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奁就那么开着,武姜的目光聚焦在妆奁最底层。那层只有两格,一格里放着一只坠了六珈的玉笄,篓空雕花,线条流畅;另一格的玉笄,上面却没有任何花纹,浑然天成。两只皆是白玉温润,品质上佳。
彩雀察觉到武姜的动作顿住,空气骤然凝固,立即明白,是玉笄又惹了武姜不快,转移话题道:“夫人当真觉得,那祭国世子可用?他才八岁,应该想不到那么深吧?”
见识了解诗比试的全过程,武姜心中有数,只笑:“君上识人用人,绝对无误。祭足那孩子,聪明着呢。你看今日,他多识趣。君上的意思,他都看得明白,顺坡就驴,可比朝中任何一位公卿大夫,都灵醒得多。”
彩雀立即奉承道:“夫人好计谋。”
武姜自嘲:“哪算得上谋。祭足心里,没准还怪我呢。”
“这……君夫人这番谋划,难道,不是为了拉拢祭国世子?”
武姜拍了拍肩膀,示意彩雀停手,淡漠道:“不,这次,是让原繁认清自己的身份,不是他的,他就算想抢,也无用。”
“夫人这步棋,彩雀是看不明白了……”
武姜捻了袖子,慢吞吞伸手过去,取了那根没有花纹的簪子在手里攥着,面色更冷了些。彩雀不敢再说,立即埋头弓腰。
武姜回忆道:“君上对那女人无意,对原繁,却有舐犊之情。不然,也不会无端端空着院子,尘封多年,连摆设都不曾变过。”武姜阴测测一笑,“这次,收了院子的事,就是给原繁的警告。若他敢逾越半步,坏我儿前途,休怪我心狠手辣。”
“夫人说的是,要不是当年夫人和君上起了争执,那狐媚子……”
啪!玉笄应声而断。
一国嫁公主,陪嫁者数人。刚结婚那年,武姜和郑武公,因为申国和郑国的旧怨,吵了架。当夜,郑武公气急败坏,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怎的,就睡到了陪嫁的女御房里。当然,若郑武公不临幸那女御,那女人终身也就是个女御或者傅母。谁料一夜之间,女御成了娣妾。
爱情的美梦破碎,又被亲近之人背叛。武姜不仅寒了心,还丢了颜面不算,几个月后,又传出娣妾怀孕的消息。恰好遇蛮侵上国,郑武公一心扑在政事上,武姜半年都能没和郑武公说上话。直到十个月后,原繁出生,晋候来会,武姜才意识到,她若不加把劲,别人的儿子,就要继承郑国爵位。
郑武公和武姜的关系,在晋候相劝之下,又和好如初。但武姜越想怀孕,越是怀不上,又熬了两年,肚子才有了动静。等窹生降生时,原繁已经四岁了。青梅竹马的感情有了瑕疵,武姜焉能不恨……没对娣妾下手,没对原繁下手,自觉已占了贤良淑德。
到底是长子,郑武公闲时,也对原繁悉心教导。舐犊情深的画面,刺得武姜心口生痛。但她心中越恨,对原繁越好。因为她发现,她越是宽厚仁慈,郑武公对她便更敬重。这只玉笄,便是郑武公赐下,那娣妾和她一人一只,示意后宫和睦。武姜“欣然”接受,从此得郑武公专宠,再未纳过一人。
这次,郑武公提起爵位承袭,武姜难免担忧。这些年的心酸隐忍,又泛起波澜,翻起旧账来,要将那娣妾在宫中存在的最后一丝痕迹,也彻底抹去。连这玉笄,也不想留了。
彩雀识趣,赶紧转移话题:“祭足一旦察觉这事与夫人有关,难免会对夫人生了戒心,恐迁怒两位公子。”
武姜深吸一口气,稳了心绪道:“祭足人生地不熟的,能知道什么。再说了,这事,是子都去怂恿那孽障的,祭足顶多怀疑我想拉拢小公主而已。”
彩雀笑道:“难怪夫人临走前,还叮嘱公主明日来小寝。原来,是为了转移祭国世子的注意力啊!夫人英明!”
武姜嗔怪:“小嘴抹了蜜似的,看破不说破。”
因为接触得不多,武姜心中的主意,姬足还真没摸清楚。但以姬足的性子,原繁无端端来找麻烦的事,却不可能就此算了。三日之后,约莫原繁也抄好了书,姬足便让祝聃上门去请。
祝聃一脸不愿:“世子,您也知道我脾气的,我去了,准和他打起来。”
风扬笑:“其实,你是抹不下脸,觉得那日胜之不武吧?”
祝聃怏怏道:“叔扬,不是我说,那公子原繁也是个冲的。就算我今日抹了脸皮不要,认命去了,他也未必肯听我的。你想想,那日内竖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是他阿媪生前的住处。咱们占了他阿媪的屋子,他能给我好脸?”
姬足哄道:“其实吧,你上门去是有好处的。第一能显示你的大度;第二,你以后也有个对手。”
祝聃听说有得玩,来了精神:“世子,此话怎讲?”
“你能举两鼎,他都能赢你,是个不错的对手。郑国不同祭国,中军虎士没人敢跟你动真格。难道,你以后就闷着和风扬练不成?”
祝聃接连挥手:“不不不,叔扬太厉害,我完全没机会赢,次次找虐,我可不干!”
“所以啊,人说不打不相识,你摆正态度去请,得了他的好感。以后,他就可以陪你练招了嘛。”
什么对手,明明就是肉靶子。风扬嘴角抽搐,八字胡抖了抖。Χiυmъ.cοΜ
祝聃再问:“那,那我该咋说呢?”
三日时间,彼此都将身份摸了个清楚。原繁性子刚烈,对院子的事绝对会计较,不能无端端上门,自然还得寻个理由。祝聃得了姬足的话,点头啄米般应承。果不其然,原繁听说祝聃上门就来了火。祝聃还没站稳,原繁就要动手打架。
祝聃闪过一击,搂了原繁的肩膀,趁机道:“世子说了,先君先妣去得早,他无父无母,独在异乡。公子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祝聃天生传话筒,说得一字不差。原繁果然立住,再不出手。
祝聃又道:“世子说,如果公子愤懑难平,不愿交往,今后也请离院子远些,不要再去找麻烦。”
“在郑国,他还敢威胁本公子?”
“世子说,你敢无礼,他就敢去郑公面前告状。公子留步,祝聃告辞。”
祝聃走得快,没给原繁反驳的机会。
这明明就是“阳谋”,祝聃心中端赖看姬足算计人,期待着原繁送上门来找虐。若原繁动手,他当然不介意再打一架,反正出了事,都有世子撑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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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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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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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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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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