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氏厌烦极了。
不停地卖关子,又拿不出证据,不停消耗她的耐心,这难道就是苏向晚的目的吗?
她冷静下来,脑子里的思绪也异常清晰。
苏向晚没有证据,哪怕抓到了她的死士,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迷香是她安排的,所有的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除非她自己承认——但那怎么可能呢?
她除非是疯了才会在公堂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迷香是她安排的。
“既然没有办法……”
聂氏话未说完,苏向晚就打断了她的话,“但民女相信,卓大人是有办法的。”
卓大人闻言愣了一下。
聂氏也怔住了。
“大人,聂夫人的暗卫,在我们手上,不管问出什么,都不足以取信于人,民女私以为,把他交给大人审问,再合适不过了,他在大人的手上,凭大人的手段,定能问出更深的真相。”苏向晚转头,对着卓大人恭恭敬敬地出声道。
“不行。”聂氏立马就出了声。
大家的目光因此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苏向晚看着她,目光天真:“聂夫人你放心,如果不是你做的,卓大人会还你清白的。”
聂氏恨恨地瞪着平日里对她忠心耿耿的死士,心中恨到了极点。
她恨他的无用。
若然他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他活着,还被苏向晚抓住了,现在带到公堂上,带到了卓大人面前,她就动弹不得了。
京兆尹的府衙大牢里头,审讯的手段层出不穷。
再不济,移交刑部,大理寺……
只要活着,就总能从他口中撬出三言两语,聂氏不可能不怕,这些年她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不管是涉及朝堂上的,后宅院里,背着赵容显私底下的,哪怕只是被泄露冰山一角,她也就要完了……
她的死士无论如何不能交给卓大人审问。
不能!
卓大人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苏向晚,还有一旁被制住的那名黑衣男子,心下了然。
苏向晚抓了聂氏的死士,外人不知道的,只以为是普通的护卫,他们都不知道,一个死士知道的东西,远比护卫要多,哪怕能问出一句,对主子本身而言,都是致命的要点。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是死士的原因,在被抓住之前,他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自尽,一旦被活捉,他们有再强大的毅力,也不能保证自己不泄露分毫。
而她抓了人,却没有早早地把人交到京兆尹审问,其一是怕聂氏的杀人灭口,其二就是为了今日公堂之上,让聂氏自己权衡选择。
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这时候死士自尽,等同于不打自招。
是选择把人给衙门审问,冒着有可能泄露她致命秘密的风险,还是承认下来,这根本不用选择。
因为承认迷香,并不代表承认杀人。
聂氏被苏向晚,诱进了死胡同里,她若是心中坦荡,大可不必害怕,偏偏她心虚极了……
永川在屏风后听着,有些不解地咕哝道:“她都抓了聂氏的死士,何必要把人交出来,我们从那个死士口中随便问出一件事来,都足够聂氏死一千次一万次的了,何必舍近求远呢?”琇書蛧
赵容显的手放在桌上,不经意地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还没看明白?”
永川摇头。
“方才她见到聂氏的时候,说了什么记得吗?”
“说顾澜杀了她府上的婢女……这有什么干系吗?”
赵容显眸底笑意浅淡,而后只是摇了摇头,“一会你便知道了。”
永川一头的雾水。
如果眼下是元思在,他应该能很快听懂赵容显的话外之意。
他这会仔细地回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些话,凝神琢磨起来。
堂上一时间安静得紧,气氛跟着死死地僵持住了。
聂氏走到那黑衣的男子面前,神色凛然,“这的确是我的护卫。”
大家都看着她。
只有苏向晚知道聂氏要做什么。
她不会让这个死士活着。
聂氏明知道死士死了,就相当于承认迷香之事,但她还是不能让他活着。
苏向晚也不打算拦着。
聂氏缓缓地解开了那名死士嘴上缠着的布带,而后冲着苏向晚笑了一下,“那天我听说苏兰馨约了我女儿见面,心中觉得不安,就让护卫暗中保护她,或许是护卫察觉到苏兰馨要对顾澜不利,所以才在香炉里下了迷香,又自作主张地杀了她。”
她把责任推卸给了自己的护卫,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你说是吗?”布带已经解开了,她出声问自己的死士。
那名死士眼神定了一下,而后出声道:“同夫人无关,皆是小人擅作主张,连累夫人和小姐受累。”
聂氏眼下十分庆幸苏向晚把护卫带上公堂之上,若是她一早把人交给卓大人,她就完了。
事情既然不可挽回,她也不怕顺水推舟,让这个护卫当替死鬼。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做出这样的事,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聂氏叹了一口气,很是心痛的模样。
苏向晚看向那名死士:“你说人是你杀的,那好,我问问你,人是怎么杀的?”
聂氏冷笑一声,“大人都没问话,哪里轮到你说话!”
苏向晚就看向了卓大人:“大人,既然聂夫人的护卫出来承认是他杀的人,我觉得有必要问清楚情况,以免被有心人当成了替罪羔羊推出来。”
“你……”聂氏正要发怒,然而只是一瞬,她就冷静下来。
那日在梅园,衙役说的话,她是记得的。
“死者是被割断喉咙放血而亡的。”她开口,掷地有声,“顾澜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割不出那样的伤口,如此还不足够证明吗?”
割成那样的程度,需要强劲的力道。
“死者刀口整齐,的确是一刀切过,非习武之人不可做到。”卓大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苏向晚看向那名死士,似乎不死心:“你确定人真的是你杀的吗?一刀断喉?”
那名死士阴冷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坚定:“人是我杀的,毋庸置疑,同夫人和小姐无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今小人唯有一死谢罪。”
卓大人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喝道:“拦住他。”
然而话音落下没多久,那名死士唇角溢出鲜血,一下子就倒在了众人面前。
聂氏狠狠握了握袖子底下的手,强自镇定了下来。
死了便好了,死人才永远不可能说出她的秘密。
这名死士死之前还能担下所有的罪名,也算死得其所了。
围观的人群哄地一下就乱了,他们没想到峰回路转,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真相,最意料不到的是,护卫还在公堂上自尽。
如此一来,死无对证,这案子基本也就这样了。
有了认罪的人,认罪的人也死了。
还能查下去吗?
卓大人气得手心都在发抖!
简直愚蠢!
他原以为聂氏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那名死士自尽的,死士一旦死亡,她等同于断了自己的后路,让这件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真以为没有证据,把罪名推到一个死人身上,自己就能脱身吗……
太愚蠢!
苏向晚一步一步要做的,就是动摇大家心里的天平,聂氏在一开始就防线崩塌,自身难保都困难的情况下,保住顾澜就更难了。
卓大人好不容易初步帮顾澜洗脱了嫌疑,现在聂氏自己栽进去了。
简直打得他猝不及防。
屏风后的永川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出了声:“她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顾澜,聂氏死了或者活着,私底下做了什么,她一概不在意,用死士来对付聂氏没用,她要用死士牵制聂氏,而后对顾澜下手。”
“她活得很清楚明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坚定义无反顾地去做,自没有什么事能动摇跟阻拦她……”
不管是宸安王妃的婚事,还是岳夫人的算计,聂氏赶尽杀绝的阴谋,她都只是想帮死去的那个婢女,向顾澜讨一个公道而已。
在这之前,她做的,只是把拦住她的手,一只只折断下来就好了。
“被她盯上的话,真不死也要掉层皮啊。”永川忍不住道。
聂氏此刻就像被水蛭吸住,越是想要摆脱下来,偏偏就被吸附得越紧,强硬去除的话,毒素渗入血肉里,最后只能溃烂。
卓大人看着跪在地上,僵直着背脊的苏向晚。
哪怕她的面前死了人,她脸上也没有畏惧,但也并没有轻蔑,相反,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好像那个人只是晕过去,不是死了一样。
梅园那天,她果然是在演戏吗?
目前已知的一切都跟她有关系,所以罪魁祸首是她?就为了栽赃嫁祸顾澜?
不对,卓大人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
他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而牵引他的人是苏向晚,栽赃嫁祸顾澜,只是一个导火索,揭开了这层迷雾,底下显露出来的东西,才是苏向晚想让他看到的。
顾澜终于安心了。
她杀人的罪名终于可以摆脱了。
聂氏的死士,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罪名。
苏向晚这个贱人,费尽心机害她,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一下就哭出声来,“我……我真是太冤枉了啊,大人,当时我真的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护卫怎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呢……”
聂氏也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大人,既然找到了凶手,还了我女儿一个清白,眼下此案就该结束了吧。”
她真该谢谢苏向晚,多亏她在众目睽睽之上,把她的死士送上来,当了替罪羔羊。
卓大人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可怕。
倒是苏向晚说话了:“大人,杀人的根本不是聂夫人的护卫,那不过是她推出来顶罪的罢了,就是为了包庇顾澜的罪行!”
“我没有杀人。”顾澜忽然尖叫起来,“我没有杀人,苏向晚你个贱人串通了顾婉来冤枉我,真相已经大白了,你竟然还想污蔑我,你疯了吗?”
“聂夫人,同样的手段,你已经用过一次了。”苏向晚说得很慢很慢,像是杀人之前的凌迟,磨磨蹭蹭地,不肯狠狠地落下一刀子。
镇国寺的时候,就是把罪过推到护卫身上脱身的。
苏向晚不会让她有机会用第二次。
她看向卓大人,“大人,你方才说了仵作验尸,可你并未说,死者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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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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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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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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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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