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姬垂头丧气回了府,没等半个时辰,之前被姬足压下的流言又传播开来,比以往更甚。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窹生嫉妒武姜宠爱公子段,想陷害母亲,为难弟弟。这样的人,不顾孝悌,不配为君。
临到补食,大家自动聚拢到姬足的院落,眉宇间暗藏阴晦之气,都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一般。到了点,也没人传膳,闷闷坐着。
直到原繁也急匆匆走了进来,话题才被挑开。
原繁急道:“外面又闹腾开了!那些忘恩负义之辈,连窹生前几日的仁义之举,都理解为装模作样。更有人挑拨,连先生也受了牵连,说窹生受伤也是假的,是受先生撺掇,是先生想谋取郑国基业。刚刚我来,院墙外,还有人对着这方吐口水。”
安姬气道:“今天我在蚕房,她话里话外指责兄长,还说什么她为人母,受了委屈,只能忍着。碍于礼节,我不能反驳于她。那些个嘴碎的,是非不分,一直在帮腔讥讽。极少人想为兄长辩解,也无力应付。她装得好一副慈爱模样,哪有为人母的半点舐犊之情。她害兄长还没被追究呢,现在反来倒打一耙,简直无耻之极!好狠的心啊,是要逼死人才肯罢休吗!”
郑邴叹:“朝堂论了两次,一次是三臣私议,再次是群臣谏言明堂,事情都算盖棺定论了。这时候她还说出来,是连君上的颜面也不顾了。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不明白,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无论庶民还是贵胄,没有人想受千夫所指,被人唾弃。一个名声都坏了的公子,不能继承君位,甚至连封地都得不到一块。
倒是窹生,淡定得出奇,好似一点不意外似的。只有姬足明白,母子情分,在六年间,早被磋磨得差不多了。没有希望,自然谈不上失望。
“贵为国母,执掌军国大事,不就是好处?”姬足总结道,“一个人性格强势,心有执念,为人偏执,是意识不到自己错误的。如今君上下令,不修门户,是落了她的脸面。在她心中,这层夫妻情分也淡了。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女人,得不到感情的时候,当然想要权利。至高无上,能媲美她身份的权利。”
郑邴不寒而栗,傻眼道:“不会那么狠吧?”
郑国岂不是要乱?宫闱如何安宁?中军的虎士,岂不是要受夹板气?
“本来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姬足瞄了一眼窹生,才解释道,“我猜,她厌弃窹生,是因为窹生难以掌控,自有主见,不像公子段乖顺。窹生的长处,她一点都没看到,是以不顾祖制,立幼扼长,置国祚不顾。这看起来是母爱,其实就是自私。郑国国祚都不顾了,夫妻感情又能剩下多少?”
安姬问:“城中都知道,窹生兄长为了母亲求情,跪了一天,膝盖都肿了,门都出不了。那天阿哥和兄长都是步行回家的,大家也都看见了的,为什么还会以讹传讹?”
“一般人都会同情弱者,不会去深了想。从善入流,在善恶难辨时,众人不过随波逐流的昏聩之辈而已。更不乏趋炎附势、祸国殃民之辈推波助澜,所以,城中屡次传谣才会成功。”
原繁问:“那就没有办法了?任她诬陷人?”
“她现身说法,咱们就算暴露出之前所有的布置,将真相呈于人前,也不会有几人肯信。诸多证据,反而坐实了居心叵测之举,得不偿失。”
风扬认同道:“亲生母亲现场说法,指责儿子构陷。有这污点,我等再想造势,根本不会起任何作用。她这一招,是拿捏住我们的死穴了,要想掰回一局,确实是难。再有尹铮和公孙阏插手,就难上加难了。”
原繁急道:“现在怎么办,朝见之期就要到了!”
众人沉默,齐齐看向姬足,让他出主意。
就连窹生也发了话:“祭足,这里,你最能把控局势,你来安排吧。”
这顿饭吃得久,等初议完才传膳,又拖了一个时辰才作罢。琇書蛧
路人听得武姜亲自指认,对窹生的印象跌到新低。有怒不敢言,就有些忿忿不平之辈,故意路过虎贲府,向虎贲府右面的围墙上吐口水。当然,正门是不敢吐的,怕被侍卫抓住。自古以右为尊,便不约而同寻了这处院墙撒气。
郑邴穿着便服,亲自去看了,好大一滩黄白之物,浓的淡的,不知凑了多少人,恶心得他怒火直蹿脑门。
又有人装作路过,探头探脑走了过来。
郑邴大喝:“作死的!尔等胆敢诅咒嫡长公子,让公子脚伤加重,受了何人指使!”
庶民此举明显犯了忌讳,是可以拿下问罪的,那人拔腿就跑,郑邴也没真去追。当然,郑邴也就发发气。这时候杀了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愤慨乱了大计。郑邴只能忍气,转身回院子安排人添置茶水,为上门来的医师歇脚做准备。
午时后,听见街道上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众人偷觑,见虎贲府中,军士频繁进入,忙里忙外,气氛紧张。不多时,原繁便带了医师来诊。
这些人,都是之前参与了司市义诊,被原繁收拢了的。就这一出,被尹铮知道了,还炫耀一般,向武姜送去了消息。
虎贲府里,医师一个个接连上前问诊,最后面面相觑。
“诸位,厅堂请。”
窹生负手走在前面,腿脚利索,看不出任何不妥。这分明没病,淤青也开始散了,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找人来看?
刚行礼坐下,窹生就开了口:“不知,我这腿,可还有治?”
医师们瑟缩身子,不敢搭话。
窹生又问:“可还有治?”
“公子,您这膝盖淤痕未散,难免行走疼痛。只要按时敷药,辅以砭石,不出半月,定能恢复如初。”
“可是我觉得不良于行,得求医问诊。”
“公子多虑了……”
窹生打断医师的话,坚定道:“不,哪怕淤青散去,也可能不好走路。你们见多识广,该知道有一种病,看起来正常,却诊不出问题,药石无用。”
医师们一愣,遂而明白了窹生的意思:让人以为他的腿医不好。
可这有什么用?不良于行的公子,是不能继承国君的。文武不分家,不能率兵打仗,便不能在天朝中得任官职,国家的地位也会随着降低。诸侯群起,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现下外面已经传窹生不顾孝悌,再传出这则消息,就真与世子之位无缘了。
难道,窹生想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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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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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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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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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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