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西城往事>第 44 章 四十四章
  她给了一千块,出租车一路疾驰。

  到医院是三个小时之后了,一路上她的手机响过几次,她知道是沈适,直接拒接。医院的深夜从来都静的厉害,上一次经历这样的时刻也是深夜。陈迦南还记得她上次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样子,像是一寸一寸的凌迟。

  毛毛拎了稀粥过来,让她先填点肚子。

  “吃不下。”陈迦南一动不动的盯着监护室的窗户,脸颊泪痕已干,“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说,今晚怕是撑不过去了。”毛毛哽咽道。

  陈迦南的眼泪在眶里打转。

  “外婆呢?”

  “在病房睡着呢。”毛毛说,“熬了好几天下午没撑住晕了过去。”

  “我那天回来不是还说去旅行了吗。”陈迦南轻轻说,“怎么就这样了。”

  毛毛沉默的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

  半晌陈迦南侧过头道:“你们都在骗我是不是?”

  监护室外面的走廊除了她们俩再无他人,陈迦南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女人,一想到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了就难受的活不下去。

  “南南。”毛毛说,“还记得去年新年的那天晚上你开车来接我吗?林枫不放人,你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掉,天不怕地不怕的。”

  不知道毛毛怎么会说起这个,陈迦南皱眉。

  “你一向不爱管闲事。”毛毛说,“除了大多时候我能应付之外,其实你知道那天那个事儿小儿科,可你还是掺和进来了。”

  陈迦南面无表情。

  “因为你知道他在那儿。”毛毛直视着玻璃窗,“后来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林枫那么容易就让我们走,还有后来他在北京截了你去喝酒,你这么聪明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躲开的。”

  陈迦南毫无波澜。

  “你好几次拐弯抹角打探他我都清楚。”毛毛说,“还有姚姚。”

  陈迦南脸色慢慢变了。

  “我记得你去北京报道的时候,那天晚上我们俩请她去酒吧玩。”毛毛说,“她本来没有机会认识江坤的对吧?”

  陈迦南挺直背,站直了。

  “是你让她去吧台拿酒。”毛毛说,“江坤就在那儿。”

  陈迦南吸了口气。

  “你想方设法的接近他为了什么呢。”毛毛说,“你想过为什么年后你前脚刚走外婆就去了北京吗?”

  陈迦南倏地抬眼。

  “阿姨什么都知道。”毛毛说。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陈迦南慢慢道:“你是说我妈那时候……”

  “年前有一天夜里忽然病重,阿姨不让告诉你。”毛毛说,“每次跟你说她去旅行其实都是住院。”

  陈迦南整个人都要倒下去。

  “后来看你学起琴,好像很平静的样子我们都没多想。”毛毛说,“原来这两年你一直都在做准备,是这样吗。”

  陈迦南眼睛酸涩。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阿姨上次住院的时候。”毛毛说,“她问我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男人?”

  陈迦南眼泪掉下来。

  “南南。”毛毛说,“咱放下吧。”

  陈迦南红着眼眶。

  “放下?我妈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知道吗。”陈迦南说,“她本来有大好的年华,可以活到九十九,还可以嫁一个喜欢的人。”

  陈迦南呜咽道:“她才四十来岁。”

  毛毛握着陈迦南的手,用了力气。

  “你知道那天晚上暴雨有多大吗,萍阳的很多屋子都被冲塌了。”陈迦南轻道,“她当时趾高气扬的坐在我家,拿我的前途和我妈谈。”

  “沈家那个老太太?”

  “林意风都算计不过,我妈一介女流怎么可能。”陈迦南说,“我妈追着她的车子跑了半条街,出车祸的时候她连一个急救电话都没打,就那么走了。”

  陈迦南说的时候嘴都在哆嗦。

  “你知道我妈当时躺在那儿什么样子吗。”陈迦南的泪水已经染满了脸颊,“她肯定特别害怕。”

  “南南。”

  “医生说我妈活不过三年。”陈迦南说。

  监护室的女人面容安详,没有痛苦。

  陈迦南抬手擦掉眼泪,说:“沈家就一根独苗,她最宝贝的不就是她孙子吗。她让我妈痛苦,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你何必呢。”

  “他已经爱上我了。”陈迦南说,“这是最好的报复。”

  毛毛忍不住道:“那你呢。”

  “我一直都很绝情,你知道的毛毛。”陈迦南语气冰冷,“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知道沈适是个不容易对女人上心的男人,和他在一起那几年他对她也是真的好。她选择那时候离开,无非是为了赌一场,堵他惦记她。琇書蛧

  成也好败也罢,她都认。

  这大半年来她虚与委蛇,做了那么多拐弯抹角的事,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那人还是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想做什么?”毛毛着急道,“可别乱来。”

  陈迦南苦笑。

  “我还能做什么。”她说。

  “阿姨不希望你这样子。”毛毛说,“你知道她……”

  陈迦南打断:“毛毛,别说了。”

  外婆醒来是在半个小时之后,陈迦南当时坐在外婆床边。老人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你妈怎么样了,陈迦南酸着鼻子说还睡着呢。

  “别怪她。”外婆说,“她不想你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瞬间,她的眼眶就湿了。外婆的声音柔软,慈祥,温和,有着坚强的力量,让她不再害怕孤独。

  陈迦南趴在外婆床前,眼泪流进了床单里。

  “囡囡呀,别哭。”外婆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她这几年一直都很苦,心里苦,走了也好。”

  陈迦南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们娘俩都太固执,也不知道随了谁。”外婆叹了口气说。

  陈迦南轻轻抽泣。

  “扶我起来。”外婆说。

  医院里的哭声是很常见的,那种嚎啕大哭,默默无声的哭,撕心裂肺的哭,都像揪着你的心一样,听得让人难受。

  陈母是在沉睡中走的,悄无声息。

  陈迦南在病床前跪着哭了一夜,哭的嗓子都哑了,像个六七岁的小孩一样,摇着母亲的手,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句:“妈你跟我说句话吧。”

  陈母的身体已经冷下来,面容发白。

  她的哭太压抑,毛毛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么难受,想要进去扶她出来,被外婆拦住了。外婆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衫,慢慢走了进去。

  陈迦南跪坐在病床边,脸上的泪已经不成样子。

  外婆轻轻走近将她抱在怀里,南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老人颤抖着嘴唇,眼角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很轻,很慢的拍着她的背。

  陈迦南最后是哭睡着了。

  好像又回到以前的时候,她和妈妈外婆坐在屋子里看电视,外头还下着雨。外婆偷偷让她去买烟,母亲听着戏曲正抹眼泪。

  外婆笑话:“这有啥哭的。”

  “多可怜呀。”母亲会说,“您那心石头做的不懂。”

  外婆向她告状:“你看看,没大没小。”

  陈迦南拿着零花钱笑。

  外婆哪里是不懂,她七十来岁了,送走了外公,又送走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平生没见过外婆流一滴泪。

  陈迦南睡醒又哭,外婆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囡囡呀。”外婆抱着她一直在说,“不哭,不哭。”

  陈迦南趴在外婆怀里,不想抬头。

  朝阳慢慢从云层里跑出来,落在了病房的窗户上,外婆的头发上,苍老的面容上,手上,腿上。树摇着叶子,斑斓的树影落在外婆脸上。

  “太阳出来了。”外婆说。

  外婆的声音永远那样平静,陈迦南眼泪都哭干了。听见外婆说你妈不喜欢医院,咱带她回家吧。太阳这么好,她喜欢晒太阳。

  “给你妈换身干净衣服。”外婆哽咽起来,“我女儿要干干净净走。”

  葬礼走的很简单,不过是把老屋门口的红灯笼换下来,挂上了白灯笼,没有通知任何人。所有事情都是毛毛和周然在打理,陈迦南一直陪着外婆。

  外婆比她坚强的多,还撑着熬粥。

  陈迦南这两天一直在整理母亲的遗物,翻出了一个桃木色的小箱子,里头有几十封泛黄的信,都是父亲写给母亲的,最上面那一封很崭新,像是最近写的放了进去。

  她拿出那个信封,抽出了信纸。

  那上面写着:

  给我的女儿。

  对不起,要瞒着你走。妈不是故意这样子,只是不希望这场离别太难过。妈希望你永远开心,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妈希望二十来岁的你活泼乐观,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悲苦。你年纪还小,以后还会经历很多,要学会放下,得失心别太重,别再这么固执。

  至于那个男人,想爱就去爱吧。

  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阻止你,从你的眼里妈能看出来那可不是一点喜欢。一辈子遇见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管他个道德伦常。

  外婆的话,你要好好照顾了。

  她看着坚强得很,其实和你一样,外强内刚的样子。你外公走后她一直瞒着我偷偷抽烟,我都知道。让她少抽点,想我们了就看电视,养花,打麻将也行。对了,她这段日子记性不太好,别忘了带她去医院查查。

  还有我的女儿,南南。

  你永远是妈最骄傲的女儿,要自信,勇敢,不要害怕未来。这一生不需要太努力,北京太难熬了就回来,没个体面的工作也罢,重要的是生活的意义。

  要永远记得,你的健康最重要。

  我还记得你外婆喜欢吴君如,那个祖宗十九代她看了有十几遍了,你不在的时候天天在我跟前唠叨那句话,妈今天说给你听。

  我的宝贝女儿,用力活一场。

  看到最后,陈迦南已经泪流满面。她握着那封信,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纸上。院子里外婆喊她吃饭,声音苍老了许多。

  “囡囡。”外婆又喊。

  陈迦南匆忙抹掉眼泪,说了声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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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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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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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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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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