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雨又不间断地自天上落下来,瑟缩的景象更添了几分孤寂。
珺婉睡得并不安稳,一整晚她都在朦朦胧胧中半睡半醒着。
仿佛在做一个令人惶然的梦,不敢睡着,却又抵不过入秋的寒意与睡意。
朱胜文悄然来到连云宫的时候,看到她正趴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雨。
只穿着一件单色的寝衣,一头的青丝披在后背上黏着她如玉般的肌肤,她将头枕在胳膊上,露出那双沉静的,令人产生心慌的眼神。
她……是在想胜叡吗?
朱胜文暗暗握紧拳头,隔着雨天雾芒,她那一身的冷清,叫他防不设防。
忘了我!
他清晰地记得那封信上这触目惊心的三个字,珺婉像是把她这一生的所有都化在了那三个字上。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保胜叡周全,亦是让她自己跨过一道坎。
以她多年在宫里的经验,自然知道,在胜叡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身为皇帝的朱胜文还没有做出处置,他就是等着珺婉的反应。
这一封信,他知道她是故意写的,故意让自己看到,故意送去给胜叡。
有些事,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只会让大家都感到更加为难罢了。
只三个字,让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似的。
当然只是表面,在心里,谁都没忘,也不会忘。
看着她一直呆呆地看着外面,他到底忍不住走过去,脱下自己那双沾了雨水的龙靴,上了床榻,用被子将她裹在怀里:“小心着凉了。”
珺婉被他抱在怀里,睁着眼睛,却没有看他。
朱胜文知道自己是再难进入到她的目光中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到了心死的地步。
只是他不甘心,如今总算有了他们共同的孩子,难道在孩子还没出生就要让他们两个人变得生分吗?
盯着珺婉,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朱胜文终是将唇覆在她冰凉的脸上,想用他的温度温暖她的心:“你忍心,让孩子一出生就看见父母形同陌路吗?”
他不想再去逼迫她,但是如今的形式,让他不得不去逼迫她。
就让他,再做一些龃龉的事吧。
只要她肯对着自己说一些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是好的。
她如同往常一样没有说话,朱胜文又道:“朕小时候和你小时候,都过得不甚如意,难道你舍得让我们的孩子再受那样的委屈吗?”
他能够感觉到,怀里的人在用手抚摸着她的肚子。
心里不禁微微激动,那肚子里的,是他与她的骨中骨,肉中肉,血中血。
珺婉这才迎视朱胜文,嗫嚅了半晌,她终于开口说:“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像一棵草一样,顺着强风,完全地顺着他。
但是朱胜文却像被击中了什么似的,心里异常难受。
他要的是她的顺从,却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摆布。
“你到底要朕怎么待你?”朱胜文俯视着怀里的人儿,“朕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你还想让朕怎么样?”
珺婉道:“皇上要的,不就是臣妾的顺从吗?”
他无言以对了。
是,要的是她的顺从,如今她照做了,可为何他却那么难以接受呢?
“朕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珺婉一字一句道:“臣妾,确是心甘情愿的。”
四目相对之际,电光火石。
随即,他们的目光都变得如死灰般一样沉寂。
原来,有些东西,等到得到了,并不如预期的那般美好。
日子如水一般从秋天进入冬天。
连云宫从原本一个寒碜的殿宇,渐渐变得应有尽有起来。
别宫有的地热,这里安置了。
宫人也都预备齐了。
外面种满了八棱海棠,使得连云宫更加幽静。
考虑到珺婉是有身孕的人,不宜修缮,连云宫的殿宇仍是陈旧的。
宫里热闹了不少,淑贵妃,德妃,方昭仪都要在年后分娩了,珺婉也因为怀上龙种备受恩宠,后宫那番景象,自是在朝中上下为人所称道的。
淑贵妃和德妃都几乎足不出户了,安心在自己的殿宇了养着胎,倒是方昭仪,往珺婉的连云宫走的勤。
她们两个人因为先后几次轮流帮助,感情也在润物细无声中逐渐亲近了不少。
虽说方念容先前的嚣张跋扈和心机手段都为珺婉所忿然,但是宫里没有永远的仇人?
她与王玉容到底是不同的。
王玉容嫁的是一个王爷,还不懂得要把握身份。
而方念容的夫君却是当今的皇上,她早就看透一切,只要稍有差池,皇上就会六亲不认,处以严惩。
她已经变得安分守己多了。
这样的人,才是为珺婉所喜欢的。
方念容见她总是一副淡淡的,不爱说话的模样,便好生道:“这几日皇上见我往连云宫跑得勤,也常暗地里嘱咐我,要我劝着你,没有什么比身子骨更重要的,文妃不为着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我好着呢。”
方念容见她略带怄气的话,不禁笑了:“依我说,皇上对你总算是上心了,你也不该这样冷脸相待才是。”
她又如何知道,朱胜文之所以会拉下脸来这样顺着她,不过是因为珺婉怀着龙种。
如果她没有怀孕,想必今时今日,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珺婉也懒得解释,看着方念容的肚子:“昭仪行动是越来越不便了,过几天也和淑贵妃,德妃一样安心养胎吧。等我身子好些了,去看你也是一样的。”
方念容用手摸着肚子,女人在怀孕的时候总是会流露出特有的温柔和美丽,此时此刻她亦是如此:“我是坐不住。这几日总觉得腰酸背痛,躺久了就更加。”
珺婉忙道:“宣太医看了没有?”
“哪有那么娇贵?”方念容一笑,“可能……是胎气吧,应该没什么事的。”
珺婉关心地说:“你可得注意了,不要有什么差池。”
方念容道:“从我怀孕到现在,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什么事都有发生。这在任何一个后宫,都是鲜有的。现在……只要能让我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我就知足了。所以这些小苦小累,算不得什么。”wWW.ΧìǔΜЬ.CǒΜ
看着她的一脸宁静,如今的方念容果真今非昔比了,珺婉不禁感慨:“看来方昭仪真的成长了很多。”
方念容微微一笑:“吃一堑长一智,像我以前是太任性了点,也怪不得要吃那么多亏,反倒被人取笑了去。现在想通了,爬的高又如何?如果摔下来,只会更痛。我只想安安心心地呆在宫里,生下属于我的孩子,就知足了。”
听她一言,珺婉也颇有感触:“难为方昭仪有这样一番想法。你这样,也是日后孩子的福气。”
方念容坐久了便觉得酸累,站起来道:“承文妃娘娘吉言,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方昭仪慢走。”
这日过后,方念容听了珺婉的话,的确再也没来过连云宫。
倒是珺婉偶尔去走动走动。
大年三十这日,几个妃子都已经走不了了,只安心呆在各自的宫殿里,再加之二王爷胜叡远在边关,三王爷胜轩和轩王妃在江南未归,因而宫宴甚是低调。
这么多人之中,唯有珺婉是陪着朱胜文一起寿宴群臣的。
很多大臣都等着回去再和家人一起守岁,宫宴也早早地结束了。
寒冷的除夕夜,宫里的烟花爆竹声仍是不少的。
有不少宫女提着宫灯奔走玩耍嬉笑,因是除夕,也没了很多的规矩。
朱胜文送珺婉回连云宫,经过乾宁宫的时候,珺婉看到乾宁宫和边上的文月殿都挂上了笔别宫更美的宫灯,红彤彤的灯芯子,教人把记忆一下子翻回到了曾经。
想不起过了几年了,他们二人,都是乾宁宫一起守岁过年的。
一起从旧一年的最后一晚坐到新一年的第一天早上。
龙辇过了乾宁宫,珺婉才将目光收回,她看着远处的漆黑,不动声色。
朱胜文是抱着她的身子的:“今儿个是除夕,你想要什么?”
珺婉轻轻道:“又是一年过去了,难为皇上记得臣妾的生辰,可臣妾什么都不缺,皇上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朱胜文握住她的手:“你说吧,想要什么?就当是朕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的第一份礼物。”
他既然这么说,珺婉也不好再说什么,佯装想了一会:“臣妾实在想不好,还是皇上看着办吧。”
“嗯。”朱胜文沉吟,“那朕看着办。”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如果是他开口,以她的性格,势必是能讨要多少就讨要多少。
可是现在……她在他面前却变得毫无主见了。
他知道,她这是在暗暗宣告着,他要的顺从,自己都给了,就看朱胜文自己能不能承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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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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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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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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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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