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下午,苏沉央吃了饭,想着自从省亲之后,楚慕良怕她身子没好全,不让她到处走动,她已经在府内闷了好几日。今日楚慕良跟着单洺出了府,她闲来无事,就带着阿齐去京城最大的茶楼小坐。苏林硬要跟着她,她想到腹中的孩子,也就没有多加推辞。
自从许如卿被楚慕良赶出帝师府之后,翠微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曾经京城人吃喝玩乐都喜欢去那里,现在翠微楼门前冷冷清清,再没了曾经人声鼎沸的模样。
苏沉央走进茶楼,苏林和阿齐一左一右跟在她后头。苏林目光如鹰隼,习惯性扫过茶楼上下几层;一楼喧喧嚷嚷,她喜静,听来头痛,就直接上了顶楼。
上到顶楼,竟只有寥寥几人,装潢也是清净雅致,青烟袅袅。最深处纱帐内坐着一个艺妓,轻轻拨弦,余音绕梁。
苏沉央找到最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环视着顶楼的这些人,也多是些举止温文尔雅的人。这种地方虽然东西简约,却很是吸引一些骚人墨客的驻足。
蓦地,苏沉央对着一个女人的背影犯了神。这人看着好生眼熟,莫不是在哪见过?
“苏小姐,这地方,您常来吗。”苏林站在窗边,在高处眺望大雪过后的万里京师。
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苏沉央愣愣的,“我也是头一次来这里。”
小厮端上来一壶上上好的大红袍,给苏沉央等人倒在紫砂制成的茶杯里。
寒风透过窗户飘进屋内,苏沉央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苏林反应过来,将窗户关上。
“少爷他经常来此处,而且最喜欢坐在窗边向外看。”苏林淡淡道。他没有说的是,从这个窗户看出去,就能看到苏沉央居住的府邸。顾长安总是站在这里,目光涣散,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伤感。大概也是睹物思人吧。
听到他提起顾长安,苏沉央端着茶杯的手停滞在空中。
“还是……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苏林摇摇头。
她放下茶杯,闭上双眼,“都是我害了他,若是我没有对他说那些话,他也就不会不告而别。”
他看着茶杯中一圈一圈的涟漪,“此事不能怪您,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少爷也从未责怪过您。”
他的话让苏沉央心中更加沉重。世上最难以还清的,莫过于情债。顾长安放下江南第一世家嫡长子的身份,北上来到京城,本该是吃喝享乐,游戏人间,却因为她,不得不屡次涉险。
现在独身一人,背井离乡,不知去了哪里。
她垂下眼睛,看着地面愣神,想尽了顾长安可能会去的地方,手中的茶水渐渐放凉了。阿齐看到她这幅模样,轻声叹出一口气,为她将杯中凉掉的茶水倒走,又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刚放到她面前,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的最前方。阿齐抬起头,歪着脑袋不解的看着她,“您是?”
苏沉央抬起头,视线骤然凝聚起来,这不是她小年夜那天,她在首饰摊前见到的那个女人吗,当时还在想为何看起来有些眼熟,现在看来,更是熟悉的不得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她的名讳。
她却先一步说到:“你说,他不见了?去哪了?”
什么不见了,去哪了,她方才是和苏林在谈论顾长安啊。莫非她认识顾长安?
这么一看,她与顾长安长得倒是挺相像的。都是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苏林此刻瞪圆了眼睛,这不是那小魔女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当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向她行礼。苏沉央看他这幅样子,有些不解。难道是顾长安的族亲?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她看起来有些怪怪的。琇書蛧
为何会这么认为,她与她应该是初次相见吧。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苏沉央礼貌的站起身,与她平视着,凝视到她的桃花眼,她心中却咯噔一声,睁大了双眼。
她的模样渐渐与一个人影重合,最后完全化为一个人。
此人,正是她在武试那天见到的那个人才,也是除夕夜那天帮她抵挡禁卫军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终于认出了她。没想到,能在西楚武试最后一场独占鳌头的那个人,竟然也是女儿身。与她当年的事迹颇有几分相同。
“原来是你。”她轻轻说道,丝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讶。
这下轮到苏林傻眼了,“苏小姐,你们认识?”
苏沉央点点头,“还记得让我背革职的那场武试吗,其中就有她,只不过当时,她穿的是男儿装。英俊潇洒,身手不凡。我当时就对他注意的很,还想着招揽过来,后来被革职,无法插手朝政,就耽搁了。”说着,她看向她,眼中尽是赞赏。
“上次除夕夜,萧弘兮谋反,也是他出手相助,才成功为阿良拖延了时间。”
“竟是这样。”苏林心底惊愕不已。
说罢,苏沉央和善的冲着她说到,“那日在纳清殿,多谢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都很感激你。若不是你,我这孩儿恐怕还要再多受一番折腾。”
那日情况紧迫,若是洛煜真的就此丧命,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她没有想太多,一个轻功跳上高台就加入了混战。若是没有她帮忙分散那些禁卫军,她恐怕会吃不少苦头。她倒不怕吃苦,可若是因此连累到孩子,可就万事不好。
谁想到,那女子面色一怒,“你有孩子了?”
苏沉央想都没想的点了点头,下一秒,急忙后退,躲过她伸来的芊芊玉掌。
“你这是作甚。”苏沉央不动声色,眉间染上一丝愠怒,她惹到她了吗,怎么二话不说的就动手。
那女子噤口不言,眼中却是有些不耐,转身拿下腰上的短鞭,步履敏捷的向前几步,就要冲苏沉央挥去。苏沉央哪怕怀孕也不肯服输,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主,只有她打别人的份,何时轮得到别人主动想打她了。
“既然您这么不友善,那休怪我不讲客气了。”她冷冷的说,眼神凛然,转身拔下苏林腰上的佩剑,漂亮的轻功翻跃过木桌。
一时,两个女人在茶楼顶端打的不可开交。阿齐面色一白,“小姐,小心孩子!”
这一句话,让苏沉央眼神更加的谨慎,而那女子却是目光凶狠。
两人之间一招一式,让苏林看的眼花缭乱。早知道两个女人都是不服输的主,如今真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苏沉央哪怕怀着孕,毕竟还是西北第一将军,少有敌手,几个回合就显露出打压对方的势头。而对方则是咬牙坚持。
“大小姐住手!”苏林急的焦头烂额,他就知道,这个小魔女来京城准没好事,“苏小姐,快别打了!”
“闭嘴!”苏沉央沉声喝道,此刻有些火大。为了照顾腹中的孩子,她还从未打的这样憋屈过,若不是如此,她早就将这个女人打败了。
“苏小姐!那是公子同父异母的妹妹!”看苏沉央来了火气,苏林急忙说到。
苏林一句话,让苏沉央一愣,本欲落在她重要穴位上的手掌收力,只是将她打退了两步。
顾琏儿抚着胸口,抬起头,不服气的瞪着苏沉央。苏沉央深吸几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她就是?”
苏林一个劲的点头,“是啊苏小姐,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顾琏儿小姐。”
阿齐此刻可顾不上理顾家的族谱,将苏沉央拉到凳子前坐下,蹲在她面前,“小姐,有没有感觉到腹痛?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苏沉央摇了摇头,看向顾琏儿,口气有些不悦,“不过是几日没有出门,随便活动了筋骨罢了。”
苏林看着这一楼的狼藉,客人都被这两个人吓跑了,还叫活动筋骨?怪不得苏沉央怀了孕还能骑马打架,果然和一般孕妇不一样,这样的阵仗,竟然只叫活动筋骨。
而且方才的过招,明眼人都知道是苏沉央稳占上风,只是活动筋骨就胜过了顾琏儿,这其中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顾琏儿感受到她的挑衅,走上前想理论,被苏林下意识拉住。她扭过头,一言不发,却是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手,又抬起头狠狠的瞪着苏林,“松开。”
苏林赶紧松开,随即哀求之色涌上眉梢,“小姐,公子走前特地让我留下来照顾苏小姐,若是她有个好歹,我以后可就没法再照顾少爷了。”
“哼,”不远处传来苏沉央的冷哼,“你别拦她,我倒要她能怎么让我有个好歹。”
这不是摆明了在挑衅吗,顾琏儿急的又要冲上去,不过想到了什么,她还是努力平复着起伏的胸口,看向苏林,“你说他走了?去哪了。为什么我找了他这么几天,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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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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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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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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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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