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厅嘉宾席。
陆祁年的脸已经臭了不下半个小时,一言不发地端坐于席位,双眼直视前方,好似认真地望着舞台上考核的学生,实际注意力压根没在她们身上。
坐他身侧的裴纡抚了抚额。
任由周遭的低冷气压将他冷死,也不敢再多提一个字。
三天前,陆祁年让他打听一下舞蹈系大三学生的具体考核时间时,就猜到了他肯定要过来。
他负责的专业科目已经在前一天结束了考试,便想着反正也没事干,不如来报告厅陪他欣赏一下舞蹈系的考核,顺便见见虽同在一个学校,但至今还没见过真人的嫂子。
一路到了报告厅,原本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他问他等下打算带嫂子去哪儿玩,陆祁年一脸闷骚地死都不肯开口,嫂子也还没上场考试,害他无趣得只好低头狂刷手机,自己找点儿乐子去。
景城大学的每个老师都可以在论坛里匿名发言,可ID颜色会与学生有所不同,以此来让人辨认区分,也提醒各位老师发言谨慎。
没有了自由发言的乐趣,裴纡鲜少在学校论坛里玩,顶多也只是图个乐呵上去瞧一眼。
那篇荒唐到令人作呕的爆料帖,他先前并没有发现,要不是在新帖里有人放了个沉帖链接出来,他估计也发现不了。
作为朋友,朋友的妻子在论坛里被骂成这样,还不给他吱一声的话,那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因此,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裴纡能理解陆祁年生气的点儿,换做是他的太太被造谣骂成这样,他大概会比他更恼火,然后控制不住地做出一些有违师德的事情。
相反,他已经很理智了,甚至理智得都有点不像他了。
**
发送完那三个字之后,云初顿了顿,想问他怎么过来了。
陆祁年竟连半句废话都没有,通过手机直接发送了一张截图过来,是他让后台工作人员查到了爆料帖背后的账号信息:【留个心眼。】
截图以缩略图的形式被传了过来,还没点开放大,云初就一眼瞧见了王佳蔓的学号和姓名。
祝柠推测得没错,果然是她。
云初想不明白,她整这一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有老师来提醒她即将上场考试,云初收了心思,一切等考完试再说。
考试结束之后,她没管陆祁年,捏着手机,直奔寝室。
王佳蔓抽签顺序靠前,早已结束回了寝室,此刻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周吆也刚结束金融系的最后一门大考,但她不打算回去,今年要考研,暑期留校备考的效率比在家高得多,正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吹着空调跟王佳蔓聊天,“你是几点的车票呀?”
王佳蔓说:“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好,我订了晚上七点钟的票,让时间尽可能充裕一点。到那边的话,大概是晚上九点,我家里人会来接我的。”
“哦。”周吆点了点头,“注意安全,晚上特别容易发生事故。”
王佳蔓冲她歪头一笑:“放心吧,我们那里治安管理挺好的。你在这里备考好辛苦啊,再熬半年就好了,祝你明年顺利上岸!”
谁也没想到,云初从外面走了进来,“啪!”的一声,一道极其响亮的巴掌声响彻了寝室那几十平米的空间。
话音刚落地,王佳蔓还没看清打开寝室门冲进来的人是谁,就猝不及防地被扇了一巴掌。
她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旋即身形一僵,捂着半边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云初,整个人宛如宕机了一般,完全没反应过来。
周吆明显也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王佳蔓反应过来后,她瞪了云初一眼,怒不可遏地大喊:“云初,你他妈疯了?”
“啪!”又是一巴掌。
云初狠狠地抽了过去,用力到她手心都扇疼了,浮现一小片的红肿。
王佳蔓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耻辱的巴掌印,气得发抖地尖叫:“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跟个疯子一样闯进来,一句话不说,我是你的狗吗?别人不生气,你真当自己很威风是吗?”
眼看第三巴掌又要落下去,周吆实在看不过去,上前用力地抓住云初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自动站在了王佳蔓那一边质问她:“你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清楚吗?突然打什么人啊?”m.χIùmЬ.CǒM
“打的就是你!”云初讥讽地笑了声,冷如冰霜的眼眸发狠地盯着王佳蔓,一字一句道,“有什么不爽的直接冲我来,借着匿名的形式去论坛开帖造黄谣,你不怕天打雷劈吗?啊?每天和我住在同一寝室里,看着我你不犯恶心吗?是不是还想着怎么趁机杀了我?我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疯成这样?”
周吆被云初无视了个彻底一把推开,听完她说的话人都懵了,震惊到无法言表。
什么论坛?什么造黄瑶?
祝柠一向知道云初的脾气,要不是气急了定不会如此,此时谁劝都没有用。
周吆这样的三好学生估计没怎么混过论坛,不知道也很正常,她好心将她扯走,让她别参与进去,没了解过情况的人根本无法站队。
一天没上过论坛的王佳蔓终于明白了云初生气的点在哪儿,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冷笑道:“对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云初,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以为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别人就像你看不起的尘埃里的小蝼蚁,自以为随便做一件事情就是对别人的施舍,你问过别人的意见吗?”
“王佳蔓,别给脸不要脸!”云初在女生中的身高完全可以压制住她,捏着她的衣领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抵在了床边的爬杆上,“有什么仇什么怨都不是你玩转论坛花式造谣的理由,我是自以为是,我是高高在上,那又怎样?关你屁事?给自己的下作手段找借口合理化,pua一下你自己就得了,你看别人会可怜你吗?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疯子,下作的小人!”
“我是小人?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造谣你什么了?没有的事情,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
这下把云初无语住了,“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很牛逼,是不是?你的那些事情,我要是以牙还牙上论坛帮你捅出去,你会怎样?”
“你敢?”
“我怎么不敢?你的可都是真事,而我……全是假的!”
寝室门没关,门外经过的人听见动静发现里面在吵架,忍不住驻足围观。
导致门外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些耳尖的听懂了她们之间吵架的内容,再联想到今天论坛关闭的事儿,唏嘘地发现自己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爆料帖是和云初同寝室的王佳蔓开的?
开爆料帖的人明明宣称是自己的朋友和云初认识,敢情她自己就是云初的舍友啊?帖子的内容从一开始就不真实,在撒谎,那么全篇也必然没什么可信度了。
陆祁年出面澄清加之论坛关闭时,还有人逆反觉得是陆祁年不愿事情继续发酵在尽力捂嘴,现在看来整件事完全就是假的,被人生捏硬造。
可惜,论坛关闭了,不然这么劲爆的消息估计又得连续刷屏好几个小时。
不知谁通知了老师和楼下的舍管,没一会儿就有人上来喝止了这一场闹剧。
云初和王佳蔓一视同仁地被喊去了行政楼,由于是寝室内部的矛盾,祝柠和周吆也不可避免地被叫了过去。
事情越闹越大。
行政办公室内,四人站在一排,前面坐着眼熟的行政领导、陆祁年和一个云初不太认识的年轻教授。
行政主任已经事先了解过情况,大概清楚矛盾产生的原因,严肃地批评了几句:“都是大学生了,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不清楚吗?还是说老师没教过啊?在外面我不管,学校里打架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情不能协商解决,非要动手?还有你们两个也是,同一个寝室的人,打架不劝一下,站在旁边看戏?很好看是不是?当动作片看呢?要不要买个爆米花顺便做个啦啦队加加油啊?我跟你们说,要真打架出了什么事,你们也有责任,一个都别想逃!”
陆祁年任由这位主任尽情教育,神色疏淡冰凉,只是听着他们说话,从头至尾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刚被这位大佬训了半小时的主任也摸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象征性地教育了她们四个几句,就让她们走了,唯独留下了王佳蔓。
主任打算亲自跟王佳蔓单独谈谈,了解清楚她发帖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王佳蔓死活不肯开口。
问了将近一个小时,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从她嘴里撬到,主任耐心逐渐告罄,脸上的神色也渐渐转冷,开始跟她摆事实:“你以为现在的情况,是你不说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你搞清楚,你已经得罪上头了,现在因为整件事情,负责论坛的老师被停职反思,学校论坛被迫关闭,你……也被起诉了。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学校肯定不会无作为,我们这就通知你的家长过来一趟。”
听到“家长”二字,毫无神采的王佳蔓猛地抬头,紧张害怕的情绪在眸中一闪而过,手指也捏紧了身下的衣摆。
主任哼笑了声:“说吧,反正你迟早都得说。”
好似心里某道最脆弱的防线被瞬间攻破,勾起了一些不那么美好的回忆,王佳蔓眼睛没眨一下,眼底却布满了血丝,本能又控制不住地滚下了一滴泪,手指紧抠着手心,眸光狠厉盯着地面,吐出了五个字:“那是她活该!”
“她怎么活该了?”主任问。
王佳蔓情绪特别激动,说话都有些不讲逻辑了,浑身发抖、字字发狠地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主任一脸“就这”的眼神看向她:“只是这样吗?”
“……”得不到想要的同情目光,王佳蔓皱起眉,怒然开口,“你跟她一样,都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永远共情不到底层人的身上。”
“……”
她讨厌云初的原因很简单:
她早前跟一个有钱男人谈了一场恋爱,当时她奶奶生病了,家里十分拮据,那人用钱帮了她很多,可是将她肚子搞大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一脚将她踢开甩了。
云初自以为是地去教训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觉得是她派过来撑腰的,因为陆祁年的关系,不敢搞云初,将气全撒在了她身上,现在她家那边邻里的人都知道她流产且被男人扔了的事实,名声尽毁。
所以,她也要用类似的方式毁了云初的名声,让所有人奚落她、嘲笑她。
主任深深看她一眼,叹了声气:“老实说,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站在云初的角度去想,我一点都不同情你,你做了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的事情——欺软怕硬。”
王佳蔓:“……”
男人心里很清楚得罪他的是云初,却不敢去报复云初,而将气撒在了王佳蔓身上;王佳蔓也清楚得罪她的是那个男人,但她不敢去报复他,而将气撒在了云初身上。
云初是导致后续事情发生的那个人没错,但这不能成为王佳蔓在论坛带节奏花式造谣辱骂的理由。
“若没发生论坛的事情,你来跟我说说你的遭遇,让我来帮助你,作为老师,我一定会非常同情你,并竭尽所能去帮你,但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情所造成的后果你必须自己担着。”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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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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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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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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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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