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晚,极难看到这般风平浪静的时候。”
独自坐在小山丘望月的顾卿离,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险些跌落下来,幸好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但还是大半个身子都跌进了纪思朝的怀里。
顾卿离很快直起身,从他怀中退出。
“纪大哥,你可知人吓人,比鬼神更可怕。”
“我来时脚步声不小,是你看得太入神,没听见罢了。”
语毕,一个跨步跃上山丘,扬起手中的酒壶,望着那一轮弯月,将壶嘴对准他的薄唇,轻啜了一小口。
纪思朝的身侧,还有足够宽敞的位置,但顾卿离选择了另一侧的山石,可以轻易就爬上去。
坐下之后,她索性在并不崎岖的山石上平躺下来,入目皆是璀璨的星光。
“这天,到底有何好看的?”
纪思朝不解,也学着她的模样,平躺下来看了许久,也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
“夜空好看与否,不过是取决于看的人罢。”
语毕,顾卿离缓缓的将手抬起,让万千星光,透过指缝映入眼帘。
她那纤纤玉指柔若无骨,侧颜更是精美绝伦,只看一眼,纪思朝便看得入了迷。
这样的一双巧手,哪里举得起大弓,又哪里拉得动弓弦呢!虽是一眼看透,他仍旧选择装聋作哑,只要她所行之事于大漠无害,他又何尝不能遂她所愿呢。
“顾离。”
“嗯?”
“若你此身是个女子,我定请三书六礼、用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顾卿离闻言,立即坐起身来,望着他的眼神皆是惊愕,宛若惊弓之鸟。
“只可惜,你是个男人。而我,亦无龙阳之癖。”
仿若没看到顾卿离眼中的愕然,纪思朝自顾的将酒壶举至半空,稍稍倾斜,壶中纯酿便如潺潺流水般倾泻下来,尽数落入他的口中。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空~对~月!”
言尽于此,呼声大作。
纪思朝竟沉沉睡了过去。
掉落的空酒壶滚至她脚下,抬眸望着他,顾卿离只得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
看来她还得,将纪思朝这醉酒之人扶回营帐去。
重新回到客栈,南宫珏梳洗干净,换上了新的衣裳,推开门,让门外的风潇潇进屋里来。
“我问过掌柜,现今店内已然客满,所以今夜,你我二人便将就一晚吧。”
刚跨进房门的风潇潇听闻此话,立刻生出了退出去的想法,虽然她认为自己装扮得并无破绽,南宫珏应当不知她女儿身之事,但自己却了然于心,一男一女同住一屋,还只一张床铺……
像是猜到风潇潇心中所想,南宫珏打开柜子,抱出木席与备用的床褥,自顾走到一旁,打起了地铺。
“不要多想,今夜你睡床。”
风潇潇这才放下心来,仔细想想之后,觉得自己刚才所想竟是那般小气,像他这等正人君子,又怎么会占她便宜。
“多谢。”
钻进床榻上的被窝里,风潇潇面朝墙壁,悠悠然说出这么一句。
“不用。早些睡吧,时辰不早了。”
南宫珏铺的地铺正对着窗口,能看见不少星宿,他将手探至腰际,取出玉佩握在手里:
阿离,如今你身在何处,是否抵达大漠?
不知此时你所见的夜空,与我一样否?
传闻大漠常年伴有风沙,不知你能否适应?
阿离,愿今夜能与你在梦中相见。
“咕~咕~哦~”
客栈将养在后院的大公鸡,天微亮就开始打鸣,叫声连绵不绝,吵的风潇潇没了睡意。
把蒙头的被褥一脚踢开,风潇潇蓬头垢面的模样赫然出现。
“我一定要杀了你炖汤喝!”
风潇潇猛然坐起身来,却寻不见南宫珏的身影,起身正往门口去,赫然瞥见桌上被茶杯压着的信封跟银票,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潇潇姑娘亲启。
光是看见这署名,风潇潇就要泪目了,原来他早知她是女儿身,将床铺让与她便是最好的证明。
潇潇姑娘:
启事敬辞!
恕在下有急事在身,此行不知凶险几何,不能带姑娘同往,故不辞而别,望姑娘见谅。
为保姑娘此后半月无忧,故将随身所带的银两悉数留与姑娘,愿你早日躲过官府的追杀,回到你的故乡去。
若是有缘,此生再见。
风潇潇拿起银票,推开门径直往一楼狂奔而去。
“掌柜的,八号房的客人是何时走的?!”风潇潇怒了,他竟是连亲自跟她道个别都不肯。
掌柜的明显被她吓了一跳,捂着狂跳的胸脯,回想一早退房的客人中,到底哪一位是八号房的。
“客官所说的,可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正是他,他何时走的?!”
若是刚走不远,她骑上快马,尚有追上他的可能。
“那位公子走得可早,寅时一刻就走了,还是骑的快马,摸黑出发的。”
言外之意好似:客官你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
寅时一刻,鸡都刚开始打鸣而已,到底有何急事?竟让你夜半三更摸黑而行!
这时的南宫珏,已经赶到了城外的“壹心药堂”,见到了九师兄顾卿安。
“你刚刚所言,是要我回天莺堂去主事?”
刚坐下的顾卿安,说起这话又忍不住站起身来,将自己从上到下都展现给南宫珏看:
“你看看我这一身,从头到脚哪一点有主事之人的风姿?”就差从里到外都掀开来给南宫珏看了。
南宫珏忙着吃饭,完全不看他,先填饱肚子才最要紧。
“没人看着天莺堂,我不放心。”
再次坐下,将远一些的菜推到南宫珏面前,“我可以替你去山海关,那里我也挺熟的。”
这回南宫珏终于抬头看他了,只是眼神里好像就写着: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可以的样子吗?
顾卿安仍旧不死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墨九跟墨七不是一直在吗?墨九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他主事之能肯定比我强啊……”
“师兄!”
眼看着南宫珏要怒了,顾卿安立马认怂,“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南宫珏这顿饭吃得很快,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到山海关,他必须马不停蹄。
“临出发前我交代墨九,替你暂管两日堂中的事宜,你今日就得出发,争取明日就赶回天莺堂,迟了我怕会有什么变故。”
见他刚放下碗筷就将包袱挎上,顾卿安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遇到一般的情况,南宫珏不会这么赶。
“那你几时回来?”
顾卿安满脸担忧的问着,还不忘站起身来,往南宫珏的腰间塞进一沓银票。
南宫珏手上动作微顿,这一个暖心的小动作,让他觉得格外感动。
“尚且不知,待我今日赶至山海关查明事情的原委后,自会写书信告知于你。”
“好,替你准备了快马两匹,就拴在门外。”
“多谢。”南宫珏说罢,取下挂在柱子上的长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送南宫珏离开,顾卿安也不闲着,赶回房里收拾东西,临出发前叫来药铺的伙计,让他这几日将铺中的事情打理好,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
这两年来,师兄弟们分散在五洲各处,再没有相聚的时候,顾卿安最怕听到的一句话并不是“有事要出远门”,而是“此行不知归期”。
他是真的怕,此行再无归期。
脑袋很疼,像是要炸开一样。
乌鲁掀开营帐的篷布,用铜制的水盆端着温水走了进来。
“纪大哥,你醒了!”
纪思朝单手扶额,慢慢的坐起身来,浑身的酸疼感让他不敢乱动。
“我这是怎么了?”
“你都忘了?你昨晚喝醉了,还是顾离兄弟将你送回营帐的。没想到顾离兄弟此人看上去不满五尺,竟能将你这身高八尺的大汉送回来!真乃奇人也!”
其实跟顾卿离昨日“三箭齐发”的举止相比,扶醉酒的纪思朝回来,完全不是什么让人震惊的事。
顾离送他回来的?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自己是如何醉的?!要知道他可是号称千杯不醉。
“顾离现在何处?”
乌鲁将毛巾浸水拧干,走到床沿递给纪思朝,随后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此时此刻,应当是在蒙将军的营帐吧。”
纪思朝将毛巾覆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帮我拿套干净的衣裳过来,这套满身酒味,一会儿……”
“如何?”乌鲁觉得很奇怪,纪思朝从来不会说话只说一半的。
“赶紧去拿,多问什么!”
为了不被纪思朝那一脚踢到,乌鲁连忙侧身躲过,嬉皮笑脸的朝门口跑去:“纪大哥你稍等,我这就去帮你找干净的衣裳来!”
纪思朝走到铜盆前,清水里能清晰的印出他的模样,他用力甩甩头,想把脑海中那个念头撇开。
他想他大概是疯了,居然怕自己满身酒气,一会儿会熏到顾离。
他一定是疯了,居然开始在乎一个男人,而且还时时关注那人对自己的看法。
他一定是疯了!
“哗啦!”
纪思朝连忙操起一把水泼在脸上,看着水中还能隐约看出自己的模样,他索性直接将脸埋进盆里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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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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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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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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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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