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戚柔是最了解当年兰因的人之一。不仅在脸上动了功夫,衣服,发髻,也都换做了那时兰因的样子。现在这对母女之间,几乎已经是九成相似了,除了宋明月的年纪太轻,身型小了一圈以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不同了。她这个时候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衫,是杭地的双面绣,在织锦的段子上落下了细细密密的针脚,绣出了大片大片盛开的凌霄花。她头上戴着一个幕离,帽沿垂下一圈灰色的步,一直落到下巴核儿处,只能看到细嫩的脖颈,和隐隐约约的一个下巴。
即便只是这样一个角度,也是可以很好的脑补出这张脸的全貌究竟是多么的风光美好了。宋明月百无聊赖的勾着自己的发丝儿,目光在自己的裙角和鞋面上游弋。等了一时,才听到有人来回话,说是贤王妃请她过去。宋明月掀开帘,看到外面是一个提着刀的侍卫,吓了一跳,然后才镇定了下来,慢慢跟着他往牢中走去。走过一条冗长的道路,那种底下深处,阴暗潮湿,带着深深霉味的感觉就席卷了上来。两边的墙壁上的烛火昏暗,左右都是斑驳的痕迹,还不难看出,许多地方都是干涸了的深色血迹。
这个牢里,宋明月虽然没有来过,可是一点儿都不害怕,甚至还有一些熟悉的感觉。毕竟上一世自己临终前的好长一段时间,呆在的地方,就是和这个地方相差无两的地牢!被南宫宴鞭打,被他娶来的青楼女子虐待,自己好像就是他们发泄的一个沙袋。她多少次痛得昏死过去,又被迎头的冷水泼面浇醒,如此反复循环,比折磨的几乎不成人形。
每每想起这样的往事,她就觉得恍若隔世。毕竟,现在的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而那些曾近欺负自己,陷害自己的人,都一个一个被自己拉下了马。最喜欢让自己呆在柴房,对自己冷嘲热讽不已的苏氏,现在也是沦落到了阶下囚的位置。要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人只要做出事情来,总是要遭到报应的。
这些天里,苏氏过得很不好。倒是不是这个牢狱之灾给理她多少苦痛,而是宋忠勇下手实在是太狠,几乎弄掉了她的半条命。牢中的待遇再好,可也比不上外面,虽然一直都有药,一日三餐都供奉着,可是这里头灰暗,潮湿,发霉。铺着用来的睡觉的稻草和被子都散发这浓浓的酸味,有时候夜里还有老鼠窜来窜去,若是不在意,还会被咬上一两口。这样的环境,居然还不是最差的,她甚至不敢想那那最差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午时才过不久,她慢慢吃完了送来的饭菜,正打算靠着墙休息一会,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凛,心想着恐怕是有人要来提审自己。她姓苏的好歹也是混迹过许多地方的人,这点小风浪还是可以挨的过去了。毕竟这些官员都不知道府上的那些风起云涌,她只说自己是妒忌就是了。只要不连累到自己的女儿,多吃一些苦也无妨。宋忠勇始终是和自己一条绳上的蚱蜢,她相信,等他想通了,他始终会回来找自己的。
这样想着,从拐角处走进起来一个人。来人一身藏蓝色的衣裳,裙角上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凌霄花,身型窈窕,头上戴着一个幕离,看不清具体的容貌。可是苏氏的心中,还是猛地浮现了一个名字,几乎不受控制地,就脱口说了出来:“兰……兰因?你,你回来了?”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连忙掐了一把自己,却发现那痛感极其的真实。
转念一想,不对,兰因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回来,一定是弄虚作假!苏氏往后退了两步,把整个儿身子蜷缩到了角落里,脸上的一道红色的肉疤因为恐惧而不断的颤抖着,显得十分的恐怖。她伸出手,指着慢慢走近的人,大声喊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过来!到底是谁泄露了秘密,叫你来扮演兰因来吓唬我!”
“苏媚,亏你还记得我。怎么,不想我回来吗?”来人把头上的幕离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风华万千的脸。她盈盈一笑,笑中带了几分狠辣的味道,“好久不见,你怎么落到了阶下囚的这个境地了?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么。怎么除掉了我,还是过得不好哇。”
“……是你,真的是你!”
苏氏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来人的样子给了她会心一击,顷刻心理防线也都土崩瓦解了。她‘咻咻’倒吸着凉气,努力的睁大眼睛去辨别眼前的人,隐约感觉似乎有那里不同,可是她又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完美无缺的叠合在了一起。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半天,才讷讷说道:“你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还回来干什么?找我干什么?”
“我想你了,就回来找你啊。你不知道吧,我这些年在底下过的好苦,因为死不瞑目,我也不愿意喝孟婆汤,就在那儿当了孤魂野鬼。游历好多年,这才有机会回到阳间一次,这不是,第一个就想着来看看你了吗?”这声音倒是和以前的兰因不一样了,可是更加尖细诡异,到真的像是从地底下爬来的冤魂贵影似的,十分怕人。
不知道为什么,四周又忽然冷了下来,阴风阵阵,吹得苏氏脊背发凉,冷汗都湿透了自己的背。她哆哆嗦嗦的往角落里躲了躲,大声嚷嚷道:“你来找我干什么!要找也是去找宋忠勇,到底一切都是他策划主使的。你自己喜欢上一个没良心的男人,那能怪的了我吗?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想一想,居然还想着和他那种的白头偕老,可能吗!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宋明月微微一怔,实在没有想到苏氏会说出这种话来。毕竟在她的心中,苏氏一直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可是这番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个由爱生恨的人呢?难道……她从前也是真的爱过宋忠勇吗?心头浮现了现在宋忠勇的那张老而狡诈的脸,顿时觉得想不下去了。
罢了,这人的爱恨纠葛她也不想去管,反正自己只要把话诈出来就对了。这样想着,就又提了提裙子,往前靠了两步,唇角勾起了一个凄然的惨笑:“怎么了,我是什么人?我难道就不许爱一个男人吗。你自己就是一个青楼女子,难道要和我比高低贵贱吗?真是可笑。那你呢,你把我挤出了宋府,你自己,不还是落的这样的下场了么?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好歹,我现在是站着的。你呢?“wWW.ΧìǔΜЬ.CǒΜ
“呵呵,夫君他一定回来接我的。不管我是老了丑了,胖了瘦了,我和他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不管他爱我还是不爱我,他总是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的。而你,不过是他的一块垫脚石,拿来给皇上献媚的一个道具而已!你还以为你自己隐瞒的多么天衣无缝吗?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一个所谓的孤儿,可以出手那么阔绰,可以武功那么高强吗?你编的那些谎言,早都被夫君看透了。他假意和你在一起,其实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你。他娶你过门的时候,其实已经和我好了很多些年了。不知道吧,哈哈哈!”
其实想一想,能在青楼中混得不错的女人,品貌应该是不会差的。只是岁月实在是把无情的杀猪刀,现在宋明月不能从苏姨娘的脸上看出来半分当年的风韵犹存,而且还被她这番话恶心到了。再细细一琢磨,心中顿时凉了下来。
如果苏氏说的都是对的的话,那恐怕宋忠勇很早就知道了自己娘亲是玲珑阁阁主的身份。记得四十七说过,十三年前的玲珑阁如日中天,为许多正派人士不齿,不仅是正派人士,朝廷也视为蛇蝎虎豹。所以……是因为那时的皇帝要授意缉拿玲珑阁的阁主,然后宋忠勇用所谓‘美男计’,让兰因束手就擒,然后借花献佛,从此平步青云?
世人都说女人心如蛇蝎,可是宋忠勇的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蛇蝎’‘狠毒’这种字眼可以来形容的了!宋明月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宋忠勇抽筋扒皮,如果不爱一个女人,还要骗她,让她给自己怀上骨肉,又把她视为敝履,就不怕遭到天谴吗?难道痴心也是会遗传的一种吗?为什么自己和经历,居然和娘亲的那么像!
宋明月抑制住汹涌的内心,脸色还是如常,甚至更惨白了:“你说了我就信吗?不……我不相信,他和我说过那么多好听的情话,和我许多那么多的诺言,怎么可能是假的?我还为他怀了孩子啊!是个可爱的女儿,我想,我和他一起生下来的骨肉,一定是个很好的小姑娘,难道不是吗?他如果不爱我,又怎么会让我生孩子呢?”
“哈,你是说你的那个宝贝女儿宋明月?她可是一直在府上被我们当做狗一样的使唤了好多年。前一阵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发迹了,可是有什么?照样有人在背后,想要她生不如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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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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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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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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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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