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墙上的这首诗,已经快要被青苔掩盖,再过几日估计就看不出字迹来了。
“滴答…滴答…滴答…”
一旁的暗角处,一直不停的往下滴着水,在这潮湿阴暗的地牢内,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地牢深处,被四条铁链绑住手脚的人,蓬头垢面,乌黑的囚服如今已然看不出它本来是何颜色。
上面布满了一道又一道深褐色的血迹,有的地方被皮鞭打得破烂不堪,露出来身上的伤口,有的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哒…哒…哒…”
伴随着下台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终于抬起头来,定睛一看,竟是原来两年前九重天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顾卿义。
此时顾卿义的身上已无一处完整的皮肤,但是关押他的人并没有动那张俊俏的脸庞,除了看上去面黄肌瘦了些,丝毫没有受损。
来人在他十米之外站定,身后跟来的人连忙搬上金丝楠木椅,还往椅子上铺上软垫。
“又来了。”
顾卿义的语气极为平淡,好像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望着来人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噙着笑意。
那人动作优雅的坐在软垫上,借着破烂的小窗投射下来的一丝光照,顾卿义这才将来人看清。
此人头戴时新密结不长不短鬓帽,身穿秋香夹软纱道袍,脚穿玄色浅面靴头鞋,白绫袜上罩着水绿绉纱夹袄,并着桃红绉纱裤子。
他的手中还拿一柄上赤真金川拂尘,挂着蜜蜡金扇坠,手指上亮晃晃露着金戒指。
此人名叫——秋流云,是冥真教教主秋千溟的三弟子,他在阵法上的造诣,甚至超过了年轻时的秋千溟,所以他也是教中公认的下一任教主。
秋流云以袖掩鼻,这地牢他是一次也不想来,若不是要从顾卿义口中问出月影楼的根据地所在,他是断然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
“今天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
听闻此声,顾卿义又笑了起来,这十日来,他们哪天不换个几种酷刑来对付他,人早就已经麻了。
“是吗?那甚好啊,我正纳闷,今日你为何来得这么迟,原来是去钻研新的酷刑了!”
“顾卿义,你少得意,别看你现在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一会儿我保证会让你欲哭无泪!”
“呵呵呵!”顾卿义轻轻的摇头,虽然目视着秋流云,但眼神空洞,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我等着看,你是让我如何欲哭无泪的。”
“动手之前,免费给你提供一个好消息。”
“洗耳恭听。”说完此话,顾卿义干脆闭上了双目。
秋流云并未起身,只是从腰间取出一个黑色精雕瓷瓶,拿在指尖把玩:
“今日巳时,守城主将上官将军在城门口发现有贼人混了进来,初步推测,应该是你们月影楼的某位堂主,他已在城中布控,我想不出两日,你们师兄弟就能在这里相见了!”
“是吗?”顾卿义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变化,“那我也希望你们,能早日将他擒获。”
秋流云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看向顾卿义的目光狠辣,仿佛要在他身上望出几个血窟窿来:
这个人的嘴还真不是一般的硬,这段时间他们前前后后在他身上用了不下二十种酷刑,他也只是眉头微皱,痛喊声都不曾发出一句。
嘴巴更是跟上了胶似的,问什么都是一句“不知道”。果然不愧是九重天下来的人,这满身硬骨头,连秋流云都自叹不如。
“我知道,你现在的内心并没有你表现出来的这么无所畏惧,没关系,我会留着你的命,让你跟他见上一面的。”
“那我是不是,还得对你道一声谢?”
“顾卿义!”
秋流云一拍椅子的扶手,起身之后借助内力冲至顾卿义跟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最好不要激怒我,现在我弄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你不会,也不敢!”还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上官卫钦是断然不会同意秋流云杀他的。
“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秋流云手上用力,紧紧扼住他的咽喉,顾卿义的脸色逐渐变得涨红,在他快要提不上气的时候,秋流云才松开了手。
“咳…咳…”
重新得到呼吸的顾卿义接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神来。
但是很快,他又用沙哑着声音,说起刺激秋流云的话来:“这招你是天天用,也没见你真的下狠手,秋流云,你可真够窝囊的!”
“你……”
对上顾卿义眼中的挑衅,秋流云合上眼深呼吸几次,才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你想激怒我、好让你死个痛快吗?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秋流云说着,将手中的瓷瓶举到顾卿义眼前,“你知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吗?”
顾卿义假意的眯起眼睛,凑近之后嗅了下:“我猜不会是什么给我补身体的药丸吧!”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补丸,这是我师父半年前用你们九重天的炼丹炉,历经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炼制出来的——化元丹。”
化元丹?
那不是古籍中记载的能将习武之人的内力、武力、法术悉数化去的丹药吗?可是炼制之法早已失传,秋千溟竟然还能将其重新炼制出来!
捕捉到了顾卿义脸上瞬间闪过的诧异之色,秋流云这几日憋的怨气,全部一消而散了。
“怎么,你怕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秋流云说完,倒出一颗摊在手心,“我真的是很期待看到你将这化元丹服下之后,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话说到此,秋流云举着化元丹朝顾卿义嘴边靠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凑到顾卿义嘴边想让他服下时,一道长箭带着凌厉的箭风秋流云捧药的左手射来。
秋流云连忙躲开,手中的化元丹也掉落在污泥滩中。这箭亦是朝着顾卿义射来的,但射箭之人料定他能躲开。
结果自然不会让射箭之人失望,顾卿义将头向右侧偏,长箭射断他耳旁的一缕散发之后,直直射入了他身后的墙内,一半的箭身都已没入厚厚的墙壁中,足以见射箭之人内力有多高。
秋流云稳住身形后,迅速取下腰间的拂尘,朝着射箭之人所站的方向扫出一道更为凌厉的内气。
射箭之人只是运气于手中长剑,轻轻一挥便挡下了这一击。
望着地牢门口的人,秋流云气的咬牙切齿,几乎是从齿缝中念出他的名字来的:“上官卫钦!”
来人正是守城主将上官卫钦,他将长弓挂于身后,手中佩剑抬起,直指秋流云:
“本将军说过,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动他性命。秋流云,你这是将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收起拂尘,秋流云拍了拍根本没有沾染上灰尘的衣衫,“不过是喂他服下化元丹而已,不会伤及他的性命,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化去全身修为,与杀他何异?”
习武之人,视武功内力为生命,若就此化去,跟杀了他也没什么两样了。
“上官卫钦,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城将军,我师父可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的国师!”秋流云不甘落人下风,搬出秋千溟的身份来,想恐吓一下他。
可人家上官卫钦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你师父有多大的官威我管不着,但你在我的手底下办差,凡事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好歹我也是圣上亲封的镇北大将军,而你秋流云,现在还没当上冥真教的教主呢!”
所有人都将他当成冥真教下一任教主来看待,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忘了,秋千溟还活得好着呢。
“哼,上官卫钦,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秋流云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顾卿义一眼,带着一行人灰溜溜的走了。
来时浩浩荡荡,去时竟是这般场景,果然任何时候都是官大一阶能压死人呐。
上官卫钦见人已走,转身吩咐随身跟来的侍卫:“帮他换身干净的衣裳,饭菜也备些好的。”
侍卫俯身应下,但还是想问出心中所想:“将军,此人不过一介囚犯,为何要……”
“虽深陷牢狱,却有着出人意料的坚强啊。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若你们落此境地,能做到如他这般吗?”
那侍卫羞愧的低下头,这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我原以为让秋流云来审他,按他们冥真教的手段应该能问出些什么来,现在看来也是废物一群。”
说完这句,上官卫钦抬头看向顾卿义,“该用的酷刑他们也差不多用了,以后就别让秋流云跟他的人再进这地牢里来了。”
侍卫连连应声,将上官卫钦的话都谨记于心,准备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顾卿义。”上官卫钦最后,加大了声音喊他,“秋流云刚刚所言非虚,确实是有你们月影楼的人溜了进来,抓你时费了些时日,不知道抓你这位同伙,会不会比抓你更费时间。”
顾卿义也抬眸看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很深的笑容:“上官卫钦,你既救我一命,那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赌你们抓不住他!”
听到秋流云说有贼人溜进来时,顾卿义就已然知晓来人是谁了:
各师兄目前各司其职,能抽身前来的便只有顾卿离跟南宫珏。倘若是顾卿离来,他们现在可没时间来这里看他,她早就将这山海关城闹翻天了;xǐυmь.℃òm
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人选了,来人必是南宫珏无疑。
但就算是南宫珏,以这些人的智商就想抓住他,那也是难于上青天。
“好啊,那你等着看!”
“好啊,那我等着看。”
来人都走后,整个地牢再次安静下来,依旧能听到水滴落下来的声音。
被拴住四肢的顾卿义依旧能够蓄力,只见他全身聚气之后,左脚轻轻一跺,脚边的污泥水滩被震的四溢开来,一颗药丸赫然飞起,他摊开左手,药丸稳稳的落入掌心。
顾卿义将手掌摊开凑近来看,“啧啧,这化元丹,也跟其他丹药没什么两样嘛。”
没错,这正是秋流云拿出来准备喂给他吃的那颗化元丹,秋流云走时怒气冲冲,忘了捡回掉落在污泥中的药丸也很正常。
不过就算想起来,秋流云也不会捡回去的,他这人极度爱干净,掉落在干净地板上的东西他尚且不会捡回,更何况是掉入这污泥之中的
顾卿义仔细再看,化元丹表层似乎有一层蜡,有了这层蜡,便能让它入常水不溶,遇常火不化;但是此物一旦进入人体,就会立刻化开,将通身经脉尽堵,散尽全身内力,就连武力、法术也会尽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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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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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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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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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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