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等了很久。
床上是暖的,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衣裳都收好了,房里的暖炉刚刚换过银炭,壶子里的水也是热的。
青梅还备了热水给她洗漱。
苏向晚做了简单的洗漱,而后坐在在梳妆台前,准备把发髻松了。
青梅拿着梳子,很自然地过来帮她梳头发。
这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时候。
青梅一边梳着,一边寻思着怎么开口。
或许是她想的时间太长,苏向晚就先出了声:“我约莫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想好了,跟着我,等同于背叛你原本的主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她其实想明天再跟青梅好好聊聊。
可看青梅的模样,怕是没说明白,今晚上都没办法好好睡了。
苏向晚提起精神来,继续道:“我不是大方的人,你要忠于我,心里头就得磊落干净,身在曹营心在汉,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奴婢知道。”青梅小声地应了。
苏向晚看她这应的,明显就是还没想好。
“我问你,假如我现在骂你前主子,你要怎么办,你要陪着我一块骂,还是指责我不应该骂她呢?”
青梅静了一下,她想想,忍不住道:“可是姑娘你为何要骂她呢?她都死了,也没有得罪过你啊。”
“……”
果然一如既往地死脑筋啊。
苏向晚想了想:“我想到她,我心里不痛快,就想骂她。”
青梅明显地为难了。
“还有,我不止骂她,我还要把她住过的三月居也铲平了,如果这样的话,你该怎么办呢?”
青梅只沉默地帮苏向晚梳头。
她没有应。
正确来说,是应不出来。
苏向晚料想她也是应不了的,又开口道:“你肯定想着,我现在是故意在为难你。”
青梅摇摇头,没有往日的气焰,她低眉顺眼地回答:“姑娘做什么都是应分的,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叫为难呢?”
“你说是这么说,可你心中却不服的吧,你知晓哪怕我真的骂你那个前主子,铲平了三月居,你也无可奈何,但不代表你认可我,对吗?”
青梅声音低低的,“姑娘,你为何要跟一个死了的人过不去呢?”
苏向晚听出她的难过来了。
“不是我跟死了的人过不去,而是你做错了,我必须把你拉回来。”苏向晚转身,拿过青梅手中的梳子,直直看着她:“你但凡说出来你对前主子忠心耿耿的原因,哪怕一个都行,我都不会逼你。”
青梅目光闪烁了一下。
“没有对吧?”苏向晚笑了笑,“自然没有,你连她人都没见过,你没有受过她半点恩惠,没承过她半点好,你们没有相处过,连情分这东西都没有,甚至你连她什么样子,什么性子,都一无所知,你忠诚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青梅说得磕磕绊绊的,“可……可奴婢进府,便是为了服侍她来的,这就是奴婢会在豫王府留着的原因啊。”
“你可曾想过,若是个她心肠歹毒,心狠手辣,草芥人命的主子呢?如果是这样的人,你会成为她手里的刀子,为虎作伥吗?”
青梅哑了一下,不过她还是道:“奴婢只是奴婢,什么样的主子,不由得奴婢选择。”ωωω.χΙυΜЬ.Cǒm
苏向晚放下梳子。
她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青梅,我没办法要你。”
青梅颤了一下,咬着唇,好像要哭了的样子。
“你首先要分得清是非对错,人之所以是人,有别于其他生物,是因为我们会思考,你要留在我身边,我希望你自己会分得清善恶,也能辩得了是非,你连简单的是非黑白都不顾了,只想成全自己的忠诚,有一日这两个压在你身上,不仅把你自己压死了,也把我给连累了。”
苏向晚说的话语不算严厉,但脸色很严肃。
她必须让青梅正视这个问题,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她这么认死理的话,苏向晚以后要是被抓起来,成了要挟青梅的理由,别人让她给赵容显下毒,这丫头二话不说肯定会去做。
为了自己的忠心耿耿,可以不顾别人安危死活。
苏向晚不需要第二个江卢氏。
“我希望你除了是我的奴婢之外,你还是你自己,不需要为了我活着,你应该为了自己活着,成为一个随时都可以被抛弃,能被换下来的奴婢,这样的忠诚有意思吗?你应该是不可被替代的,而我是因为你的不可替代,才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如此你才可以有长长久久的忠诚,而我因为有你这样得力的奴婢,也才可以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你我是互相成全的。”苏向晚起了身,直接往床边走去,“我没有要你跟着我的规矩走,我甚至觉得你这样倔的性子,还是你的个人特点,但我需要你脑子清楚。”
她盘算了一下。
红玉这个奴婢,更像是她的小粉丝,又好学又勤奋,承受力强,又肯努力。
翠玉是魏家派来的,够隐忍,够机敏,应变能力也不错。
但两个人都太软了些。
当初赵容显选青梅给她当豫王府的丫鬟,其实是考虑了很多方面的。
她自己可以笑眯眯地唱白脸,而青梅可以凶巴巴地唱黑脸。
足够强硬,气势又足。
管事丫鬟,是当家主母的臂膀,也是对外的门面,青梅完全足够撑起来。
苏向晚坐到床边,准备放下床帐的时候,青梅伸手过来,替她接了过去。
“姑娘,让我来吧。”她轻声道。
苏向晚就由得她去了。
床帐放下来,外头的烛光还是亮的。
青梅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出去外头,一盏一盏灭了烛火。
到最后,就只剩下门口的一盏了。
她站在烛火前,不知道出了什么神,站了一小会,才把最后的烛火熄灭了。
房间里黑暗下来。
“可怜的小丫鬟,会想明白的。”苏向晚自言自语。
她闭上眼睛,正准备睡觉,心上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苏向晚蓦地把手按上了心口——心跳均匀,安稳有力,又一点事都没了。
但这种感觉实在不美,她总觉得要出事。
得赶紧把那人体构造图画出来,交给永川才行。
苏向晚接下来需要用得上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想了一堆事,她筋疲力尽,终于睡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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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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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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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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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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