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策马从南城门出来,一路上拿鞭子不停地抽打着马匹,她想,就这样掉下来摔死了也好。
父王今日答应了皇帝的赐婚,让她嫁给今年的新科状元,一个白面书生。她打马从他任职的户部衙门口路过,瞧见了他,长相虽然比不上二哥但也算是一表人才。可是有那么一恍神的功夫,她居然在那张脸上看见了江尘之。
细细想来,她那样反对有人将她和他撮合到一起,是因为看他反对,她不肯认输。其实她心里是惦记着江尘之的,只是这可怕的惦记竟然是在即将要嫁给另一个人时才明白过来,这于她实在是一种折磨。
可是这满腔的郁闷还有伤心无人可说,母亲忙着给她准备嫁妆,二哥忙着帮助湛亲王跟江丞相还有睿亲王斗得你死我活。莫说陈巽芳如今嫁入深宅,过得尚且不好,就是她与睿亲王琴瑟和鸣,这话也不能说与陈巽芳听。
放眼整个京城她竟没有一个朋友,曾经她确实有那么一个朋友的,只是早就生死不知了。一会儿有人说在高棉见过她,还做了高棉安国公府的座上宾,一会儿有人说她在太子逼宫中死于非命。
人生总是这么多的不如意,她如果还能像从前那般恣意妄为,就能闹着不嫁。可是不能,她的锐气从长公主还有连表兄死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马匹窜上山坡,她心里有事一个没有抓稳,便从马背上掉了下来,顺着山坡的草丛滚到了半山腰的平地上,一身尘土她也懒得起来了。
“哎,堂堂郡主如此睡相不雅,可实在有失体面。”山坡上有人笑着说道。
夕颜一翻身坐起来,透过高高低低的草丛,瞧见了坐在马背上犹如行走江湖的游侠一般,一脸淡笑的江尘之。她的眼泪忽然下来了,这是命数吗?江尘之,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这样或许我就能认清自己的内心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罢了。
她就势擦了一下眼睛,站起来冲着江尘之一扬马鞭子,“你没听过非礼勿视吗?”
“是,草民这厢不知礼数了。”说完他哈哈笑了起来,夕颜站在草丛里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一横,走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准备进城,就看见你跟疯了一般策马扬鞭的跑,害怕你出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只是跑累了休息一下。”
“谢谢了啊!还知道来看看我。”夕颜强撑着脸上的笑意走过去,跟他一块站在山坡上看向远处的京城。
“其实我是有事情拜托你,前些日子游历到千手山庄附近,就顺便进去坐坐客,在那里碰见了熟人,她拜托我带一个东西给你,让你暂为保管一段时间。等她办完了所有的事情,再来向你讨回去。”
“是苏姑娘吗?”夕颜扭头看着江尘之,“这些日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传闻,我宁愿相信它们都是真的,这样至少她还活着。”
“不是。”江尘之没有多说从马匹的褡裢里取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她,“只需要存放好,别的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跟人提起。”
“苏姑娘真的不在了吗?”夕颜有些伤感地说道。
“我走了这么多地方,遇见这么多人,学会了一个道理,人跟人的相聚相伴都是缘分,缘有尽的时候,人也就有散的时候。”
“江尘之。”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当着面叫他名字,“我父王求圣上下旨将我赐婚给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择日完婚。”
江尘之愣住了,站在山头看着夕颜的背影随着奔跑的马匹消失在山林间,只余偶尔露出来的一点红。
这算是一语成谶吗,聚散是缘,缘尽便会散!山头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飞扬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红色的流苏,是他游历到某地找来的红狐毛发。因为她曾收到一条通体雪白的鞭子,一直没能找到相配的穗子,他记在了心里,只是如今千难万难求来了,相配的鞭子却丢了!wWW.ΧìǔΜЬ.CǒΜ
微风吹来,他翻手将红色的穗子握进掌心,仿佛在握紧自己已经散去的缘分。
南街的苏记绸缎庄,掌柜的站在门边正擦拭门楣上的灰尘,见着夕颜牵马从门前过,便开口叫住了她。
“郡主请等等。”
夕颜认得掌柜的,便停下脚步问道:“掌柜的可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当家的从前交代过郡主是她的朋友,今日听闻了郡主的大喜事,便想着商队以前从边关购置了一套红色的木偶机关玩偶,一直在库房放着。您若是喜欢就给您送去府上?”
“您客气了。”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趣。
“那行,改日收拾齐整了给你送去,您忙。”掌柜的礼让着夕颜走了,回身整理柜台,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袭灰蓝色衣衫看着十分朴素,却难以掩盖这人通身的气度。那是一种比年龄看上去要久远的沧桑,仿佛经历了世间所有悲欢离合之后沉淀下来的一种通达。
眉眼温和,神情淡然,负手走进来的时候,不像要买什么,却又让掌柜的根本不能忽视。
“客官,您要买点什么?”
“有云锦吗?”
“有,您来看看。”掌柜将放置在一侧柜子里的几匹云锦搬了出来,依次放置在柜台上。
男人伸手抚摸了一下布匹,五根手指缺了三根,“云锦要放在通透的地方保存,既不能太干,也不能过湿,否则这丝就要糟了。”
“是,您说的很对,我出门了几天,害怕店里的伙计照顾不好才给收起来的。”
“这些布料倒是不错,我付定钱你给我留着,到时候我带人来挑花色。”男人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银票给掌柜的预付定钱。
“你还有别的什么要求没有?”
“掌柜的可知道哪里有会做盘扣的师父?我的一件袍子掉了一粒扣子,是云纹的,想找人来做一个。”
“从这里出去往前走,第二个巷子里就走一家绣房,那里有师傅会做。”
“好嘞,谢谢掌柜的。”男人说完抬脚走了,掌柜跟到店门外,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人跟当家的有几分像?莫非真是他眼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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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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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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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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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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