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连原繁也没有开口相帮,而是捉了手边的糕点,吃起一贯不爱动的甜食,装作不知。
“他是他,你是你,你还能帮他担一辈子罪责不成?”姬足语意不善道,“窹生,你不争,我也无话可说。但安儿、家人和祭国,都是我的底线。谁碰着了,我就算拼个粉身碎骨,也不会罢休的。”
“今日我就把话敞开了说,看在你姬窹生的面子上,前尘往事我可以不追究。日后,他公子段不来找麻烦,我也懒得和他计较。但要敢起歪心思,我便不会再留手了。你知道的,我瑕疵必报,下手没个轻重,只顾着出气。”要死要残,你也拦不住。
窹生沉默一瞬,咬着嘴唇道:“世子放心,我不会让他再来找麻烦的。”
姬足毫不客气道:“交给谁我都放心,唯独交给你,我很难放心。”
祝聃识得脸色,见这里没他插嘴的份,便坐到原繁身边,抢了糕点吃。到底和原繁不打不相识,更觉得轻松一些,窹生他有点看不透,不太想招惹。
原繁没吃食掩护,只好出声:“先生,窹生会帮忙看着的,你就宽容宽容,反正保管不出事就行了。”
姬足不知为何,今日火气似乎格外旺,冷哼一声,斜了原繁一眼:“别说窹生,你呢?没有官职,又不能去国学,你还准备赖在我府里一辈子不成?”
原繁没想到,姬足把火又烧到了他身上,想着父亲对他的承诺,一时也没在意,含糊道:“先生,君父把食俸都送来了,我又是你学生,你不能嫌弃我吧?”
“我怎么不嫌弃你,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别祸害了窹生。他自身难保,还要护着你,你要是出事,他会愧疚一辈子。”
一句锥心之言,如醍醐灌顶,连祝聃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愣愣将糕点放了回去,将口中的食物囫囵咽下,深思起来。
厅堂里,三个人各自反省一阵。
窹生率先回过味来,问:“祭足,你就明说吧,我如今的情况,应该怎么做?我不想争,但也不甘心一辈子靠着恩赐过日子。男儿有志,这嗟来之食……吃着不香。”
祝聃和原繁也附和:“世子,你说吧。”
“非是我要逼人,实则我也在怕。”姬足正色道,“我这人私心重,爱护短,身边的人,我都想维护。但人有旦夕祸福,我又怎么可能例外。若我有朝一日自身难保,你们又恰好遇到了事,我眼睁睁看着,有心无力,真比死了还难受。”
姬足幽幽道:“那日你们三人落水,我当时就想,如果你们真的全都躺在我面前,我会不会失去理智,对公子段痛下杀手……”
在座所有人都想起那日泮宫中的场景,想起公子段的恶毒来。
祝聃和原繁亲眼看到,姬足睁腥红的眼如魔鬼一般,对公子段动了刀子,眼都没眨一下。当时两人在水里,也在害怕,怕姬足真的会杀了公子段,让事情不能善了。xǐυmь.℃òm
窹生没在当场,却见到了公子段翻着皮肉的伤口,知道以姬足冷静的性格,能亲手动刀子,必定事出紧急,且愤怒至极。
三人更觉得羞愧。一直以来,确实是姬足在护着他们,而他们已经习惯。这种习惯很可怕。
“我想我不会。”姬足默了一瞬,认真道,“我有太多想保护的人,就算身边的人都死绝了,我还有祭国千千万万黎民百姓,我不能死。我自认难以胸怀天下,可那是君父留给我的责任。但我会为你们报仇,哪怕颠覆天下,背负罪孽,也在所不惜。”
姬足举起茶杯来:“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强大,强大到能保护自己。就算没有我祭足,你们也能好好活着,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愿你们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寿终正寝。”姬足动情道,“为了让我祭足不苟活于世……三位,拜托了!”
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一番自私之言,却无一句不透露着情谊,在座三人无一不动容。
风扬在门口,正欲进门,听得这话,止了脚步愣在当场,也包含着泪光。
祝聃认真道:“世子,我该做什么?”
“没有仕途,却可从军。不能建功立业,求个强身健体也好。这本就是你的爱好,做起来也不为难。”
原繁问:“先生,我呢?”
姬足想了想:“你和窹生是亲兄弟,需要相互帮持。总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如今窹生被贬黜,对你的处置还没有下达,就算领了任命,也不算君上出尔反尔。你们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窹生醒悟道:“世子所言极是,阿哥回宫任职,我去中军校练,再合适不过了!”
原繁问:“我走了,你怎么办?”
“祝兄也去从军,不会让我受欺负。”
祝聃点头:“对,不能让世子总护着我们,我们也要强大起来,那个什么,独枝枝一根木头很难。”
窹生笑:“是独木难支。”
“对对,是独木难支。”
窹生端着茶杯站了起来,伸手示意。
四人齐齐歃血为盟,摔杯而誓。
这日,原繁回了宫,跪在郑武公面前,磕头认错。郑武公并未多说,只刁难了两句,便借口原繁犯错,去宗庙反省,守护石室。原繁任典祀,隶属春官,守护祭坛,为中士,比都宗人尹铮的上士职务低了一等。
而祝聃和窹生则去了中军,与虎士一同操练,为掌控中军做准备。
一场布局,已经悄无声息拉开。
身在其中的人,立即如惊弓之鸟,有了动作。
首先是泄驾,之前借送玉器表明了心意,又因现下原繁的入仕,对姬足深信不疑。私下传了信,向姬足征求意见,询问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在未来立于不败之地。对此,姬足只有一个字“等”。也就是这“等”字,彻底将泄驾拉上了窹生这条船。
其次,是尹铮。
尹铮对原繁的忌惮,来源于典祀和都宗人都是神职。典祀,时时守护在宗庙周围,比都宗人只有祭祀时才来一趟,更具有掌控宗庙的优势。而且,原繁手下,有下士四人为副手,还配有府二人,史二人,胥四人,徒四十人。官职低了些,所管的人数却相当,只比尹铮少了两个属下而已。
两相比较下,尹铮坐不住了,急急寻访子都,被子都从上卿府挡了出来,只说不方便,还是约去尹铮府中议事。
子都一如既往向尹铮寻求意见,看不出丝毫戒心:“尹铮,家父说,我的婚事还不急,我也没办法。毕竟,我是公孙,这事得父亲和君上做主。”
“公子莫急,上卿对嬴秦有所忌惮,在意料之中。但现下,却有一件比联姻更急的事!”
子都故作不知:“何事如此着急,看你这二月天,还急出了汗啊。”说罢,还关心的给尹铮递了丝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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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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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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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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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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