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不是承袭,而是过往和母亲弟弟相处的种种,越回忆越苦涩,最后竟理不出头绪来,以至于最后起床时,脸上还有厌倦之色。
又到官署,还是来福,又准备絮絮叨叨。
来福说:“昨日讲了那么多,二位可有体会?”
姬足痞笑:“些许吧。”
从进门开始,姬足就选了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应对来福的唠叨。
眼见这又是要说一早上的事了。
窹生却意外的出声道:“越地没有制作铸的工匠,不是说没有能够制作镩的人,而是说那里人人都能制作镩。燕地没有制作铠甲的工匠,秦地没有制作矛戟等长柄武器的工匠,匈奴没有制作弓、车的工匠,也是同样的意思,本公子说得对吧?”
姬足挑眉,不禁将身子坐正了,脸上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冲突将起,窹生不想争位,便想用自己的手段将争端平息下去,这是决定破局了。
来福被梗了一下,换上笑容:“公子许是仅限于知晓,不算了解,容小人细细讲来。”
窹生又道:“郑地的刀,宋地的斧,鲁地的削,吴、越的剑,离开当地而制作,就不能精良。这是地气造成的。燕地的牛角,荆地的弓干,始胡的箭杆,吴、越的金、锡,这些都是优良的材料。要因地制宜,取材有道,才算是精品器物,堪为用,我说得可对?”
来福悄悄摸了把额角的冷汗,僵笑道:“对,公子所言极是,只是……”
“只是,具体流程我还不知,需得你细细讲解。今日讲不完,就听下回分解。下回再讲不完,就等又一回……反正,我就在这方寸之间,也碍不了你的事。但是,我若无为,你又预备如何与我君父交待,说我不学无数吗?”
窹生第一次对朝臣摆了公子的谱,端起架子,竟显出威仪来。
来福一怔,噗通磕头:“公子,我这也是为您好啊。建筑有基台,学识亦如是,不能明理,便不能融会贯通,何来了解一说呢。”
“周礼之言,我五岁便倒背如流。如今我到司空,是君父下令我学以致用,不是来听你一一明辨的。要解,我比你更能掰扯,你没用过的物件,可都在宫头,我还牙牙学语时就在享受。怎的,你怕我下到坊间,查出些腌臜事情来,传到君父耳中,不好交差是吧?”
“小人哪有什么腌臜心思,不敢如是想啊!”
“这是谁的主意?司空?小司空?”
来福怎敢说这是五家人私下联合的主意,司空那几位大人,可没这般明目张胆表明立嗣的态度,都还稳着呢。这事别说是让郑武公知道,就是传到司空耳中,来氏都要脱层皮的。
来福求道:“这和上峰无关,公子明察!”
“既然如此,就带我上任去吧,不用在这里磋磨时间了。”
“公子,容小人禀报之后再做定夺可好?如今,司空隶属无缺……”m.χIùmЬ.CǒM
“无缺?”窹生冷笑道,“无缺如何安插了中士来,难道卿事寮属任,还能莫名多添人手来?这职位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和祭足接任就是,何必重新安置。”
来福不敢私下决定,窹生又逼着他拿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传说,公子窹生乖巧听话,不与人为难,百般委屈都受得,谁想到能露出这般狰狞面容来。不愧是君上的儿子,这一番犀利言辞,绝对没给人留生路。可见虎父无犬子啊!
耳室的动静,惊动了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朝臣。众人面面相觑,立即退避出去,不愿招惹发了威的窹生。眼下,司空故意回避在家。五家人联合去试探,表示禁锢窹生,不许窹生参政,得了默许,才敢如此行事。但现下窹生表现不同以往,谁又能肯定司空心属,不会因此改变?
有人心中暗自盘算,是否要去司空面前做个交代。
就在来福左右为难时,来宇踱步过来,对来福点了点头,遂而也紧跟着退了出去。
来福这才道:“两位原是陶正所属,但现下陶坊并未开火,实是无事可做,并非小人刻意为难。”
窹生淡笑:“原来是这般呐,也好,我就回家歇着吧。明日也不来了,等到三月再议。”
三月,也还有半月。
来宇让来福拖住窹生的时间,是三天。
来福大大松了口气,对窹生真心叩拜道:“公子英明。”
一行人出了官署,来福双腿打着颤,挪到来宇跟前,委屈道:“家主,这公子窹生不是个好惹的啊,可见传言真不可信。这哪里是任人欺凌的模样,分明是没长大的虎崽,收了爪的豺豹啊!幸而不负家主所托,这半月总算是清净了。”
来宇笑着安慰了两句,不置可否。
回过头来,来宇约齐四个家主,和尹铮凑到一处。
来宇笑:“窹生已经答应了,待三月开火时才去陶坊。都宗人,可要转告上卿,小人为了大计,将自己的产业都卖了啊。”
尹铮揖礼道:“我会向上卿禀明缘由。上卿心中有数,家主大义,必不相负。”
尹铮心中冷笑,上卿公子吕完全不知情,都是子都私下折腾的,能记得你的牺牲才怪了。再过一日,大事可成,旁人的损耗他自然不放在眼中,心中十分得意。
又商议了几句,几人各自散去,为之后的算计做最后的准备。
下午,
姬足几人又闲了,准备今日再乔装去陶坊逛逛。
祝聃伸着懒腰道:“陶坊都没开火,现在去看,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原繁笑道:“是没开火,但秋冬季枯水时,大河里采来的泥沙却需要淘洗,这样才能成为陶土。外人不知究竟,可太傅学识渊博,这些都是教了的。别的学子觉得无关紧要,但窹生事无巨细,一一专研,怎么忽悠得了。”
窹生笑:“阿哥,我还没说出来,你已经知晓了,怎能自谦不言。这般夸我,真的不是在夸你自己么?”
祝聃瞪大了眼,表情怪异道:“泥巴还能洗?洗了不就都成泥水了?”
窹生解释道:“祝兄,泥有有细泥、泥质和夹砂三种,河床深层泥土土质特别细腻、无沙、且粘性大。用来做陶,质感均匀,再合适不过。你在宫中所用的陶器,都是经历了一番功夫的,否则便和普通土陶无异了,哪能上得台面。”
祝聃恍然大悟:“这么麻烦?我还以为就是烧个泥巴呢,没想到这之中还有学问。”
“当然,泥土取出后,要晾干,用纱布过滤制成泥坯。经过拉坯造型,压光使表面密度增加,光滑如镜。有了样子,再雕刻镂空,或纹饰饰点,或上了青黄釉色,才能轮到烧制。你看,光准备陶泥就这么多流程,不开火,是不是也有很多事情能做?”
“是是,你们说了算,反正我跟着就是。有出手的机会,免得落了空。”
几人被祝聃逗乐,哈哈大笑。
祝聃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上次是我错了,公主教训过我,我都记得。”
姬足好奇道:“安儿教训你?”
“是呀,我不该冲着置气,该先救人。我都悔过了,公主说得没错,我是该先拉原繁的。世子,你放心吧,我会护着你们的,绝不让人再钻了空子。”
祝聃拍拍胸脯,一句话又勾起窹生的惆怅来。
到了陶坊,刚进了黑洞洞的门,便见来福昂着头立在角落。
“果然啊,世子公子都是嘴上说得好,私下来访,竟是打着出其不意的招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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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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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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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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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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