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红了脸,好像一只下锅煮熟的虾米,曲成一团。也不知是手臂被虎士别得痛了,还是心中不服委屈,泪水竟满了眼眶,顺着他倒竖的头颅,往额头上流去。
杀他,还是用他,只在郑武公一念之间。
姬足幽幽唱道: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
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一遍唱罢,一遍又起。
歌声怆凉,再配上姬足浓浓的鼻音,唱得人蹿起一阵盖过一阵的鸡皮疙瘩。
押着姬足的虎士面面相觑,心道,这祭国小世子怕是疯了,死到临头还在唱歌。这种疯魔之人最可怕,死得不甘心,死后就会在人间作祟。上古有刑天,被砍了头,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着干戚要杀人。
虎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等交割了差事,还得去请太祝驱邪才行。
只有郑武公学贯六艺,听得明白。
这是秦宫女赋的《车邻》,作于二十年前,描绘了一个贵族青年觐见国君的场景。
国君富裕,封地的高坡上栽着漆树和桑树,洼地里生长着茂盛的板栗和大叶杨。青年坐着高头骏马的华车而来,诚惶诚恐地拜见了君子。君子邀他并肩坐下,鼓笙奏乐,说及时行乐,人生易老,说不定哪天就突然闭眼,进了天堂。
正印了姬足投奔而来,暗喻郑公翻脸无情,眨眼就要使姬足一命呜呼。
诗词脍炙人口,凡识字的人,都知道含义。
如此一唱,郑武公骑虎难下。
饶过姬足,作为君子,以同样的罪名,他便不能再对姬足出手。
惩治姬足,以祭伯对姬足的疼爱,郑国转眼又会和祭国杠上。
眼下,擒王定鼎,才是大事。他不知道诡计多端的姬足,还留了什么后手。万一因姬足一颗小小棋子,乱了全盘,得不偿失。
姬足杀不得,郑武公也就只能出出戾气,威风耍够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姬足依旧保持着以头点地的姿势,纹丝不动。郑武公叹了口气,上前相扶,还掏出手帕帮姬足蘸泪。
郑武公怪道:“你就是拿准了,寡人拿你莫奈何,就指着寡人欺负。寡人好歹是一国君主,你就不能给点颜面,非得对着来?”
逼人下跪,被郑武公三言两语化解,倒像是他受了欺负一般。
姬足展颜一笑,意味深长:“多谢郑公教诲,某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恩?”
“有人说,今天不跪明天跪。自己跪着,总好过日日跪别人,被别人喝着跪。”这是祝聃父亲当日说的箴言。
郑武公脸色一变,将手绢往地上狠狠一掷。
“你别不知好歹!真当寡人不敢杀了你吗!”
姬足淡淡道:“我只想要个公平。”
“公平?这天下,哪有公平?”郑武公点着姬足的太阳穴,像训儿子一般,训道,“有公平,你能站在寡人面前振振有词吗?要公平,你就和庶民同罪。你欺君罔上,这颗小脑袋瓜,早不知丢了几万次了!”
姬足一愣,随即想起,这不是在三千年后,这是东周,是血脉为尊的春秋,是奴隶社会。
姬足苦笑:“对,是我痴心妄想。”
郑武公看着姬足的小脸,觉得这笑格外沧桑,竟包含太多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八岁,哪有什么深刻的人生领悟,郑武公只觉着格外诡异,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活了几百岁的圣人,能看透人心,连他心中的想法也无所遁形。
郑武公掩下心中异样,低声道:“你君父的死,和寡人无关,和郑国无关。”
姬足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郑武公又道:“寡人知道你不甘,你这样的人,想傲视群雄,开疆扩土也属常事。可是你不能,所以你想挣脱束缚,想鱼跃成龙。所以你不屈,你百般谋算,越算越发现事不可为,障碍重重。你若觉得寡人说得对,便上来吃茶。”
郑武公转身归座,亲自动起手来,和姬足针锋相对中,却显出闲情逸致,拿出了指点江山的气魄。
这一点,姬足不得不服。
自嘲道,他和郑武公相互欣赏,又因两国利益纷争,是相爱相杀啊!
别无他法,郑武公掌握着父亲的死因,掌握着他的命运,这茶再苦,他也不得不喝。姬足有些羡慕起原繁来,他要有这么一个护犊子的强势老子,今日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姬足接过郑武公递来的茶水,却捧在手中,没有下咽。
郑武公道:“天下英豪,莫不如是。但世事成就英雄,你单凭祭国那点斤两,难以成事。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点算计,要让祭国一跃成为公候,还是痴心妄想了。忍辱负重,你小看了这话的含义。”
“郑公说得是。”
在这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更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几城之国比比皆是。不带系统空间的宝宝,来了当真一筹莫展。姬足知晓后世,并不反驳。
郑武公也不觉得尴尬,自饮自酌,闲话道:“寡人与你推心置腹,除了局势所迫,也确有相邀之意。你这孩子,屈就不得,寡人便来与你掰扯掰扯这其中的道理。”
“郑公请讲。”
“寡人也不和你扯远了,就说四十年前,宣王中兴,成昙花一现。你要知道,宣王是召穆公养大的。召穆公雄才伟略,教出的孩子,又怎么会差。说周宣王晚年独断专行、不进忠言,无非是指宣王频繁干涉鲁国内政。之后,三次伐戎都以失败告终,最终王权衰落。寡人问你,这到底为何?”
姬足心肝儿一颤,已有觉悟,嘴上却道:“足不知。”
“周公和召公固为三公,鲁国世袭周公爵位。而周公曾做《君奭》,以殷商为鉴,劝勉召公与自己同心协力。此公族隐秘,但寡人觉得,你若追究尊父死因,迟早会看到这层。”
这已经提点得不能再明显了。
周公和召公之间不和,长期在朝堂对峙,再加上新晋贵族争利,周朝不乱,也才怪了。特别是西周后期,九府空虚,原本属于集体所有的公田,被天子、诸侯以及贵族私有化。颇有点新晋贵族立下功劳,却封无可封的意思。
到后来周幽王时期,这种情况日渐严重。
说幽王好利,谁家没钱了,不努力挣点呢?柴米油盐,生存法宝呐。
姬足恭维道:“郑桓公当年能挣下基业,是郑国的福祉。”
“三千诸侯,说挣基业,不是嘴皮子的功夫。寡人若不与晋候相交,便没郑国一朋毫的事。先君乃厉王少子,宣王亲兄,尚且如此艰难。”
剩下的话,郑武公不说,已经很明白。
合纵联横,这是后世才归纳出的理论,郑武公却已使得纯熟。和晋国上下夹击,制衡北面的卫宋两国;又和西南面的申国,结了姻亲;再凭着天王叔父的身份,安稳住西面。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郑国在春秋初期,能强势崛起,指哪打哪,战战告捷。m.χIùmЬ.CǒM
想必,十八年前,郑武公占领东虢和郐两国时,就因为晋国在一旁蹲守,卫宋才忍着没对突然崛起的郑国出手。
明了不行,就来暗的。姬足几乎从郑武公的话里,推测出父亲死亡的又一层真相。
今日戳破脸皮倒是其次,这真相,才是姬足迫切想要知晓的。郑武公想用这秘密拿捏他,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他要趁此机会难得,多挖些出来,才不枉费折了尊贵的膝盖。
姬足暗自揣测,恐怕除了余臣,卫宋两国私下里,也没少动手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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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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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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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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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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