹妹。”
男子捂着妻子的手给她取暖,听到她说话,跟着笑骂一声道:“那你也是笨熊。”
“我才不是!”倍觉偏心的小男孩捏了捏妹妹的脸颊,故意说:“我要把你扔掉!”
妹妹一愣,没有意料之中的瘪嘴被吓哭,反而眼睛亮亮的,高兴道:“扔掉!”
小男孩逗她:“把你扔掉。”
妹妹重复:“把你,扔掉。”
小男孩:“是把你!把妹妹扔掉!!”
妹妹:“把哥哥,扔掉!”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最后妹妹扑到了哥哥怀里,一遍又一遍奶声奶气地喊“哥哥”。
淮南王妃从梦里惊醒。
屋子里头亮堂温暖,她揪着被褥,额头上全是汗。
甘亭拿了炉上温着的药过来,“王妃,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淮南王妃摇了摇头,把药喝了,问甘亭:“阿盈呢?她肯不肯过来?”
还真是……把白楹当做替身看待了。
甘亭拿出那两封信。
淮南王妃脸上露出笑容,她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了字迹,脸色就隐隐变了。
是静太妃写的信。
淮南王妃咬着牙,企图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
甘亭担心地喊了一声:“王妃。”
淮南王妃拆第二封。
这封是白楹写的。
淮南王妃的脸色缓和下来。
阿盈说她近些日子没空,要忙着背书,所以不能来看望她,请她见谅。
和静太妃几乎一样的说辞。
两人的信末尾,还都有几句关心的话。
淮南王妃忽然掩面低声啜泣起来,明明是她的女儿,凭什么和静太妃关系这么好?
是她的女儿啊!
淮南王妃止了泪,让甘亭把阿盈的信收起来,至于静太妃的,自然是扔了,不然留着做什么?
甘亭看着淮南王妃,见她要下床,忙扶她:“王妃,怎么了?”
“给我梳妆,我们在院子走走。”
甘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淮南王妃扯了扯嘴角,她能明白甘亭的震惊。
以前是没有女儿的消息,她绝望而痛苦,连同身边人都跟着她一起难过。如今,上天把她的珍宝送回来了,她须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阿盈不过来,她就去找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被别人抢走。
尽管,她感激静太妃她们这几年照顾阿盈。
淮南王妃眼中有光,总有一天,她会让阿盈想起来。
但在此之前,她要拾回她的东西,以淮南王妃的名头,去接近她的阿盈。
……
白楹已经在景吾宫等了一个小时了。
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
白楹还从来没有等过谁这么长时间。
白楹面无表情坐在松红林木宫凳上,再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还没来,她就走人。
景吾宫中没有宫人,现在是未时,外头太阳慢慢落山。
白楹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午觉刚睡醒。
白楹好烦。
她现在有点想揍人。
本来不应该这么暴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去了一趟淮南王府,她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平常还好,基本上都呆在房间看书背书炼丹。但今日,白楹的火气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开门,闸门隐隐松动。
我可去你麻的傅南歧吧!
白楹低着头,耷拉着眼皮子。任谁对着大门坐了两个小时,都要头晕。
不想等了。
白楹起身,扶着门有气无力走出去。
她低着头没看前面,直到脑门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火气彻底被勾出来,想也没想就踹了一脚过去。
“什么东西。”她还以为是墙。
白楹抬头,皱眉忍怒的表情在看见傅南歧的那一刻凝固住。
紧接着她睁大眼睛,傅南歧的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白楹结结巴巴道:“你,你受伤了,还是……”你杀人了。
傅南歧脸色发白,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酷。
他走进殿内,吩咐白楹:“把门关上。”
白楹注意到他右手臂有些不自然。
他真的受伤了!
白楹使出吃奶的劲关上了殿门。
回头就看见傅南歧坐在她先前坐过的位置,撩开衣袖,有好几层白布缠在手臂上,鲜血从里面蔓延出来,浸透白布。
傅南歧面不改色地揭开白布,眉头都不曾松动一下。
已经染了血的白布被傅南歧随意扔在地上,他的手臂处,赫然是一道入骨伤口!
白楹眉头皱的越发狠了。
虽然这点伤从前不是没见过。
她掏出小布袋里的纱布银针和药粉,还好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就在白楹掏东西的时候,傅南歧拿了放在景吾宫中的一瓶酒,开了瓶塞便用左手将之全部倒在了伤口上。
白楹:卧了个槽。
他是真的不怕痛。
虽然说酒精能消毒……但他那是没提炼过的酒吧!
白楹拿了块干净的布扔在傅南歧身上,“捂好。”先止血。
傅南歧只是比常人能忍而已,又不是真的没有痛觉。
浇了一坛子酒在伤口上,傅南歧虽然眉头都没皱一下,但脸色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
白楹一面点蜡烛,一面问他:“迟到的时间里,你去找死了?”
傅南歧冷冷地看着她。
白楹呵呵道:“我又没说错,你瞪什么瞪。”
有本事瞪弄伤他的人去啊。
就会欺负她们这种普通老百姓。
白楹“嘁”了一声,银针放在火上烤。
傅南歧:“……”
接下来一幕,怕是他永生难忘了。
白楹这么个小姑娘,竟然拿着银针和线,要给他缝合伤口!
那道几乎能看见骨头的伤口血流不止,白楹往上洒了点止血的药粉,血很快就止住了。
她捏着针,抬头,看见傅南歧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看上去好像很紧张。
她颇有职业素养地安慰道:“放心,这个我是专业的。”
傅南歧:“……”对不起他放心不了。
“别弄了。”傅南歧出声想要阻止,对他来说只要止住血就够了,伤口自然会随着时间过去而愈合。
白楹言真意切地看着他,说:“缝了吧,这骨头看着太渗人,我晚上要睡不着。”
傅南歧:“……”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好像异常难熬。
比被人暗杀,利刃划破他的衣袖,深深刺进皮肉中的时候还要紧张。
傅南歧移开目光,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白楹头也不抬随口道:“要不给你找块布咬咬?”
傅南歧磨牙道:“不用!”
白楹低着头,似乎笑了一下。
傅南歧发现她好像越来越不怕他了。
大概过了将近两刻钟,缝好拿纱布包好,完成了这一系列步骤后,白楹累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傅南歧想拉她,又隐隐察觉到她心情不太好,手刚伸出来,又被他缩了回去。
傅南歧干巴巴地说:“本来早就到了,半路上发生了点事情。”
所以才让她等了这么长时间。
傅南歧以为,她肯定已经走了。
没想到她还在。
白楹抬头,发现傅南歧的神情中居然有一丝小心翼翼,她不免有些好笑。
自从对他了解的越多,白楹就越能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嗯,也不是很讨厌。
不过还得再等等。
再等等。
白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不生气了?
这还是半年多以来,两人第一次正视见面。
傅南歧不禁想到那一天在四季楼中,她为了吃碗小馄饨都能出来折腾一趟,却连个信都传给他。
心里顿时不舒服。
白楹按了按手腕,忽然感觉到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ωωω.χΙυΜЬ.Cǒm
抬头望去,就见傅南歧阴嗖嗖地看着她。
“……”
想起来了。
白楹瞅了眼被她踹了一脚的地方,脚印子还在那,白楹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言词诚恳:“对不起,没看见是你。”
她觉得自己道歉的态度可比傅南歧端正多了。
后者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神情开始变得微妙。
惭愧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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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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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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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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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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