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掸了掸袖子,微抬下巴,大步往前。从这条路下去,就是那段结冰的河水。
这二人都穿着黑袍,云长安个子小,他高大挺拔,从后面看,简直就像慕长情带了个小儿子。月光清寒,把二人的身影斜斜投向路边,不时重叠,不时分开。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呜呜呼呼,像有迷路的小兽在哭。
两边山林黑漆漆的,失去了陷阱的保护,云长安突然有点害怕。这个慕长情是真的吧?不会是有人假扮他,把她引到河里喂鱼?
“小十二。”他突然出声了。
云长安哆嗦了一下,飞快地扭头看她。
“你看。”
慕长情摊开掌心,一枚精巧的白色小石头映入她的眼中,形象就像一条小鱼!
云长安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瞅了半天,嘟囔道:“又不值钱。”
慕长情直接勾开了她的衣领,把石子塞进她的衣服里。www.xiumb.com
这可是男儿衣衫,挺宽松的,石子直接顺着她的脖子,滑过她捆平的胸口,一路往下,被腰带拦住了。
“慕长情你怎么这么讨厌?”云长安摁着石子,恼火地瞪他。
慕长情揉了揉她的头发,快步走到了她前面。等她把小石子掏出来,那人迈着大长腿已经把她丢出老远了。
慕家的男人,非毒即坏,还有这个邪里邪气,闷着坏的东西!等她翅膀再硬一点,扇一阵大风,把这些坏货全吹悬崖下去,让他们永眠山涧!
她腹诽半天,却没舍得丢掉小石头。老天爷有巧手,用风,用水,用土,把天地万物打磨得生动有趣。明明是石子,却让人觉得是沉睡在时光里的鱼,某一天吸取了日月灵气,它就能活了。
她把小石子妥善收好,一溜快步去追赶他。
长河就在眼前,河中有十几艘挂着红灯笼的花船。
这是得到官府牌照的花船,每月逢五可以在河上做生意,让城中那些自诩为文人墨客的人来河里喝喝花酒,写写臭诗烂词。
河阳百姓可能是天底下最不知愁的人。河阳城刚刚解困,花船居然就驶上长河,开始迎客做生意了。
在最前面的那艘船是花溪阁的,听说老鸨从胡地请来了琴师、舞伎教阁里的姑娘学胡地乐舞,与别处花楼相比,更加奔放娇媚。
大风吹皱长河水,河之尽头有一弯月,慵懒地卧于天边。花溪大船船头有个舞娘正在迎风起舞,大红的舞裙旋转中就似牡丹在开放。
“王爷眼珠子掉出来了,快捧好。”云长安嘲讽了他几句,跳上停在岸边的竹筏。
能上花船都是城中有钱有势的人,船夫很识趣,很快就把二人送到了花溪阁的船边。船夫放下舷梯,把二人接上船。
船上客人不多,就五个人,现在都坐在大厅里,看上去是困在城中的客商,一直未能有机会离开,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抱怨。
慕长情带着云长安要了个二楼船尾的小间。
房间里点着上好的沉香,墙上挂着当朝大画家褚荨的花鸟迎春图,两张小几,两张放在几后的软垫,供客人席地而坐。
婢女很快就端来了瓜果酒肉,老鸨亲自过来招呼慕长情。这是个身段窈窕的女人,穿一身水红的锦缎长裙,挽着坠马髻,一双媚眼,随时能淌出甜媚的光。
“闲王殿下许久未来了。”她跪坐在慕长情身边,扭头看向云长安,满眸惊艳,“这位小公子真好看,是哪位皇子?”
“在下十二爷。”云长安抿唇,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酒杯轻轻转动,“你叫两个姑娘进来。”
“是,十二爷。”老鸨轻拎裙摆起身,故意往她身上蹭了一下。
云长安也不客气,伸手就往她屁股上掐,“要最好看、身段最好的,像你这样好。”
“咯咯,十二爷高看了,奴家都老了。”老鸨握着红帕子,掩着朱唇娇笑。
云长安挥手,“赶紧去。”
老鸨向慕长情行了个礼,一溜小碎步走出了房间。
“王爷,你让我来,就是来和你一起喝酒吗?”云长安见慕长情不出声,好奇地问他。
“查案。”慕长情抬眸看了看她,拿下面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温柔乡里查什么案,寻上美人身上的秘密?”云长安嘲讽几句,斜趴在窗上,乌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泛着鳞波的河水。
慕长情这家伙,每做一件事都有目的,他大摇大摆带她来花船上,想必也是给暗哨看的吧?
那暗哨今天会怎么画她?画好看点吧,她很久没有在画上看到好看的自己了。
她故意侧了侧脸,以手托腮,做娇媚状。小脸抬高一点,让暗哨看清楚一点。云家姑娘,比你们皇族的漂亮多了。
“鹅的脖子也这么长,鹅的脖子卤着吃最好吃。”慕长情突然说话了。
云长安气沉丹田,蕴酿反击的话。要一击即中,直戳他的心,戳烂为止。刚在心里组织好一百八十句嘲讽之词,河岸方向突然出现了几十支火把。
“站住!”呵斥声起此彼伏。
像是官兵在追什么人!
“王爷,有犯人逃了。”云长安刚组织好的骂词先按回去,朝他勾手,小声说道:“你们今天斩了多少人?是不是没杀完哪?”
前晚上抓了一千多大夏国的先锋军,一天根本斩不完,据说行刑的人胳膊都累得不能动了,血流满岸,河水都染得红通通的。
慕长情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终于有了点笑容,“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能与本王一起来喝酒,这么开心呢?”
“王爷,你叫我过来是当哑巴的吗?还是故意做给别人看,吸引别人注意力的?难不成解体的船,你一块没捞着,全在慕正曦那里?”云长安关上窗子,绕过小几,故意凑到他眼睛和他对视。
这家伙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可是心情不好找她干什么?她可没兴趣来哄他高兴。
慕长情把酒杯凑到她嘴唇上,乌眸微眯,“喝一口酒,花溪阁的酒是天下最好喝的酒。”
“不喝。”云长安推开他的手,起身走出门外。
乌琅的船就是在这个地方沉下的,现在河面上波鳞鳞的,压根看不出有半点冰冻过的痕迹。她曲指,敲了敲船舷,小声说道:“让大船解体并不难,我也能办到。铁器在水中容易生锈,所以船上一向喜欢用榫卯连接各个部位,只要提前破坏榫卯,算准时机,大船解体也是眨眼之间的事。乌琅所中之毒,与河水里的毒一样,毒药应该放在船体的,随着船体瓦解,迅速融入水中。也就是这种毒,能让河水成冰。”
她还有话未说出来呢。
这事,其实算是乌琅倒霉,谁让她一直不肯走,还用自己的大船堵住了码头,让别的船进不来呢?
只要这几个人动作快,早点去附近几城的码头查查看,有些哪船曾经停靠过,又有哪些人往船上运送过货物,说不定就能找到白袍人曾经准备用的船只。
也怪当时事发突然,乌琅中毒的事搅乱了众人的视线,加之城中势力复杂,互相捣乱,耽误了时机。
当然,云长安不会主动和慕长情他们提这些事,她只想知道长河怎么结冰。这段时间,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之前看过的书里也从未有这样的先例。
“对了,是不是乌琅的沉船碎木,你一件也没捞着。”她大步回到房间。
慕长情看了她一眼,手一挥,砰的一声,把一小块木头丢到她的眼前。
“这是船上的哪一部分?”云长安握着木头,反复查看。
“马桶。”慕长情掀了掀眼皮子,一手撑住脑袋,沉静地看着她。
云长安用力挥手,咚地一声,把木头丢了回去。
难怪一股臭味!
“船上侍卫最不愿意检查的东西,是什么?”慕长情用筷子扒动木头,沉声问道。
当然是马桶了!
直接倒进水,也会臭半天。所以都是在天明前,有人专人把马桶拎下大船,倒进河边的林子里去。
谁愿意闻臭味儿?毒药就是在乌琅的大船停在这里的那段时间里,用马桶一天一天运上船。也就是说,乌琅的船上有内应。
“有夹层?”云长安犹豫了一下,用帕子包住木头,拿到灯下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拿出小刀,小心翼翼地从中间切割开。
她太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若能归她所有,那就太好了。以后她想冻哪里就冻哪里,看谁不顺眼,就把那人丢进大桶里,注满水,把他冻成冰棍。
慕长情若以后还敢占她便宜,她就往他的小乌鸦上浇水,也给他冻上!
云长安越想越可乐,越想越觉得这是好东西,越想越心里越痒痒,手下动作越来越快,吭哧吭哧割得有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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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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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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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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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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