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正坐在二楼阳台上晒太阳。楼层不高,热心阿姨在楼下喊了她两声,她应了声,从阳台上朝下看:“怎么了?”
热心阿姨:“你海斜巷底楼的房子钥匙还找得到吗?这警察同志想进去看看。”
房东说:“那房子我早卖了,上哪给你找钥匙去?”
“卖了?不是说一直没有租出去吗?”热心阿姨奇道,“卖出去了怎么没人住?”
反观贺权,他脸上神色不变,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
“别人住不住我哪管得着,”房东靠回躺椅里,看向贺权的方向,“警察进去干什么?”
贺权的神情比刚才更稳重了几分,他踩在台阶上,“查案。您房子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卖给谁的?”
“查什么案?”因为上了年纪,房东脸上褶子很多,此时皱起眉头来,一张脸看起来跟树皮似的,“我卖个房子还犯法了?”
她嘀咕了两句,从躺椅上站起来回了房间,大概是翻找东西去了。
贺权和热心阿姨被晾在外面。热心阿姨说:“她这人就这样,小贺你别介意啊。”
贺权摇头,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心神不宁的。
等了不一会,楼下一扇小门打开,房东从门内走出来,手里带着一份颜色陈旧的合同。她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你的证件呢?”
贺权将自己的警官证拿了出来,还没打开,房东已经伸手拿了过去,对着光线看上面的内容,又时不时抬起头来对照贺权的脸。
热心阿姨在旁边帮腔,嘴角朝下耷:“你这是信不过我?”
房东将手里的证件还给贺权,又将合同也交给了他,嘴上道:“我可没这么说。”
合同打开,有一股药香味,上有一滩褐色的渍迹,渗透了好几张纸,将上面很多内容都模糊了,封面的那一张毁的最厉害。
“房子是去年年初卖出去的,”房东注意到贺权盯着那滩药渍看,便解释道:“我喝中药的时候不小心把药给洒了。”
贺权点头,眯着眼睛看甲方的名字。热心阿姨也凑过来瞄了两眼,嘴里发出‘嗐’的一声:“袋子装着都能弄成这样?”
房东白了她一眼:“要不是弄脏了,我会专门买一个合同袋?”
热心阿姨:“……”
文件毁的实在太严重了,只能看清上面的大标题,根本看不清甲乙双方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向房东:“您还记得卖方的名字吗?”
“都一年多,早忘了,好像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贺权眉头皱起来:“您确定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吗?”他重读了‘男人’两个字。
房东不太满意的看着他:“我老太婆老是老了,还不至于分不清是男是女,至于是不是三十几岁,我看着像,也就觉得他是个三十多岁的了。”
贺权想起最后一页应该还有手写体的签名,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张纸上也有褐色的渍迹,不过颜色很浅,最下面是甲乙双方的手写体签名。
甲方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傅胤正。贺权想起了自己认识的那个傅胤正,傅源熠的父亲,不过这个傅胤正今年已经四十六了,但他生活优渥保养得当,脸上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三十几岁,也不是没可能。
他用线索搭好的骨架又添了血肉进去。
贺权抿唇,将合同塞进合同袋里,这么一个动作,他不小心晃动了下合同袋,听见里面发出‘嗦’的一声响,像是还有东西。他拉开袋子朝里看,表情微讶,探手从里面摸了一把钥匙出来。
热心阿姨横眉竖目道:“你还说没钥匙!”
“可能是落下的,我当时是把所有钥匙都给他了。”房东的表情也很迷茫,显然也是才发现这文件袋里面还装了钥匙。
贺权把合同塞进了袋子里,还给房东,钥匙留在了手里。房东接过合同袋,警觉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贺权没说话。
热心阿姨在一旁道:“查案啊,刚才不是说了吗?”
可这样好像不合规矩吧?不是有个什么法律,叫做私闯民宅吗?房东心里疑惑,但是想到贺权的身份可能不存在这个问题,便没有问出口。
三人一同前往那栋已经卖出去的房子。
贺权用钥匙打开房门。
因为地势原因,房间里面很暗,但是却并不脏,放眼望进去,有一种整洁的感觉,绝不像没人居住的样子。
贺权伸手在鞋柜上摸了下,只有一层薄灰,应该在几天前做过清洁。要做清洁,肯定需要进出房间,但是热心阿姨等人都认为这里无人居住……她应该是深夜来的吧?为了掩人耳目,也是难为了。
热心阿姨在后面大惊小怪的叫:“哎呦喂!这里面该不会真的有人住吧?”
房东站在门口监督他们:“里面的东西别乱动啊!”
贺权进了卧室,一走进去,他就看见了靠在窗边放的那一张书桌,贺权瞳孔猛缩了下。书桌上并排摆着四个褐色的瓶子,他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哦……不,也算不上一模一样,那个瓶子是空的,而现在这四个瓶子,里面是装了东西的。
关着的玻璃窗透进光来,将那并排的四个玻璃罐子照出影子。这光影颜色并不均匀,靠中那一横条阴影要更重一点。四个瓶子都是同等尺寸的,映照出来的影子也很相似,只除中间那一点阴影的大小不同。
“这是什么?”热心阿姨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伸手就要去抓放在书桌上的瓶子。
“别动!”贺权低吼出声。
阿姨被吓了一跳,侧头看向贺权,心有余悸的开口:“怎……怎么了?”
“这东西不能碰。”相关信息他不能透露太多,只叮嘱阿姨不能触碰。
阿姨讪讪,目光再次流连在那四个棕色瓶子上。心想,这么个破瓶子,怎么就不能碰了?
贺权拿出手机联系小林:“西丽区五山路海斜巷,过来一趟,带上相机。”
小林虽然还对贺权今天的做法心存怨怼,但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察觉到他话里可能潜藏的含义后,立即询问道:“怎么了?”
“发现了点东西。”
小林想了想说:“我把程队叫上吧,上次你们调查,他不是也去了吗?”话是这么说,但他只是想通过接触,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
贺权顿了片刻:“随便。”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小林也拿不准他的意思。挂断电话后,便朝在吸烟区抽烟的程队道:“贺队说在海斜巷发现了点东西,让我们过去一趟。”
“不去!”程队皱眉,排斥心理很严重。
小林为难的再提了一次,将贺权的原话叙述出来。但不想,程队的情绪更加激烈了。他将手上夹着的烟用力扔在地上:“怎么,现在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小林撇撇嘴,拎上相机出门了。刚坐上车,副驾也上来一个人。他侧头,是姜淮。
姜淮双手合十,一脸可怜相的看着小林:“带我一起去吧,反正现在局里也没什么事,程队还……”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顿时直接停住了,瞥向小林,尴尬的笑了笑。
小林也没说什么,微微颔首,启动车子。
姜淮憋了一会,没憋住,蹙眉问小林:“你觉不觉得,程队跟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说?”
姜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嗯了好几声,憋出来一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ωωω.χΙυΜЬ.Cǒm
程队的情绪,整个警局今天都感受到了。
“大概是今天法庭的事影响心情。”小林说。
姜淮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程队本来就不太在乎这种名分,要不然贺队来局里之后,他也不会和贺队打成一片,他不是个得失心这么重的人。”
小林不说话了。
姜淮自己喃喃自语:“该不会是人生节点,突然性格就变了吧?那你说,程队和贺队会不会就此成为对头?”
事实上,贺权在挂了小林的电话之后,就给程队拨了过去。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贺权也不急,静静等着。
等了没几秒,电话被接通。
程队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话里却压着一股气:“干什么?”
“给李倩倩打个电话,约她出来见面,就说你想见她。”
程队声音不爽:“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贺权停顿了几秒。他在压抑自己心底突然爆发出来的怒意,那怒意来的很突然,明明知道向小园和李佳人的关系时,他都没有过愤怒的情绪,但此时程队几句满不在意的话,就十分挑动他的神经。
程队不耐烦:“没事我就挂了。”
“我让你给李倩倩打电话,马上。”贺权冷声道。
程队火气压不住了:“你让我打我就打?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毛病!”
“她是李佳人。”
程队摔手机的动作卡在半空,因愤怒而扭曲起来的脸也定格起来。时间过去一秒……两秒……
半分钟后,程队木着一张脸问:“李佳人?你查案把脑子查坏了吧?你是不是见着个姓李的都觉得是李佳人?她叫李倩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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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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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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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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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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