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要打七寸,要么不打,要打就要往痛处打。
顾澜在意什么,无非就是赵容显。
她打人伤的只是这皮肉,苏向晚的刀子,却是往顾澜心里头扎。
她想想都要笑出来了。
“是啊,我听说这凝脂膏很珍贵,还吓了一跳,豫王殿下当着我的面同我说,怕我来日挟恩图报,不想她对我心存愧疚……”苏向晚一脸无辜,“我都吓坏了。”
顾澜找回自己的声音,扯出勉强的笑来,“大哥跟在殿下身边多年,殿下体恤于他,帮他照拂一下大姐,这也很正常,横竖你没事就好。”
顾婉很不客气地补刀:“好歹我同殿下是一块长大的情分不是。”
顾澜看着她,目光好似要吃人。
然则她很快又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希望大姐的这情分,能长长久久的才好。”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向晚,转身又回了楼上。
顾婉腾地一下站起来,几乎都要给苏向晚鼓掌,“你看见没,看见没,顾嫣然脸都绿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看到她那样子……”
站了顾婉的队,跟顾澜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
与其让顾澜再挑事,激怒顾婉,不如她趁早站出来,横竖她都逃不开关系。
“这事可一不可再,她眼下明白我并非善茬,往后便不会轻易来找麻烦,但顾家内宅之时,我插不进手,也没法帮到你什么,你自己要小心一些。”苏向晚同她说道。
顾婉的雀跃都写在脸上。
“你放心吧,这么多年她都没能把我怎么样,有什么可怕的。”
苏向晚羡慕她天性乐观。
这种人活得容易,比旁人易怒,但也更容易满足。
她也希望顾婉能一直这样简单,简单的人活得都快乐。
游船很快到了目的地,随着速度渐缓,河面上嘈杂的声音也渐渐传了过来。
有不少人的轿撵已经到了行宫,准备入席了。
五月初的艳阳高照,暑气逼人。
离了温度适宜的船舱立于甲板之上,热浪迎面扑来,整个身体好似被一团热意包裹起来,挥之不去。
等到人下得差不多了,顾婉才带着苏向晚准备下去。
船梯搭在岸边,偶尔能看见底下晃动的水花,下游的水较深,晃动的幅度也更大了一些。
顾婉先过了船梯,苏向晚紧随其后。
正是走了两步,苏向晚察觉腰间一紧,后面有人按住了她的腰。
“苏三小姐,有些不稳,奴婢扶着你走。”有婢女在她后头道。
此刻水花晃荡,若然走不稳,可是要掉下水的。
她回头,看了扶她的婢女一眼。
这婢女很面生,她未曾见过,起码不是顾婉身边的。
“不必扶着,我自己可以走。”说她多心也行,那只手按上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危机感。
只要不着痕迹地那么推一下,就可以将她推下去。
那婢女眼神躲闪了一下,并没有放开扶在她腰际上的手,只是低下了头。
苏向晚疑心更甚。
船梯跟岸上连接的地方,有一处空得更大的间隙,她正寻思着要不要将人撂进水里,陡然之间腰际一松,后头响起了“扑通”一声,似是有人掉进了水里。
苏向晚跨过那间隙,下了船梯方才回过神来。
赵容显就跟在她身后下了船,二人四目相对,正好望了个正着。
苏向晚很识相地退了两步。
天知道他会不会又大发脾气。
周围人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救人。
她看了看落水的婢女,眉头轻蹙。
赵容显一脸漠然地走开了几步,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苏向晚的话到了嘴边,不由得又咽了下去。
她心里有疑问,但问不出口。
掉水的恰是方才那个婢女。
顾澜眼见着有人落水,正是喜出望外,连忙就走了上来。
苏向晚好端端地站在岸边看着,顾澜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然而转眼见了赵容显也在,连忙又端上了一副温柔可人的名媛模样。
“怎么好端端地,有人落了水呢……”她状似惊讶,主动同赵容显挑起了话题。
赵容显没有回答,也没有正眼瞧她。
顾澜似乎是习以为常了,脸上的笑一点也没有落下。
那婢女被救了上来,她呛水呛得不轻,似乎是吓坏了。
横生这么一个动静,硬是将顾夫人和聂氏等人都引了过来。
婢女落水不是什么大事,但横生枝节,总让人觉得不快。
“怎么那么不小心!”顾夫人语气不悦。
顾青松和顾砚都不在,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当着豫王殿下的面出了这么个乱子,她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那婢女一身湿淋淋地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跪在了地上:“奴婢……奴婢……是奴婢大意,请夫人恕罪……”
顾澜看了她一眼,掩下心中不快,而后开了口:“香菱,你在府中也有些时日了,一向稳妥,这水落得着实有些奇怪啊……”
顾夫人看着顾澜,眉头轻蹙。
她不认为顾澜会说什么好话。
“方才好似是苏三小姐走在香菱的前面吧?”顾澜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地问道。
她虽没有说什么,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香菱的落水,跟苏向晚有关。
那婢女这才缓过神来,一下就看着苏向晚道:“奴婢是被苏三小姐推下水的。”m.xiumb.com
顾婉一听这话,脾气就上来了,当下指着那婢女斥道:“胡说八道的贱婢,谁给你的够胆敢胡乱攀咬!”
那婢女惧怕顾婉,咬着唇不敢再说话了。
顾澜抬起头来,似乎很是不平:“大姐,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吧,香菱是我们府上的婢女,如若她真的做错了事,也该是我们府上来管教,断没有被外人教训的道理,我知晓苏三小姐是你的客人,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清楚,非要这样推人下水呢?”
苏向晚看着那瑟瑟发抖不发一语的婢女,大抵想明白了。
那婢女方才按着她,是要推她下水,不过不知道怎么的没推成,自己落了水,顾澜此下不过是借题发挥,非要往她身材泼脏水罢了。
顺昌侯府这般门第,哪怕是一个婢女,也不能让一个商户之女欺负,这事关脸面和名声。
婢女做错了事,顾婉哪怕打死她,旁人也管不了,但苏向晚作为外客,身份低微,是没有僭越的道理,光是这一条罪名就足够压死她。
眼下这刚下了床,顾家的长辈也在,顾澜就是要让事情闹大,让顾家的长辈来看看,顾婉交了一个不知礼数的商女朋友。
手段简单,目的也很简单。
顾家若出了一个污蔑客人的婢女,这是家丑,端阳盛典里谁家不小心翼翼,她们宁愿苏向晚是被冤枉的,也不愿意传出这样的丑闻。
还是当着豫王殿下的面。
这罪名,她无论如何都得担着。
顾婉把苏向晚护在身后,恨声开口:“她说推了就推了,有没有证据,向晚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推她,分明是她担心罪责,污蔑旁人想要脱罪!”
对于顾婉的气急败坏,顾澜视而不见。
她恨不得顾婉大发脾气,闹出笑话来才好。
为了顾家的颜面,顾夫人定然要把罪责归咎在苏向晚身上,让她受过。
谁让她低贱呢?
一个人若不好好认清自己的位置,只会摔个粉身碎骨。
“妍若,你给我过来。”顾夫人面上端着怒容,对着顾婉冷声喝道。
她早已经想清楚了个中利弊,哪怕今日的事另有内情,她也不能拿顾家的名望去冒险。
更何况,苏向晚也未必无辜。
说到底,她有没有推人不重要,但事情因她而起,却是假不了的。
顾婉不愿意,“母亲,这不关向晚的事,她是被污蔑的。”
聂氏冷眼旁观,阴阳怪气地出了声:“哪怕人不是她推的,事情也是因她而起,妍若啊,我们顺昌侯府这般门第,你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呢,这些个商户出身的贱籍女子,最是没规没距,也最会惹是生非了。”
顾澜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苏向晚不出声,那就是默认,是无话可说。
若她反驳,就是狡辩,横竖都是一个死。
“闹够了吗?”
陡然插入的一道声音,教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容显哪怕不说话,他对众人的压摄都一直存在,眼下他开了口,更是教人打从心底里发颤。
顾夫人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赵容显面色不耐,冷声吩咐元思:“把这个婢女丢下河去。”
众人怔住,完全没有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话。
顾澜尤甚,她看着赵容显,仿佛自己听错了。
那婢女吓得几近发晕,然而元思动作迅速,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落入了水中。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
众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窒住了。
赵容显做事,从来没有缘由,但能让他插手的,必定是真的惹怒了他。
然则谁也不知道,这婢女究竟如何惹了他。
苏向晚也在想这个问题。
顾澜脸色白得像鬼,她用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方才能维持心下的翻涌。
只有她知道为什么。
赵容显看穿了这一切。
他选择袒护那个商户之女。
顾澜不敢想下去,她怕自己会发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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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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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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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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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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