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和司马对瞪了一眼,又双双扭过头去,俱是一副相看两相厌的模样。
司马还站着,扫视一圈,见姬足还坐在太傅下手不起,又来了气,拉着姬足就要往上位走。太傅立即扯了姬足的袖子,两人又用眼刀拼杀起来。
姬足回过味来,他坐在太傅下手,司马想挨着他坐,就必位于太傅下方。两个争了一辈子的老家伙,在座位次序上,计较上了。
姬足好笑。太傅见姬足明白过来,怏怏放手,端起茶饮掩饰失态,伸手又抓了个空。再一看,司马已将他的那杯饮了个干净,神色十分得意。这一次,司马顺利拉住姬足,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司马道:“世子,那老匹夫说得没错,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不过还有一点,他藏了私。”
姬足睁大了眼,原来,司马早就来了,在外面听了墙角看热闹,不进来。
太傅立即起身反对:“你才藏私,我那是没来得及说!”
司马抢着说:“世子,你别都听他的。世族强势,咱们也可以联合嘛,不要太过担忧。你如今没到婚配时候,就选一家势力最大的,找个小弟……”
“去去去,你瞎说什么,注意都打到世子头上去了!世子才多大,君上都没发话,你敢说联姻?”
“让开!”
太傅伸手来拉姬足,被司马挡开。
司马继续道:“世子,知道祝融之墟吧?”
姬足点点头,回忆道:“祝(zhou)氏,连山氏‘祝融’的后裔。夏朝(前2109年)便被封在祭邑,建都于郐。大河之南,包括河内,郑、卫所在,都是原来祝氏的领地。”
太傅被抢了话,气哼哼的坐下,不再做声。
司马趁机道:“世子说得没错,祝融八姓‘妘,己、董、彭、秃、曹、斟、芈’,算起来,都是祝氏庶系。那两个居心叵测的内竖,董氏和彭氏,就连君夫人,血脉也要低他们一丝。你想想,要是框住了祝氏,这方土地,至少在名望上,就拿下了大半。”
姬足犹豫:“帝王之术,其衡之。天朝追忆先圣,以‘三恪’之礼封禹、夏、商子孙,却忌惮前朝旧臣,不乏打压。殷人永世为奴,祝氏……日子恐怕,亦不好过。”不好过的世族,也就没啥实力。按理说,没啥用处。
司马的黑色长须好似更亮了些,口沫横飞,就溅在那胡子上润着:“世子英明啊!就是因为他们不好过,我们以礼待之,他们才有心感恩啊。若同气连枝,今后祭国的安危,他们也是要出一份力的。旁的不说,那八姓后裔,便不敢轻举妄动了。这和郑公左右联合,是一个道理。他郑国玩儿得,咱们也玩儿得,不是?”
血脉种姓,春秋的桎梏。
举个最贴近的栗子,姬足的先祖“周公旦”。上古是兄弟承袭,周公让位,力主嫡长子承袭的新制度。周天王定下“周公”世代为三公之一。周公旦有八子,由“伯禽”承袭,册封在鲁国,是以周朝历代周公,都是鲁国。所以,后世的孔子推崇“礼乐”,所著《春秋》才会以鲁国国君在位的时间纪年。可见血脉种姓,在周朝如何根深蒂固。
姬足想通关节,眼前一亮:“那如何攻破呢,祝氏,好似不如那八姓活跃,大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司马提醒道:“祝氏嫡孙,祝聃,恰好和世子年岁相当。小儿没心眼,实诚。”
祝聃?姬足大惊。
历史上鼎鼎的有名人物。
这憨头憨脑的家伙,居然敢拿箭射了周平王的肩膀。这是什么概念,说夸张点,就像信仰耶稣的信徒看见了天使,不跪拜行礼,反而把天使揍趴下了一样。祝聃是夏朝后裔,敢对周天子动手,也很正常。
祝聃将周平王的尊严射在地上,将天子射下神坛。从此,周天子的威严一落千丈。这是真正乱世的开始,史书上说,最后,还是姬足去帮祝聃收拾的残局……
没想到,大家居然是乡里乡亲的!
姬足听到这里,已有些坐不住了。一员猛将,甚是难得!
司马捻须轻笑,顺手将胡子上的口水星子,又抹了个干净。他皮糙肉厚,似乎没啥感觉,依旧十分得意:“世子,我说得对吧?是不是个好主意?”
姬足连忙点头,还没开口。
太傅又站了起来,指着司马,破口大骂:“你个不知羞的,明明是老夫想出来的主意!”
“是我说的,有错么?”
“是我想的!”
“世子,你刚刚夸臣说得对,是吧?”
“你,你有辱斯文!”
眼看又要干起架来,司马赶紧拉住姬足,劝:“世子,你听臣的,别听这老匹夫的,绝对不能天天把斯文挂在嘴上。凡事灵活处置,咱不随便欺负人,也不能随便让人欺负了去。那些世家不足为惧,他们要联手。咱们找不到那么多人,就找能压他们的。你尽管去找祝氏,老夫都帮你递了拜帖,他们一准儿不会让你亲自登门,定来宫中,赶紧准备吧。”
以量取胜,和以质取胜,各有各的道理,确实能拼个相当。这谋略,比现代打商战也不差啊,策划总监不过如此。人说家有一老,胜似一宝,大概就是这意思。
太傅气道:“你这老匹夫,还敢指使起世子来,先斩后奏……”
“你好意思说,你在外面传什么,拿老夫当借口,说老夫被世子逼迫。老夫那是被逼迫的吗?老夫那是心甘情愿!”
……
这下子,两个老头是真吵了起来,谁也不服。说干就干,直接在东宫动起手来。
姬足无奈摇头,这架是劝不开了,等他哪日有了风扬的功夫,哪日才能担此“重任”。索性心念一转,干脆出去做自己的事去。出门前,还不忘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和司马筹谋。”
听得身后传来吵架声。
太傅道:“你还讲不讲道理,我那是免得他们盯上世子,明明就是权益之计!”
司马道:“权宜也不行,老夫的一世英名,都被你毁了。”
“你敢对老夫动手?”
司马又掰理:“你刚刚敢训世子,我打你天经地义。”
“你听了那么久墙角,还好意思说,简直厚颜无耻!”
……
姬足好笑的摇头。风扬和羽都围了过来,见姬足恢复了精气神,终于松了口气。
姬足吩咐道:“傅母厚葬,另外,从玉府选些珍奇去,送给太傅、司马和太祝。你二人,也自去选几样,不拘着什么,别越过了那三人的礼就成。”琇書蛧
风扬皱眉:“外面传世子和朝臣不合,世子这样大张旗鼓的,不就露陷儿了?”
“那……”姬足念头一转,“就罢了,明年免了赋税和岁贡。孟春大祭时,多分点祚(zuo)肉去。想必过得三四个月,事情也早都处置妥当了,世族再想闹什么,翻不起浪花来。”
羽和风扬都夸姬足思虑周全,说到领赏,却没太大兴趣。风扬这个从小衣食无忧的也就不说了,可,连羽也无动于衷。
姬足好奇。羽倒是坦白,直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用不着便先存着。风扬嘲讽羽老谋深算,是要累计功勋,来挣个爵位,换后世无忧。
一来二去,这两个也吵了起来。让姬足一阵恍惚,觉得眼前出现了太傅和司马年轻时的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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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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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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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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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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