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春庭宫的人都还没睡。赤芍拿了药过来,华贵人正坐在铜镜前,赤芍看着华贵人脸上还有一点儿印子的巴掌印,以及三道被尖锐指甲划伤的痕迹,憋着火气。
这都第二天了,巴掌印还没消下去,可见昨日昭贵妃打的有多狠!光打还不够,她竟然还用自己指甲划伤华贵人的脸!
真是心机叵测!居心不良!
华贵人轻轻一笑,瞥了她一眼,“何必大动肝火?”
“贵人不恼,是因为贵人心态好,我不行。”赤芍咬了咬嘴唇,“贵人先上药吧。”
这么一张明丽绝美的脸,可不能被白鸢鸢这个贱人给毁了。
华贵人转过身来,“不必擦很厚,薄薄一层即可。”
赤芍道:“白姑娘托洛妃娘娘送过来的药,比咱们的好许多,白姑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晚上涂上厚厚的一层,薄涂有什么用?”
华贵人看了眼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意味深长道:“把伤盖去了,还怎么给人看?”
赤芍反应过来:“这么晚了,皇上还会来?”m.χIùmЬ.CǒM
赤芍但笑不语,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喟叹一声:“打得好,抓得好啊。”
赤芍把药放在显眼处,回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华贵人,“怎么贵人越说我越听不明白了呢?”
“正所谓不破不立,我们这次,可得好好谢谢白氏。”唇畔带着笑,嘴上说感谢,华贵人的眼神却是极冷漠的。
原本殿下地位尴尬,高不成低不就,在皇帝的漠视下在朝堂上就如同隐形人一样,国家大事也从来不让殿下沾手,她正苦恼着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呢,这不就是瞌睡送个枕头——正是时候吗?
先不说殿下早就知道了昭贵妃的一举一动,就说这后宫,白鸢鸢还真以为整个后宫都是她的吗?!
华贵人冷冷一笑,白鸢鸢千算万算,连当初那个算命的都给找出来了,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华贵人的指甲轻轻擦过手背,滑嫩如白玉的手瞬间多出几道红色抓痕。
对他们来说,这次最大的意外收获,就是白楹了,她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她在皇帝面前,明目张胆地为殿下说话!
谁能想到,白楹会为殿下说话?原本往昭贵妃他们那边倾斜的局面,因为白楹的出现瞬间变成了天平状态。
赤芍站在华贵人身后,轻轻给她捏肩膀。
“贵人,照你这么说,我们或许不用再这么被动了?”
华贵人道:“何止呢?这次白鸢鸢若是没成,她必得元气大伤。”说着笑了,“你以为,我那巴掌,是白挨的吗?”
小姑娘到底还是年纪轻,容易心软。不过这对他们而言,是再好不过了。
外头脚步声响起,华贵人和赤芍齐齐消声。
明黄色的人影在屏风后一晃,紧接着皇帝走进来。
还真的被华贵人料到了。
赤芍对华贵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皇帝发话,谁敢不听?瞬间殿内只剩下皇帝和华贵人两个人。
皇帝神情疲惫,目光落在华贵人明丽的面庞上,上面显目的三道红痕,就像是好端端的精美瓷器上出现裂纹,让人看了心口直冒火。
“怎么才抹这一点儿药?”皇帝扫了一扫殿内,找到药膏,亲力亲为搬了凳子坐在华贵人面前,“朕再给你抹点,好的快一些。”
皇帝的手探过来,被华贵人打开。
“不用。”她语气冷淡。
皇帝这两日心情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拒绝,更是烦躁不已,他正要说什么,目光落在她的手背,细腻肌肤上带着被指甲抓过的红痕。
皇帝心疼地皱起眉头,到嘴的话又变成了:“贵妃这次,未免也太过分了!”
“主子打骂奴才,本就是理所应当。”华贵人轻轻一笑,笑容掩盖着几分冷漠和脆弱。
皇帝的心仿佛被揪起来了似的,华贵人很少在他面前展露笑颜,每一次都无比珍贵。若是以往,他最喜欢看她笑,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在她面前,只为讨她欢心。
但现在,她笑了,他却无比心疼。
皇帝忍着怒气道:“什么主子奴才的,你是朕亲封的华贵人。昭贵妃是这么和你说的?”
华贵人摇了摇头,站起来往床榻走去,“臣妾累了,要休息,皇上请自便吧。”
她的否认让皇帝越发认定昭贵妃不仅动手,还辱骂华贵人。
皇帝跟着走过去,将华贵人搂到了怀里,后者似乎一点力气也没了,心力交瘁,也没有反抗。
“你放心,朕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昭贵妃说是华贵人以下犯上,所以她才没忍住动手打了人,被打的是华贵人,她却被硬生生给气晕躺在床塌上。
皇帝原本对她还有些怜惜之情,但如今一看见华贵人脸上的伤口,和她难得的脆弱,只觉得昭贵妃真是嚣张跋扈,这么久了还对华贵人怀恨在心!
“睡吧。”皇帝给华贵人掖了掖被角,拍了拍她的背,“朕等你睡着再走。”
“……”
背对着皇帝的华贵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目的已经达成,她是真的无法忍受和他待在一起。
……
次日,景玉宫中白楹的院子里,怀阳郡主不约而至。
“阿楹,你可真是大胆啊。”人还没走到面前,声儿就传了过来。怀阳郡主穿着雪青色长裙,头上戴着两朵珠花,唇不点而红,端庄不失娇美,大气且又清雅。
院子里因为昨日下了雨,有点儿潮湿,积水已经被宫人们清扫干净。
一大清早,太阳就高悬天空。怀阳郡主撑着伞,走了一路,她身上已经热出了汗,见白楹没打伞,就顶着太阳坐在院子里看书,不禁纳闷道:“不热吗?”
“还好。”白楹抬头朝怀阳郡主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句话,阳光所在之处,黑暗无处遁形。郡主你说,这句话是不是极好?”
身形越发向少女靠拢的白楹,五官也越来越精致。她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眸光明朗,像一汪清澈溪水。看着你的时候,哪怕你知道她意有所指,也不禁心软生喜。
阳光所在之处,黑暗无处遁形。
怀阳郡主轻轻一笑,没有否认这句话,她将白楹的书合上,“在太阳底下看书仔细眼疼。去屋里头吧。”
白楹嘻嘻一笑应好。
怀阳郡主说:“阿楹,我是真没想到啊,你说你,未免也太冲动了。”
“我是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说着,白楹给怀阳郡主倒了杯茶,两人面对面在屋里头坐着。
“便是天象如此,你也不该……”怀阳郡主说不下去了,她喝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该什么?不该公平公正地为傅南歧说话?不该做这个好人?不该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同流合污?
白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虽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岐王殿下这事儿我实在看不过去。空远大师都说了,他本就是福泽深厚的命格,为何会沦落如此?无非就是有人见不得他好。”
白楹认真地看着怀阳郡主,“可是,他什么都没做错啊,先皇后娘娘也是一个才貌双绝,品行端正的人,为什么他要受这么多苦难呢?”
这不公平。
怀阳郡主心道,世上哪儿来这么多公平?但看白楹已经下定决心想必她再说什么也没用。
想到今天早上在寿康宫看见昭贵妃脸色苍白的样子,若是以往怀阳郡主不会怀疑到她头上,可是如此仔细想想,岐王殿下倒了,受益者不就是祁郡王吗?毕竟,另外两个对祁郡王可是一点儿威胁都构不成的。
唯独岐王,他当初,可是太子殿下啊。
怀阳郡主不愿继续想下去。
她又抿了口茶,说:“你这次冒然为岐王说话,定要得罪不少人。这段时日你就少出去了,要不然就待在国师塔,觉得闷了就来找我,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白楹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还准备,为先皇后娘娘翻案呢。”
“你说什么?!”怀阳郡主嚯的起身,因为动作太急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她也不顾袖子被茶水浸湿,一双眼眸瞪大,她看了看禁闭的房门,死死盯着白楹,一颗心始终提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早在说之前,白楹就猜到了怀阳郡主会是这个反应,她拿了块干净的布把桌面擦干净,茶杯重新续上茶,动作不紧不慢,做完这一切,她才道:“我很清楚,郡主。”
从怀阳郡主这个反应,白楹能看出来,她是知道一点儿当年事情的。
想必素华长公主有和怀阳郡主说过。
“你疯了吧,阿楹!”怀阳郡主压低声音道,“什么翻案,你知道了些什么?谁在你面前嚼耳根子了?”
“没有谁。”
怀阳郡主不相信,她也是昨日从母亲那里知道的,原来当年人人喜爱的先皇后娘娘,是因为和人通奸被抓到,为了不连累几个月大的傅南歧,才选择了自焚。
而皇帝为了保住皇室颜面,自然不可能将这件事传出去,因此外界只知道先皇后是突然暴毙身亡。而傅南歧,先皇后死后,“天煞孤星”这个借口就被送到了皇帝手中。
在旁人看来是他克死了自己生母,才会被皇帝厌弃。如此顺水推舟,理所应当,是以当初皇帝连一点迟疑都没有,就不准备管傅南歧了,若不是云妃,或许傅南歧压根活不到现在。
这种辛密,当今世上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如果不是有人告诉白楹,杀了怀阳郡主她也不相信这是白楹自己凭空捏造或者自己猜出来的。
怀阳郡主沉稳道:“阿楹,如果可以,我是真希望你不要和岐王有任何牵扯。”
正如白楹当初劝她放下傅云祁,这次她也想让她回头。
说实话,在怀阳郡主看来,傅南歧的处境还不如傅云祁呢!傅云祁最多就是生母心口不一了一些,母族荒唐了一些,但总比傅南歧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脸要来的好吧!
不论怀阳郡主怎么说,白楹都已经下定决心。
白楹说:“郡主勿怪,有些事情我还不能同你说,现在不是时候,若有一日,时机恰当,我定向郡主和盘托出。”
她都这么说了,怀阳郡主还能怎么样呢?
“说什么怪不怪的。”怀阳郡主失笑道,“我们之间还要这么客套。”
白楹笑了一下,两人很有默契地聊到其他地方去。
半个时辰后,白楹将怀阳郡主送出景玉宫,回来路上看见静太妃在那侍弄花草,白楹走过去好奇地看了眼,还没看出是什么花种,就被静太妃一把推开。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静太妃生怕白楹糟蹋她的花。
白楹嘿嘿笑了一声,大夏天的说这种话,就是对她饱含着满满的关爱啊。
自从知道了白楹的决心,说开了之后,静太妃的改变有目共睹。
甚至,有时候去寿康宫,她都会明里暗里为傅南歧说上几句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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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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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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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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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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