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在当时造成了不小的震动,但因为美美等人的帮助,那件事最终被压了下去。
之前杨潮雨还觉得“惩罚”有些太轻了,可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想的过于简单。
对她而言,这事没什么。
可对于一直处于自我怀疑当中的水叔而言,那便是惊天巨雷。
但他是个成熟的男人。
他的挣扎、疑惑、愧疚都掩藏在了最深处。
平日里的他,可能只是惯于圆滑的中年人的伪装而已。
没有人深探过他的内心,毕竟人世急躁而繁华,谁会在意一个平凡而无味的出租车司机呢。
就连杨潮雨自己,有些时候都将他当作可以信赖的长辈,索取多过给与。
“即便是出于好意救了人才死去,可死了就该死了。为什么我依旧还留在这个世上,那么多余……”水叔跪在地上的膝盖动了动,他侧身看向身后的杨潮雨两人,淡淡勾起嘴角,“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是上天自有安排。”
随着水叔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月光中慢慢显出一个人影。
那人个子不高,十分清瘦。
是一个男孩。
他低垂着头,看着跪在脚边的水叔,面上无悲无喜。
而看清男孩的一瞬间,杨潮雨的咽喉像是吞了一块火碳。
杨潮雨陡然明白了那间主卧的意义。www.xiumb.com
她此刻,就像那个男孩一样——因为怎么也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就只能无助地任由那个主卧一直破败不堪,成为回忆角落里无法弥补的伤痕。
面对水叔,杨潮雨也是一样的感觉。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男孩语气笃定。
他将手放在水叔的头顶上。
水叔仿若这世间最虔诚的信徒,在男孩的手搭上来时,轻缓地闭上了眸子,仿若在等待神的审判,又或者正向死神的镰刀引颈就戮。
杨潮雨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懂了。
一切都开始清晰起来。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非常疑惑。普通的三口之家的二楼,为什么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租客?
有了之前男孩父母的争吵,她便以为这个涡里的时空是错乱的,逝者生前和生后的记忆混杂在一起,造成了这里的混乱,所以那些租客就可能是在男孩父母搬离之后住,租进这个别墅里的。
但看到主卧里的状况之后,她猛然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
破败不堪的主卧,代表的是男孩无法解决的伤痛。那二楼的那三个房间,也可能是一样的理由。
也就是说,二楼的那几个人也曾经对男孩造成了永远不可愈合的伤疤。
男孩无法解决这些痛苦,就只能将那些人装进二楼的房间里,跟那个承载着他的爱和父母仇怨的主卧放在一起。
可在那个时刻,杨潮雨也只是猜测而已。
当美美打开杂物间,找到那几套女装时,她才猛然记起了水叔的过去。
水叔年轻的时候,曾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也就是俗称的街溜子。在他下定决心改变之前,曾经历了一件让她后悔难忘的事情——他和他的小伙伴一起欺负了一个异装癖男孩。男孩因为承受不住,最终自杀了。
水叔说这件事时,是在他反杀周洳生之后。
他告诉杨潮雨,说自己跟周洳生没什么区别。
杨潮雨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但她从不认为水叔跟那个变态杀人狂有什么相似之处。
至少在悔恨这一点上,水叔的道德点比周洳生高出了许多。
她一直这么认为着。
直到现在。
她竟觉得水叔可以再卑鄙无耻一点,不该就这么跪在男孩的面前,将自己的生死交到对方手里。
可这样一来,水叔就不再是她认识的水叔了。
无解。
面前的局面,根本无解。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袭上心头,杨潮雨只能看着面前一跪一站的两个逝者。
三刀曾说过:进入涡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跟窝里的逝者有因果纠葛的人,另一种则是阴气比较重或身怀诡异能力的人。
一直以来,杨潮雨进入涡的身份都是第二种。
这一次,不同了。
她听见自己生硬地说:“真正伤害你的人,是那四个混蛋,水叔他……”
“他只是旁观,所以他无罪。”男孩淡淡说。
杨潮雨感觉到深刻的羞耻感。
“我不是……”
“如果我说他们同罪呢。”男孩的手指陡然收紧。
即便是隔了这么远,杨潮雨还是隐约听见了颅骨因为重压而嘎吱作响的声音。水叔也一脸痛苦,但他没有避开。
那种无力感更深刻了。
杨潮雨知道,自己一头热没用。
因为她想要救回的人本身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
“但是,杀了他,你就能心安么?”美美冷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杨潮雨骤然醒悟。
对了。
任务提示!
任务提示是找到对方心安的办法。
复仇并不一定能让人心安,甚至可能因此而催生更深的恨和怨念。
杨潮雨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过于关注水叔和男孩本身的纠葛,入局太深,差点泥足深陷画地为牢!
杨潮雨感激地看了美美一眼。
美美不为所动,死死盯着男孩。
男孩抬眸看向她,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物件。
“比起她,你更没有资格跟我说话。”男孩冷笑,“死在你手里的人不知凡几,你跟那些流氓无赖社会的渣滓一样,只是看你一眼,我就觉得污秽。”
美美的脸色猛地苍白下去。
但她没有低下头:“至少我……处理掉的人,大多数都双手沾满鲜血。但是你呢?你因为无法排解的痛苦绝望,将多少无辜者困死在这个涡里?你比我干净?如果我是污浊的,你怕不是个臭粪池。”
杨潮雨:……
美美这么一开口,怎么像是两个小学生在骂架?
男孩一下涨红了脸。
“闭嘴,你闭嘴!”他怒目圆瞪,四周的温度骤降,“你懂什么?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体会过地狱般的绝望么?那种绝望宛如一场一生都无法醒来的噩梦,时时刻刻缠绕着你,让你窒息,让你目之所及之处,尽是魑魅魍聊。”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你们拥有绝对的力量,所有弱者都该跪在你的脚下,受你的欺凌侮辱。你跟他们一样,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男孩的手再次用力,水叔的额角渗出鲜红的血色。
“水叔!”
杨潮雨想过去,水叔却抬手阻拦。
“是的。”水叔道,“你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
男孩是恶鬼,那么制造出恶鬼的他们,就是最歹毒最阴险的恶魔。
如果有人因为男孩而死,那所有的罪孽应该算在他们的头上。
他闭着眼睛,抬手将男孩的手握住。
“你是无辜的,有罪的是我们。”
男孩的动作一滞,原本紧紧捏着水叔脑袋的手缓缓松开。
但很快,他仿若又想起了什么,手指再次用力:“其实比起他们,我最恨的人是你。”
“他们践踏折磨我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看着。你的眼睛里全是嫌恶和评判。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恶心我,你才是那个脏到底子里的人啊。”
听着令人胆颤的骨裂声,杨潮雨满肚子找办法。
她将进了这个涡以来的所有细节过了一遍。
一定有的。
她告诉自己,一定有破局的办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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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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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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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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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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