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照耀下,一名身长玉立的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正躺在草堆中满身狼狈的段连鸢。
男子着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面上却极不适时宜的蒙了黑色的面纱,这黑色的面纱蒙住了他的容貌,却蒙不住他身上优雅的气度。
“回主子,就是她!”身后的男子立即上前,拔开段连鸢挡住面颊的长发,看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时,忍不住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而后立马起身,抱拳回道。
男子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确实不是她!”
说罢,男子再看了段连鸢一眼,抬步走出了小黑屋。
就是男子转身离开之际,段连鸢的双眼缓缓的睁开了,头痛欲裂,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发现所掐之处,疼痛感传来,这才确认自己还没有死。
睁开眼,她瞧见一个月牙白的身影,可即在转瞬之间,那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太子,那姑娘醒了!”
而后,外头一个男子粗犷的嗓音响起,木门再次被推开。
这回进来的是一个身着南诏服饰的高大男子,瞧着男子的繁复的衣饰,以及脖子上串着的象征身份的狼牙串链,段连鸢很快认准了这男子的身份,便是南诏太子耶律宏……
她的眉眼下意识的蹙了起来,她如今的身份是和亲公主的随侍,和亲公主都死了,她一个随侍,对南诏更是起不到作用。
耶律宏又为什么会将她抓到这里来?
“是你坏了我的大事?”耶律宏半蹲下身子,一只大手将段连鸢的下巴捏住,迫使她将头抬起来。
这一看,耶律宏差点被段连鸢此时的容貌吓住。
满脸的嫌弃丝毫不避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坏了你的大事?”段连鸢身段娇小,在耶律宏面前,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的胸口起伏着,面上露出丝丝害怕之色,可她的双眼却清明如霜。
在识破耶律宏的身份之后,段连鸢便在猜想景和公主被劫以及边疆的那场瘟疫,是否与耶律宏有关,而耶律宏又是通过谁控制了赵羽。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
可眼下,她要弄清楚这些事,首先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
“说说,你幕后的主子是谁?”耶律宏已经没有耐性与段连鸢说话,抽出腰间的小匕,在段连鸢的脖子上比划了起来,那张粗犷却又不失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想来是因为属下抓回来的女人是个丑女,如若自己是个美人儿,想必耶律宏就不会这般急着杀自己了吧?
幕后的主子?耶律宏问出这话,他知道的事,绝不会少。
除去紫云山在山匪手中脱险之事,兴许还有瘟疫,以及她在谢蕴身边的种种。
而此时,她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她必须给耶律宏一个不杀她的理由。
“耶律太子,奴婢的幕后主子?您说的是景和公主么?耶律太子这回怕是要失望了,景和公主已经染病身亡,去不了南诏做王妃了,奴婢知道的事,可不止这些……可眼下奴婢一天未食东西了,怕是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段连鸢敛下双眼,抱着肚子,装作十分难受的模样。
“你……”耶律宏的耐心已经磨到了极至,他终爱美人,对于段连鸢丑时的模样,自然是嫌恶至极,原本打算,段连鸢一说出那幕后黑手,便解决了她的性命。
可眼下,段连鸢装神弄鬼,所说的景和公主,自然不是耶律宏想要的答案。
他手中的小匕不禁加了些力道,直将段连鸢脖劲上的皮磨破了,眼看着,便要取了她的性命。
却是被耶律宏身后的随从布吉拦了下来:“太子,这女人反正落到我们的手里,何不将她带回南诏,再慢慢拷问!”
这布吉跟在耶律宏身边多年,自然十分了解耶律宏的性子。
耶律宏冷笑,双眼危险的半眯了起来,更近一步靠近段连鸢,鼻间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茉莉花香,一时之间,竟觉得幽香怡人:“要怪只怪,你生了张丑陋的脸,如若不然,本太子兴许还能纳你入后宫,享尽荣华富贵!”
这才该是男人收买女人的诱惑。
段连鸢轻笑:“南诏内忧外患,二皇子虎视眈眈,太子后宫女人越多,二皇子对太子下手的机会便越多!”
如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南诏此时正是二子争帝之时,皇上年迈,二皇子近来已是崭露头角,再加上平日里作风正派,已在无形之中,收买了人心。
虽说太子耶律宏最后还是登上了皇位,可是其中过程亦是曲折离奇的。
最后还被贯上了弑弟的骂名,遗臭千年。
说到这里,耶律宏与布吉同时瞪圆了双眼,眼中的鄙夷换成了震惊。
一个小小的大齐奴婢,居然连南诏内宫之争都清楚,此人要么是不要命了,要么是有缓解耶律宏此时处境的法子。
“太子,这女子是大齐人,兴许是谁派来的细作,还是杀了为妙!”这回,倒轮到布吉心中不安,他看着段连鸢,瞧着她那张丑陋的面孔下,清明幽深的双眼。
这根本不是一个奴婢该有的气度。
撇开她的这张脸,段连鸢确实不似一个奴婢,她明知道面前的人是南诏太子,却丝毫不曾惊慌,普通女子见了耶律宏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可她却丝毫没有害怕之意,不仅与耶律宏谈条件,张口就道出了南诏宫中秘事。
这种人留在身边,要么成大事,要么是祸害,布吉心下惶恐,‘哗’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便要将段连鸢杀了。
却是被耶律宏给挡了回去:“不急,有意思!”
耶律宏由南诏皇后所生,自出世就贯上了南诏太子之名,可谓是一世尊贵,他自小身边便是美女无数,却还是头一回,遇见像段连鸢这种古怪的女子。
“太子……”布吉担忧的唤道,却见耶律宏已是心意已决。
“太子可听说过美人计?越是给太子敬羡美人,太子便越是该当心此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美人对太子下手,只怕太子殿下是措不及防了!”段连鸢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耶律宏是饶了她这条命,她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瞟了布吉一眼。
布吉虽是耶律宏的随从,可心思灵敏,一开始,自己装神弄鬼之时,布吉是准备对她严刑拷打;可后来,她涉及到南诏宫中纷争,布吉便对她下了杀心。
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属下,在耶律宏的身边,只会坏了她的好事。
想要从耶律宏的口中套中那与南诏勾结之人,她只有先将布吉扫除。
听了段连鸢的话,耶律宏的眸光一闪,而后同样望向了布吉,没错……他后宫中从各地挑选的美人,皆出自布吉之手。
“太子,您不能听信这妖女胡言,属下觉得这女子绝不是善类,留在身边只怕会惹出大祸啊!”布吉接触到耶律宏的目光,心中又急又气,‘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耶律宏的面前,忠心劝谏。
当然,耶律宏亦不是傻子,却也不会因为一个敌国的奴婢一句话,便对布吉产生怀疑。
仰头一笑,耶律宏亲手将布吉扶了起来:“本太子又岂会受一个奴婢左右,起来吧!”
布吉的一颗心,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去,他瞧着段连鸢敛下双眼,故作臣服的模样,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正要嘱咐段连鸢几句,却瞧见段连鸢猛的抬起头来。
四目相交。
段连鸢的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眼中流露出狂妄之色,仿佛在向布吉发出无声的挑恤。
布吉到嘴的话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双眼瞪得滚圆,这个女子,绝对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留在耶律宏的身边,后患无穷。
可他深知耶律宏的性情,决定了的事,是不容置喙,多说只会引起耶律宏的怒气。
眼下唯有等到回宫再作打算了。
便只是一眼,段连鸢便又敛下了双眼,她默默的跟在耶律宏的身后,上了马车,这一路上,她隐隐猜到,大齐的援军已到,南诏只能暂时退兵。
但很显然,他们退兵的缘由决不是忌弹大齐的援军,而是他们的整盘计划都被打乱了……
约摸次日清晨,南诏的都城邯郸城到了,与大齐的富贵繁荣有所不同的是,这里民风开放,大街上到处可见年轻男女,虽是同等的热闹,可南诏的发展显然比大齐要慢一步,他们的商品粗糙,买卖仍以换算居多,钱币用之极少。
“瞧瞧我们南诏,人强马壮,迟早是要攻占你们大齐的,迟早,你们大齐的皇帝也是要跪在我的脚下,哈哈哈!”掀开帘子,耶律宏毫不避讳的与路旁的百姓打招呼。
他的脸上满是自豪,说这话的时候,便是有种大齐很快就会被他收入囊中的感觉。
段连鸢也望向车外,前世,她未曾踏足过南诏,只知道南诏兵强马壮,男儿勇猛无双,眼下瞧见,便是确实如此。
别说是将士,便是街道上一名普通的百姓,亦是比大齐成年男子都要健壮一些。
南诏女子也相对高大,大齐的女子到了南诏,区别就显而易见了。
“你说,我南诏是不是迟早要踏平大齐?”高兴之余,耶律宏一把抓住了段连鸢的手,指着街道外头的百姓信誓旦旦道。琇書網
问出这话,段连鸢便是如何回答,似乎都会触怒耶律宏。
布吉挑眉瞧着段连鸢,心中盘算着段连鸢答下这话,他便有机会制她的罪。
她说是,那么布吉便可以给她贯上一个不忠不义之名;她若说不是,布吉亦可以给她贯上一个渺视南诏之名。
“南诏踏平大齐,那是日后的事,太子眼下不该多想想朝中之争么?不日前二皇子引进了纺织技术,在南诏可谓是赞叹声一片,太子就不想在风头上盖过二皇子么?”
段连鸢轻笑,那双清明的双眼微微一挑。
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是将耶律宏的问题轻而易举的转移了。
却又十分巧妙的提到了纺织技术,不得不说,她一语便戳中了耶律宏的心事。
“你有法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耶律宏狐疑的转过头看着段连鸢。
他一向重武,于这些风土文化半丝兴致都没有,自然不会像二皇子耶律齐那般,走访列国去交流什么文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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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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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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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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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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