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盛,枯枝抽出点点绿芽儿,恍惚听得远处的麻雀叽叽喳喳。殿内,阳光却照不进来,还透着股寒气。
草草用过朝食,在寝宫里闷了几天的窹生,终于抬脚跨出了门。不知不觉,竟到了原繁的住处。
真是的,他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他还嫌麻烦不够多么?这时找原繁诉苦,更得母亲厌恶了。
窹生过门而不入,准备转身往回走。
“窹生!”原繁热情道,“可用了朝食?”
窹生身子一僵,还是回头行礼,轻轻唤了句“阿哥”。
“怎么回事?”原繁大惊,“谁打你了?君父么?”原繁拉着窹生就往殿里走,“快,使人让医师来看看。一国公子,脸上留着疤像个什么!”
“不用!”窹生急道。
“什么不用,都这个样子了,看着怪渗人的。”
“真的不用!”窹生对内竖急道,“站住!”
原繁使了眼色,让左右退下,再看窹生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哎,你不愿看医师,便将这些药拿去,先顶着。回头我去讨了,再遣人给你送去。如此,不会被外人知晓,你大可放心。”
“多谢。”
原繁思前想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算安慰,只好陪着窹生静坐。
窹生问:“你不问我?”
原繁略显尴尬:“咳,这有啥问的,戳人伤口这种事,我可不干。”说罢,又补充道,“那些贱奴也不敢真的追着你打,记得躲哇。挨在身上自己痛,旁人再担心也不管用,何必呢。”
“我知道……”就是挪不动脚。
窹生暗自神伤。
原繁又关心道:“这几日怪得很,那些送膳扫榻的都殷勤许多。往日一天一次,现在一天好几次,你那边也一样吧?不想被人看见,就躲着些,等他们收拾好了,你再进去,勉得被人看见背地里嚼舌根,被钻了空子,又要惹出事来。”
“阿哥……”
“怎的?出什么事了?”
“君父要立嗣了。”
立嗣?
原繁呆滞一瞬,他没听到任何风声。也对,从始至终,他这个庶子都是被排除在外的,父亲早已为他做出了安排,又怎么允许他参合进来搅局呢。
只这一瞬,原繁便释然了。
从来没有过希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了。
“这是好事啊,为兄后半辈子衣食俸禄,就靠阿弟了。”
窹生问:“你不想么?”
原繁微愣,喃喃道:“我想什么?”
“做世子。”
“你觉得我想当世子?”
窹生不语。
原繁又问:“你觉得我能当世子?”
窹生还是沉默。
原繁苦笑:“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清楚了,君父对我,和对你们,是不同的。”
窹生不明所以,看向原繁。在他印象中,君父一视同仁,圣明无双,绝对不会苛责任何一个儿子。
“你当然不会知道。”原繁深吸一口气,“君父考校你功课的时候,你一月总也能遇到我一二回是吧?”
不等窹生点头,
原繁自嘲道:“没错,一月之中,也只有那一二回。启蒙而已,除了基础的小学,没人教我。知礼节,不懂为人处事。闻音律,仅限于不出丑。读书识数,那些浅显的表象我都认得,可深藏的道理,却一窍不通。御、射之属,努力一些还好,那又能如何?驭夫走卒,谁不会?”
“我曾以为我可以争,想为母亲争口气。不怕你笑,后来,我发现,这是做梦。除了害人害己,没狗屁用处。”原繁顿了顿,展颜一笑,“直到遇到先生,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不甘心被忽视,只是想要引起君父主意,根本不是想要继任国君。我遇到先生,能够长进,得了君父的注意,我已经满足了。”
原繁口中的先生,窹生明白,是姬足。
除了姬足,没有任何一位世族公子和原繁接近,哪怕在国学中,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更别提讨好亲近。
有足智多谋的姬足支持,原繁要争,未必没有机会。
这样一想,窹生更是心酸。自己有母亲和没母亲无甚两样,姬足和原繁走得近,自己呢?似乎除了母亲和弟弟,身边再没什么人了。
窹生心酸道:“你只要想,总有法子。”
“不,我没有机会,我只是个庶子。正因如此,君父从来不会在我身上多花时间,直到他确认我没有半点夺嫡的想法,才会容我同你亲近。”原繁蹲在窹生面前,认真道,“世族联姻,是血脉维系。一国国君,除了要有强势的手段,更重要的,是得有人支持。有一群甘愿跟在你身后,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有他们扶持,你才有强势的实力,才能让国家兴盛。”xiumb.com
窹生想起公子段毫不掩饰对世子之位的渴望,百感交集道:“阿哥,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有啊。”
原繁噗嗤一笑,搭着窹生的肩:“谁叫你是我阿弟呢,就冲你这声阿哥喊得真心,我也得护着你不是?换个人来,我定打得瑶池老母都不认得他是谁。”
这就挑明了支持窹生,不支持公子段了。
窹生没因此而轻松,反而眉头夹得更紧:“可是母亲不喜。”
“……这事,是君父说了算吧?”原繁指着窹生的额头问,“因为这事,她打了你?”
“倒不是为这事……”
比打了也不差了,连母子情分都不认了。
窹生道:“下面那些人,一贯逢人下菜,如果被他们知道你没有机会,还不知使什么手段磋磨你。阿哥,切莫露了心思,如果可以……”你还是争吧。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人人拿捏的庶长公子?”原繁四顾,小声道,“你可不能拿出去乱说啊!君父已许了,以后,典司宗祐的位置,是我的。”
窹生有些惊讶,没想到君父早已在立嗣的事情上做出了安排。这场夺嫡之位,注定了是他和亲弟弟之间的争斗。
“……我”窹生艰难道,“我想让……”
“你对君父说了?”
“还没有。”
原繁骤然起身,有些着急。他拥立窹生,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公子段最听武姜的话,武姜看他不顺眼。如果公子段继承了国君之位,他后半辈子就堪忧了,能不能活命都还两说。
原繁急急转了两圈,板着脸道:“你不能让!”
“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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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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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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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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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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