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胜文素来不喜热闹,但是该有的礼数总是不少的。
但是今岁,却像旧梦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胜叡坚持要用衣冠冢替代朱胜文葬入皇陵。
珺婉和一众宫妃说什么也不答应,珺婉带头站起来反驳胜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堂堂的皇上难道要用衣冠冢不成?”
“是啊!”淑贵妃也喑哑着嗓子说道,“皇上虽说没了讯息,但是不代表……就真的驾崩了……”
胜叡冷冷地看着眼前几个宫妃:“所有的人都亲眼看着皇上和顺德淹死在海里,搜寻至今仍无所获,各位娘娘愿意等,可是天下的百姓不能等。国,不可以一日无君!”
一听说这个,淑贵妃顾不得抹眼泪,问道:“皇上生前没有立下太子,这会子该立谁呢?”
她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果然胜叡讥笑道:“如今皇上尸骨未寒,难道淑贵妃就迫不及待地想拥立新帝登基吗?”
“你!”当着这么多人被一语击中心思,淑贵妃很是窘迫,“二王爷这是何意?本宫只是担心我朝的将来大统罢了。”
“本王现在只想让皇上入土为安。”胜叡喟然一声,“之后的,再说吧。”
见这般状况,谁还敢说什么。
珺婉义正言辞:“素来都是长幼有序,太安身为大皇子,理应继任大统。”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
谁都知道文妃当初与窦梓衾的明争暗斗,这会儿她居然为太安力挽狂澜,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珺婉环视了一下众人,“不管当初发生什么事,但是与太安他们这一代无关。皇上只有四个子嗣,按理说,太安是继任大统的不二人选。”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犯胜叡。
只是她知道,在他做了这么多龃龉的事后,自己根本不希望胜叡能够得逞。
见珺婉当着所有人的面力保太安,胜叡亦深恶痛绝地看了她一眼。
他紧握着拳头,暗暗磕牙。
对于这个女人,他容忍的,退让的已经够多。
但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他放在眼里!
“长幼有序?”胜叡咀嚼着这几个字,“嗯……本王以为,文妃说得很有道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任何人,语气也十分平静。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只见他转身看向太安,一脸沉重:“按照伦理常纲,确是应该由大皇子继承皇位才是。”
太安喃喃地看着胜叡和珺婉,很是奇怪。
孙淑容不是说他们两个要合谋夺取天下么?这么现在又要他当皇上了呢?
虽然不明白皇上具体要干些什么,但身为皇室子孙,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明白皇上是至高无上的一种身份。
“但是此事,还是等皇上的衣冠冢送入皇陵再从长计议吧?”
珺婉说什么也不肯,看着朱胜文昔日穿过的龙袍,心底是挥之不去的悲伤与沉痛:“不,不要落棺。”
她怕,她真的害怕这辈子连他也失去了。
一直不敢开口的方昭仪也说道:“我也以为,让一国之君最后以衣冠冢的形式落棺,确有说不过去的意思。”
胜叡隐着心底的不耐烦:“找不到尸首,莫非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我以为……”缄默着的孙淑容开口了,“如果新帝登基,一切都昭示天下,若果那时候还没有皇上的消息,再以衣冠冢的形式落棺也不迟。”
她这番话,众人听来,自然是为了太安着想。
也对,如果要以衣冠冢的形式落棺,必须得让太安登基。
这点心思,又如何瞒得了胜叡呢?
他冷眼睨着这些女人,阴阴地说道:“本王倒是以为,如果以衣冠冢的形式落棺,那么后宫的各位娘娘是不是也得跟着陪葬?”
众人浑身一颤。
陪葬?
胜叡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道:“经各位娘娘一说,本王也觉得若单以衣冠冢落棺,似乎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若是有各位娘娘陪葬,那么一切就似乎说得过去了。”
几个妃子大气也不敢出。
身为后宫女人,素来就有陪嫁之说。
但此时若真发生到自己身上,只要一想到活生生地被土掩埋,任谁也受不了的。
珺婉刚想开口,却被方昭仪带抢了先说道:“好,届时新帝登基,皇上以衣冠冢的形式落棺迁入皇陵,我甘愿陪葬。”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却足以令在场的人都听到。
很长时间的沉默萦绕在殿内。
方昭仪这是在用自己的命,为太安撑起将来的一切。
珺婉深深吸了口气,刚想说话,被方昭仪一把按住。
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说。
事后,她单独和珺婉在一起,才说道:“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不让你说话吗?”
“不知。”
夜凉如水,寒风骤起。
两个女人缓步走在长廊上,只听方昭仪说道:“就算要陪葬,你也不能去陪葬。”
“你的意思是……”
方昭仪拉着珺婉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就算太安登基了,二王爷会让他如愿吗?如果到时候谁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四岁的太安,怎么去保住自己的地位?所以,不管怎样,你都得活着,不能陪葬。”
“你考虑的很周全。”珺婉抬了抬头,看到乾宁宫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心里又是一阵哀伤,“只是我活下来能帮太安什么吗?”
“谁都知道,二王爷对你情深意笃。”方昭仪叹了叹息,“你又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有你在,太安总是多一点的希望。”
“我们之间的情分,等到了一定的时候,也就荡然无存了。到时候,他不一定会在意我的。”
方昭仪呵呵一笑,带着苦涩:“得之,是太安的幸;失之,也是他的命。”
珺婉停下来,看着她:“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对皇上的情分,是如此之深。”
以前只知道她是一心追在朱胜文后面喊着“表哥表哥”,以及耍些小心机的女人,后来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的,也只有在今晚,才知道她对朱胜文的感情是如此深厚。
原来爱一个人,会让另一个人改变很多。
回到连云宫,珺婉未到门口就听见太初的哇哇大哭声,她心一急,连忙冲进去。
太初跪在地上,听到珺婉进来,哀叫了一声:“娘……”
珺婉一把过去抱起她,质问胜叡:“你为什么叫她跪着?”
“她要杀我。”胜叡冷冷地说道,“你们娘儿俩,没一个想放过我。”
“她只是一个孩子……”珺婉紧紧抱着太初,“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她?”
胜叡一把从她怀里抢走太初,像抓小鸡似的将她举在半空中:“我不是他的爹爹,为什么要容忍这个野蛮无理的孩子?就算先前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对她好的。可是你偏生不领情,我又何须再纵容着太初?”
“你对付所有人都可以,唯独不能伤害太初!”
胜叡睨了珺婉一眼,冷讽道:“这会儿只顾着自己的孩子了?刚才怎么就大义凛然地要为太安出头了?”
“因为我不想让你得逞!”珺婉瞪圆双目,“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胜叡哈哈大笑,良久才停下来:“如果我让你做皇后呢?你会原谅我吗?”
他这是试探,亦是一种对待珺婉的方式。
珺婉摇了摇头:“你现在就离开这里!”
胜叡信誓旦旦:“你能够爱上朱胜文,怎么就不可能爱上我?”
“离开这里!”珺婉重重的口气不容人拒绝。
胜叡终于走了,珺婉一下子瘫倒了地上。
她太累了,累到无法去思考和哭泣。
太初在她怀里渐渐入睡,她将太初放在床上,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心里一阵心伤:“太初,娘一定会好好将你养到长大的。不让你受丝毫委屈。”
蓦然回首,对面有个蒙面的人正紧紧地盯着她,珺婉险些吓得大叫一声。
“你……你是……”
那人解下蒙面的布。
刹那凝结,珺婉惊呆了。
朱胜文看着她:“丫头,朕回来了。”
像是受到惊吓,珺婉张着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朱胜文。
朱胜文走近,来到她的跟前,低头一抹自然的笑:“怎么了?难道这一趟朕回来,你不认朕了吗?”
又呆了须臾,珺婉环上朱胜文脖子:“皇上……臣妾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段时间,她几近陷入崩溃的边缘,若不是因为太初,她也不会留到现在。
“想朕吗?”
“想……”珺婉喑哑着嗓子,“我甚至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朱胜文紧紧拥着她:“怎么可能?朕想你,想太初,还有肚子里咱们的宝宝。”
“皇上……”
“嗯?”
珺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面:“那孩子……没了。”
朱胜文着实愣怔了好一会,方道:“没了?”
经过这么多事,受了这么多煎熬,那孩子没了,也是情理之中。
朱胜文强颜安慰着珺婉:“我们有太初就行了。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珺婉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好一阵哽咽,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朱胜文一脸的沧桑,心疼地抚摸:“皇上瘦了。”
朱胜文覆上她微凉的手:“那你得给朕好好补补。”
珺婉把头低得很低:“皇上是怎么顺利回京再潜伏入宫的?”
“朕上次中箭,虽然差点一命呜呼,但好歹没白捱那一箭。”朱胜文解释说,“当时射朕的,并不是那些倭寇,而是另有其人。只是朕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出来,身体十分欠佳,当时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打探到任何消息,所以只能搁置的。但是朕是做好准备的。”
“什么准备?”
“装死。”
珺婉推了他一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下装死,我险些也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盼着你回来?你只知不知道太初每天都想着爹爹?”
朱胜文被他锤得喊疼:“朕的伤口还痛,你要朕现在真的死吗?”
珺婉白了他一眼:“有这么容易死就好了。”
朱胜文倒下来,脸色惨白:“朕真的痛死了。”
看他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珺婉忙蹲下来拨开他胸前的衣服:“哪里痛?”
“这里。”
“这里吗?”
朱胜文紧紧抓着珺婉的手贴着自己的心口:“看着你们娘儿俩因为朕受了这么多相思之苦,朕心疼。”
珺婉推了他一把却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你这么聪明,难道也以为朕死了吗?”
“臣妾不相信。”珺婉一股子倔强道,“臣妾始终不相信奸诈狡猾的皇上会轻易死去。”
朱胜文的脸变成酱紫色:“舒珺婉,你这是夸朕还是骂朕?”
珺婉抿着嘴,尽量不使自己笑出声来。
她身上特有的幽香传入朱胜文的鼻息,他轻语了一句:“珺婉……”
两人情不自禁地抱作一团。
“爹爹……”
太初的声音惊到两人,朱胜文连忙松开珺婉,朝珺婉看了一眼。
太初见真的是自己的爹爹,又惊又喜,一下子扑到了朱胜文的怀里:“爹爹!”
朱胜文做了个“嘘”的手势:“好孩子,我们说的轻一点。”
太初的小手捧着朱胜文的脸颊:“爹爹,我都想死你了。”
朱胜文用他的胡茬去扎太初:“爹爹也想太初。好孩子,爹爹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淘气?”
“我一点都不淘气,二皇叔很淘气!”太初义愤填膺,“他总是欺负我和娘。”
朱胜文神色一凛:“怎么欺负你了?”
“他不喜欢我,”太初真不愧是告状的高手,“还总是把娘惹哭……”
“这么坏啊?改天爹一定好好教训他。”
“嗯!”太初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最喜欢爹爹了!”
朱胜文将这个最宠爱的女儿抱在怀里不肯松手,过了一会,他说:“太初,爹爹有个秘密想跟你说。”
太初一听说这些就十分振奋:“什么秘密啊?”
朱胜文故作神秘地,悄悄地说:“爹爹回来的事,只告诉了太初这个乖孩子,你绝对不能跟别人说哦,不然爹爹就会没有的。”
他本没有打算要告诉太初,但既然被这个孩子发现也无计可施。
太初听得很是仔细,一听朱胜文说得这么严重,有点迷惘,但随即点了点头:“这是我跟爹爹的秘密,一定不告诉别人。”
“爹爹不在的日子,太初一定要好好保护娘,不让别人欺负娘,好吗?”
太初畏惧道:“可是我打不过二皇叔。”
此话一出,朱胜文和珺婉均啼笑皆非。
这个孩子总是有那么多主意。
珺婉拉了拉朱胜文的手臂:“皇上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朱胜文沉声道:“朕的兵马现在都没有迁入京城,现在整个皇宫甚至京城都是胜叡的人,若果朕就这么出去了,没准会被乱箭射死,所以说什么也得捱到他们入京。”
珺婉有点不安地看着他:“那要多久?”
“十天。”
见珺婉不语,朱胜文轻声道:“十天之后,朕一定会将胜叡彻底扳倒。再也不让你们娘儿俩受委屈。”
“臣妾要皇上好好的。”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太初,但仍紧紧靠着,珺婉殷殷道,“不能出一点儿事。”
朱胜文心一动,将她连同太初都拥在怀里:“今时今日,朕才真正体会到,被心爱的女人牵挂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直絮语到半夜,朱胜文才离开连云宫。
临走的时候太初已然再次睡了过去,他在珺婉的额前亲了口:“丫头,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就像朕和你一路走来,经历那么多的风语。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出现哪些人,朕和你都是一根身上的蚂蚱,怎么分离不了。”
珺婉十分不舍他,但她是个很理智的女人,有些痛心地说道:“臣妾没想到二王爷会是这种人。”
朱胜文呵呵一笑,目光却带着隐隐的狠劲:“没准人家就是这样的人,只是隐藏地太深,瞒过了所有人。”
珺婉叹了叹息:“很晚了,皇上该走了。”
“那个玉扳指,你从太初那里拿来没?”
珺婉“嗯”了一声:“本让太初给我,但是又怕这样一来反而会加深她的印象。如此一来,如果她那天心血来潮说出口,就不妙了。”
“那玉扳指呢?”
“臣妾让太初把那东西埋了。之后又让静儿去调了包。那玉扳指眼下很安全。”珺婉问,“皇上要吗?臣妾现在就去拿来。”
“你先拿着,”朱胜文嘱咐道,“朕现在不方便去拿御玺。如果有机会,你替朕把御玺拿出来,放在三光池的池底,朕会去拿的。”
“臣妾记住了。”
“还有一件事……”朱胜文似乎不舍得松手似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珺婉想了想:“除夕?”
朱胜文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是啊,除夕。也是丫头的生辰,对吗?”
在眼下如此为难的处境,他居然还记着今天是珺婉的生辰。
“朕特地挑了今晚的好日子来找你的。”朱胜文受不了珺婉身上幽香的气息,嘴唇去吻她的玉颈,“珺婉,朕想你……”
珺婉被他吻得一阵酥痒难耐,欲推开他:“这个节骨眼,皇上还没个正经的……”
朱胜文按着她的手:“你和朕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再正经就说不过去了。”
说着他伸手去解珺婉腰间的带子。
“不……”珺婉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着的太初,“皇上,这样不好。”
朱胜文低低一笑,抱着她走到烛台边上吹灭了青莲云纹灯。
“皇上!”
“你如果想吵醒咱们的宝贝太初或是把人给引来就说话把。”
珺婉没辙:“没见过皇上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你认识朕又不是第一天,应该对朕的为人和身子了若指掌了吧?”
珺婉又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碰到她的脸,她的玉颈,她的平坦小腹,朱胜文到底在心底微微叹息。
那个孩子,如果到现在,应该几个月了吧。
就那么掉了,她必是受尽了痛苦与挣扎。
一想到这里,他对珺婉的怜爱更是情不自禁。
“嗯……”珺婉躺在毛茸茸地地毯上,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朱胜文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能闭嘴吗?万一把太初吵醒了怎么办?”
珺婉没好气:“皇上走了不就了事了?”
“朕不想,”朱胜文嘿嘿一笑,“好不容易看见你,朕只想多呆一会儿。”
两人均缄默,均忍气吞声。
直到东方微微露出鱼肚白,朱胜文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除了珺婉母女,谁也不知道朱胜文尚在人世的真相。
后宫正为今后谁来继任大统而头疼脑热着。
谁都不知道胜叡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他正紧密筹措着关于朱胜文衣冠冢迁入皇陵的事。
只有让朱胜文永远在这个世界消失,他才能顺理成章的登基称帝。
见他紧锣密鼓地着眼于此事,珺婉提议:“王爷何必这么心急,不如再等等?”
这一次,胜叡再没有听她的:“我一定要加快速度,免得夜长梦多。”
“你准备让太安登基?”
听她这么一问,胜叡不由一阵冷笑:“我自己有儿子,又怎么会让别人的儿子登基?”
“你!”珺婉气结,“那天你不是答应……”
“你该懂得,那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胜叡轻蔑一笑,“我要的东西,怎么会拱手让人,何况太安还是朱胜文的儿子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宫里的妃子统统陪葬,留下几个孩子,而我自然是登基了。”
自知他如若不让太安登基,是不会有人陪葬的,但他既然敢这么说了,就料到他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珺婉惊问:“难道你是想……”
胜叡难道先把她们逼死,再假借殉情之名让她们都去陪葬吗?
这样一来,该死的人都死了,他也可以如愿以偿了。
胜叡看出她的心思,勾起唇角:“不错,正如你所想的,我要让她们全都去陪葬。”他看着外面,“说起来,今天就能办妥一切了。你只要接纳我,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珺婉,你该明白,我素来是不舍得责怪你分毫的……”
珺婉心惊肉跳,拔腿就往那个关着她们的殿宇跑去。
方昭仪!你不能死!
朱胜文没有死!
你们都不能死!
跑到门口,听见里面嚎哭声,反抗生乱成一片。
忽而听得方昭仪大声道:“皇上!臣妾来陪你了!”
珺婉冲进去,看到淑贵妃,方昭仪,李淑仪,孙淑容,以及其他的几个女人全都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方昭仪!”珺婉一把抱起她,“你不能死不能死!”
方昭仪已经不省人事,其余人也都断了气。
“你醒醒!你醒醒!”珺婉不断晃着她,“你看看我,是我啊。”
时至今日,她都不会和女人去交心。
方昭仪,是她第一个当成朋友看待的人。
方昭仪尚有微弱的气息,她的手无意识地碰了珺婉的手指:“你……你……”
珺婉异常悲痛,泣不成声:“你怎么这么傻……”
方昭仪看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渐渐收敛,最后变得什么都不是,只是凝固在那里,她的手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珺婉大叫一声:“方昭仪!”
她死了。
不止她,淑贵妃等人也都死了。
几个孩子闻讯赶来,看见几个娘娘都倒在地上满是鲜血,都吓呆了。
太双生性胆小,见此情景忙躲在太安身后咽呜哭起来,又不敢哭得大声。
太德则大哭:“母妃!母妃!”
相对而言,太安就显得平静多了。
他心里也害怕,但是看到这些人的死,却也流不出眼泪来。
而是漠然地看着珺婉,这些人是不是她杀死的呢?
珺婉吸了吸气,搵干眼泪,看着这三个孩子,沙哑着声音:“孩子们,这些人都死了。”
太德呜呜地哭:“母妃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珺婉过去抱住他们:“为了保护你们,她们才死的。”
太安问:“那你为什么不死?”
珺婉愣了愣,她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年幼的孩子口中说出来。
“太安,你怎么问这样的话?”
太安有点畏惧她似的,不敢再说什么。
珺婉留意到这个孩子眼中有着一样的眼神在看她,心下狐疑。
太德不认生,趴在珺婉肩膀猛哭:“文妃娘娘……”Χiυmъ.cοΜ
“孩子们,”珺婉有着与日俱增的慈母感,“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们都不要说话,只要跟我我走就行了。我带你们去连云宫,和太初一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大家抬头一看,竟是胜叡。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孩子,最终目光定在珺婉的身上:“你打算养这几个孩子?”
生怕他们受到伤害,珺婉挡在他们面前,沉痛地说:“这宫里死的人太多了。这些孩子是无辜的。”
胜叡不动声色:“可是终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开的。”
看着他,珺婉不禁问:“想想他们,何尝不是曾经的我们。如果当时太后,或者凝太妃要置我们于死地,那么今时今日,我们又在何处呢?”
胜叡略略动容,却也仅是一刹那,他很冷漠地说道:“你不要再用当年的情分来跟我说话。在你心里,对我根本没那份心,为了这几个孩子故意提起过往,这又是何必呢?”
这三个孩子,除了太安,几乎没有人听得懂胜叡和珺婉之间的对话。
他也是似懂非懂,对珺婉更是迷惘。
孙淑容说她和二皇叔是一路人,怎么为了他们又争起来了呢?
珺婉拉着三个孩子,几个人一路哽咽着回到连云宫。
太初见他们几个人都眼眶红红的,尤其是太德,还不断抽噎着,不禁取笑说:“太德哥哥,你怎么又哭鼻子了?”
“我母妃死了。”太德很单纯,简单地道出事实,“我再也看不见她了,呜呜呜……”
太初一愣,问:“娘,死是什么意思?”
“死就是永远和我们活着的人分开了,不能说话,不能吃饭,只能埋在地底下。”
太初退却一步:“我不要死。”说完又呵呵一笑,“爹爹和娘那么疼爱我,我一定不会死的。”
太安很是厌恶她在这个时候还嘻嘻哈哈,皱了皱眉,不去看她。
太初见他不理自己,心里也有气,问太安:“你不是不理我的吗?干嘛来这里?你走!我讨厌你!”
珺婉制止:“太初,不得无礼!”
太安紧握着自己的小拳头,看着太初:“太初妹妹,我错了。”
珺婉愕然于他的表现。
她知道,这几个孩子,只有太安和太初最像朱胜文的脾性。
尤其是太安,更是继承了朱胜文朱胜文深沉与隐忍。
这会儿他这样对太初说话,珺婉不禁匪夷所思。
她在太安面前蹲下来:“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跟太初道歉。”
“儿臣是哥哥,应该让着妹妹的。”
珺婉抚着他的额头:“你真的是个好哥哥。”
太安微微一笑,又看向太初。
太初是文妃的掌上明珠,自己不能惹她生气。
珺婉嘱咐太初:“你带几个哥哥姐姐去玩一会,不许欺负他们,哥哥不许任性。”
到底是孩子,一下子忘了疼痛,太德更是一下子跟着太初就跑开了。
珺婉走进内殿,却看到王玉容抱着子煊正和胜叡争执着:“你就算对我无情无义,可子煊总是你的孩子。难道在你心里还比不过她的太初吗?”
她的容貌起了微微的变化,原本的长脸变得削瘦,可能是照顾孩子太累的缘故。
除了珺婉病瘦的时候更添几分清淡和气韵,其余的人都是难看几分的。
“叡王妃今天怎么有兴致入宫了?”珺婉心里早已算到她进宫来一定是使脸色的,明知故问,“怎么来了也不和本宫说一声?”
王玉容抱着怀里乱动的子煊,把他交给奶娘,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我是想看看,文妃娘娘和我家王爷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了。”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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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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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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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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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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