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着手电筒跟在老婆婆身后,发现她是有影子的,心里踏实多了。只见她走到一个大雪堆前,弯着腰手一掀,破竹席被掀落在雪地里,船露出来了,难怪我一直找不到船,原来被破竹席盖住了,竹席上面全是白皑皑的积雪。
老婆婆把船推到了江水里,用一块木板搭桥,我踩着木板上了船,进了船篷里面,船篷前后都是帘子,船篷里面有两排长凳和一个简易的方桌,老婆婆进船篷点燃了桌子上的一盏柴油灯。
“江上雪大,你坐在船篷里面就别出来了,外面冷,等到了千枫寨,我再叫你,把这狗皮蓑衣披在身上会暖和点。”老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把挂在船篷里面的棕黄色狗皮蓑衣披在了我肩上,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
我感激地抬头看着老婆婆道谢,她没有回应我,只是闷声推开了船篷里的帘子走到了船头,帘子被掀开的那一瞬间,冷风夹杂着雪花飘进了船篷里。老婆婆在帘外把帘子固定严实了,不让冷风再吹进船篷里面。
缓缓地,我感觉到船开始移动了,为了节约手电筒的电,我关掉了手电筒,看着柴油灯里微弱而昏黄的灯光,听见船外老婆婆用竹篙划水的声音,还有如同女人吹气一样的风雪声。
“救我,救我……”忽然船篷里面响起了一个男子微弱的呼救声。
我四周打量着船篷,什么都没看见,突然船底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船底被什么捅破了一样,冰冷的江水从船底往上奔涌着。
“老婆婆,船破了!”我惊慌地大声叫喊着,想从凳子上站起来逃出船篷,可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船在稳稳地行进着,老婆婆好像也没有听见我的呼喊声。
忽然,从船底喷涌着江水的地方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手不停地对着我挥动着,“救我,救我……”阴森微弱的呼救声不断在船篷里面响起。
我根本不敢伸手去拉那只呼救的手,只是恐慌地瞪着它,突然,船底又伸出了一只手,两只手趴着船板,紧接着一个人头从船底伸了出来,是一个面色苍白五官清秀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灰色的湿哒哒的中山装从船底爬了上来,坐在了我对面。
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我盯着男鬼的脸,感觉自己的喉咙几乎都在颤抖。
“你,你是谁?”
“江里面的野鬼……”
“你,你想干嘛?”
“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我怕鬼!”
男鬼看着我吓得发抖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伸着他苍白细长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脸,问道:“疼吗?”
“疼……”我一动不敢动,答道。只觉得他的手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冰冷,除了他的眼神是温暖的,感觉整个船篷的空气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给冻住了。
“怎么脸成这个样子了?”
“我娘放火烧了我们的家,我从火里面逃出来的。”
“你娘?”
“我娘疯了,放火烧了我们的家,烧死了她自己……”
“你爹呢?”
“爹被红卫兵抓去批斗,被拔光了衣服游街,受不了屈辱投湖自尽了……”我回答着男鬼,想起自己的爹娘,还有这些天流浪的酸楚,眼泪落了下来。
“你多大了?”男鬼边问着,边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冰冷的手冻得我打起了冷战。
“十,十六了……”我害怕地答道。
“你怕我?”
“怕。”
“别怕,我的魂魄离不开这江面,我只是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回去给我家人带个信,说我死在了江底,尸体卡在了江底的岩石洞里,让他们找人把我的尸体捞起来,这样我才有可能离开这江面。”
“你家是哪里的?”
“城北街51号。”
“好,我记住了,回去以后我就去找你的家人。”
我刚说完,男鬼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低头看了看船底,那些溢出来的江水也都不见了,我挪了挪大腿,终于又可以移动身子了。
来到船篷口,我拉开了帘子,却发现船头划船的老婆婆不见了,没有人在划船,可是船却稳稳地在江面上行驶着。
“老婆婆!”我吓得大声叫着,江面上飘着大雪,只有我孤独的叫喊声在回荡。
我站在船头,看见船快要靠岸了,对岸上闪着零星的灯火,好像是到达了哪个村寨,岸上渡口有人提着白色的灯笼在往我这边看。
我走进了船篷拿上了自己的包袱和手电筒,打开了手电筒,可是手电筒好像没电了,不亮了,我把手电筒放进了包袱里,背在了背上,披着老婆婆给我戴上的蓑衣,撑着伞站在船头,等着船靠岸。
可是船行驶到快要靠岸的时候就不动了,停在了江面上,我着急啊,自己拿起了竹篙试着划船,还好小时候爹带我在湖上划过船,我勉强划着船靠岸了,看见提着白色灯笼在岸边等我的那个人,是个梳着发髻的年轻女人,蓝白色衣服上有一朵红色的大花,在苍茫的雪夜里显得特别扎眼。
“你是章佳裁缝铺的吧?”那女人看着我背上的包袱问道。
“是啊,前面就是千枫寨吧?我是来送衣服的。”
“把衣服给我吧,你可以回去了。”
我拿下了背上的包袱,打开了包袱,才发现包袱里面的新衣服,那不是普通人穿的衣服,而是一套白色的寿衣,原来师父让我送的是死人穿的寿衣。那女人从我手里接过了寿衣,把钱递给了我,我收好了钱跺了跺快要被冻僵的双脚。
“可以让我跟着你进寨子到你家歇歇脚吗?好冷啊!”
“我家里停着死人呢,你不怕的话可以跟我回去,我给你煮碗热汤面。”
听到有死人,我害怕了,可是听到“热汤面”这三个字,我又动摇了。我有一个多星期没吃过热食了,一路上逃到这个小城来,都是靠路人施舍的冷馒头熬到今天的。
我咬了咬牙,对年轻女人说道:“那麻烦大姐了!”
“走吧。”年轻女人提着白灯笼领着我走进了寨子里面,路过一块小山头时,我看见了一座新坟,有一个小少年坐在坟头上看着我们诡笑着。
我吓得紧跟着年轻女人,才发现她衣服上面的大红色不是花,是一片血迹,灯笼下面没有她的影子。
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了,我停了下来,转身想逃跑,年轻女人用她冰得刺骨的手拉住了我,问道:“不去我家吃碗热汤面啦?”
“不,不用了,我还急着回裁缝铺呢,谢谢啊!我先回去了!”我用力甩开了女人冰冷的手,不敢回头看她。
心里一直疑惑:为什么师父要我大晚上的给死人送衣服?为什么来接我的人不是人而是鬼?
“你是在怕我吗?”年轻女人忽然走到了我跟前,用变成了灰白色的瞳孔盯着我的脸问道。
“你是鬼……”我看着女人惨白的脸,和灰白色的瞳孔,几乎带着哭腔,对她说道。
“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前天我哥也死了,没人安葬他,也没人给他做寿衣,我只能找到章佳裁缝铺,托他们帮我给我哥做身寿衣,我好让他体面地走。”年轻女人哀伤地说道。琇書網
“他,他们?裁缝铺不就只有我师父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女人。”年轻女鬼答道。
突然,从寨子里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年轻女鬼的神色显得慌乱了起来,她抱着衣服,提着白色灯笼在我眼前忽地就消失了,坐在坟头上看着我诡笑的少年也不见了,我手里的手电筒忽然就亮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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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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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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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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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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