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足说,祝聃莽撞不宜见人,风扬不在,让原繁跟他走一遭,免得被人冒犯。原繁不疑有它,傻傻跟着去了,捧着漆盒,在姬足身后进了馆舍。这先后顺序,是对姬足作为先生的尊重。他不知道郑武公对姬足的算计,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到姬足对晋使寒暄。
“让晋使久等了,郑公特派长公子和祭足前来探望。”
原繁微愣,笑着拱手。
晋使和随从对视一眼,没生疑。毕竟,姬足是祭国世子,按职位和尊卑,走在原繁前面,也不足为奇。但这个顺序,侧面印证了郑武公对姬足的看重,让人不得不脑补祭国和郑国之间的关系。
晋使约莫猜出郑武公此举的意图,谨慎起来。
“长公子和世子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请上座。”
没给原繁说话的机会,姬足又道:“两位不日便要启程回国,此番招待不周,切莫怪罪。这是郑公送与晋候的礼物,烦请两位代劳。”
原繁还在懵圈,匣子已经被晋使随从接了过去。他隐约察觉不妥,却没机会反驳,被晋使躬身相邀,愣愣坐在了姬足身边。他琢磨,姬足明明说这礼物是送给太傅的,怎么变成了送给晋候的。送给诸侯的礼物,都是有礼仪规制,不能草率。礼物是他亲手备下,并不符合规制。想到这里,原繁僵住,偷偷瞥了姬足一眼,尤有不解。
当面拆人礼物,有嫌弃之意,晋使想打开来看,却不好违礼。
姬足提醒道:“晋国到郑国,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此物还是查一查为好,免得途中出了变故被人调换,两位回国不好‘交差’。”
原繁脸色微变,一心信任姬足,憋着没啃声。
姬足着重咬定“交差”二字,晋使心中一抖,知道这就是他寻求的答案,急急打开来看。
一对龙纹玉诀,一青一白,雕工精致,一看就是宫中所出。
但白色那枚,从中断裂,碎成两半。
晋使吓道:“这,这碎了的玉诀,如何能送与国君……”是大不敬!
原繁惊道:“我令玉人做的时候,还是好的啊!”
晋使一听是原繁让人做的,蹙眉深思,遂而明白潜在含义,瞠目结舌。
“这,这是郑公的指示?”
姬足淡笑:“没错,这就是了。”
晋使赶紧使了眼色,让随从去外面望风。
原繁不明所以,心蹦跳得厉害。朝堂上的事从来没人教过他,他知之甚少,只能凭直觉,觉得自己被牵扯进什么阴谋中了。
姬足,是他跪拜了的先生,虽然不全礼数,只是私下称呼,但他对姬足的信任和依赖,早已超乎他自己的想象。如果姬足放弃他,在他没得官职之前,将孤立无援,世族公卿也不会再有人帮他。
想到这里,原繁努力掩住神色,假装镇定,袖中小手已经攥在一处,手上青筋暴起。
晋使行了大礼:“事关重大,还请世子明示!”
只听姬足淡淡道:“绘画调配五色。东方为青色,南方为赤色,西方为白色,北方为黑色。天玄,地黄。”
玉为君子,神龙象征权利。白色,便是西方的君子,岂不暗指余臣?白色的玉诀是碎的,青色完好无损,岂不是要杀余臣,保宜臼?
晋使和原繁细细品味,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毫毛倒竖。
原繁这次总算回过味来,他是郑武公的长子,此时便是郑国的代言人。姬足让他去做,又让他跟来,就是在暗示晋使,这一切是郑武公指示的。
晋使心惊胆颤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秦卫有倒戈之嫌,太子一筹莫展。二王并立已有十余载,再不决断,恐生变故。”
“卫国怕是不敢吧?”
“卫联姻齐国,是制衡鲁候。鲁候至今不敢师从王师,就是忌惮两国夹击。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太子是坐不住的。谁能占得先机,谁才有定鼎之功。有功劳,邠田可以不还。”Χiυmъ.cοΜ
晋使眉头紧蹙:“齐国也是我晋国君上的外祖,不会如此决绝吧?”
“联姻嫁娶,都是为了稳固己国的实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冠了他国姓氏,和本国生死有什么关系?”姬足话锋一转,道,“郑公只是建议而已,具体的,晋国大夫‘师服’精通古乐,而且谙熟礼仪,精通‘本末论’。晋候和他商议决定,比听旁人所言,更好。”
原繁听到这里,心早已凉透,顾忌国体没有发作。姬足真的将他算计卖了,亏他还拜了姬足为先生,真是瞎了眼。也是,姬足是祭国世子,怎么可能全心全意为郑国打算呢。更况且,他原繁只是一个庶子,在他放弃了对君位的争夺之后,姬足也放弃了他。
现在,事实都在眼前摆着,稍一探究便知,根本瞒不了人,作何解释都是枉然。
晋使看原繁端坐,并不反驳姬足的话。再想想,便又释然了。只要有个交代,便不怕晋候怪罪。管他郑公提什么意见,实施与否,还得自家君上拿决定。
姬足说完大事,又说起了私事:“此番请缨来见,实则还有一件事,拜托晋使帮忙。”
“世子请讲。”
“我祭国前中军虎贲程氏,与河东梁氏有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婚约。男子三十而婚,女子二十而嫁。我身边缺人,程氏一直走不开,婚约已经拖了数年,却未行聘。近日,打算去梁氏提亲,还请晋使卖个脸面,在梁氏怪罪时,周全一二。”
“这个好说,男婚女嫁,是大喜事。”
要拿捏河东梁氏,对晋国都司马来说,是小指头动动而已,他乐得卖姬足一个脸面。
姬足施一大礼,道:“如此,我便传讯回国,不日就派人去迎。”
晋使听懂了言外之意。外人皆说,祭国世子不懂事,出奔到郑国避难。现在看来,祭国和郑国,分明就是唱对戏,私下关系亲密着呢。祭国世子和祭伯之间,根本没有矛盾。
晋使大笑:“祭国和郑国结盟,我晋郑为兄弟,也算自家人了。”
晋使再次打量姬足,顿时觉得高深莫测。程氏能得这祭国小世子重用,来日大有可为。这一琢磨,便决定回国之后,去梁氏好好敲打一番。不管梁氏看不看重这桩嫁娶,都要把事情办成了。
这对一青一白的玉诀,是余臣的催命符,也是烫手山芋。晋使第二日一早,便向郑公辞行,回了晋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下,原繁浑浑噩噩出了馆舍,看姬足的目光,阴森得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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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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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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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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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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