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默默吃饭把自己当做空气的钟离期这下子没忍住。其实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被自己这对活宝父母挤兑嫌弃,可是……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娘亲要为自己许配婚事。况且,看中的还是……
钟离期搁下筷子,淡淡撇过一眼宋明月,心中涌起了许多种种。起先他的印象是没有宋明月这么一号人物的,虽然说后来聊有印象,但也不多。可是一个月前他们四个人的对话,倒是让他对宋明月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他觉得这个看似柔弱,倍受家中姐妹、后母欺辱的形象并不是真正的宋明月。
而他自己为人坦坦荡荡,所以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这种带着假面具生活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对宋明月谈不上讨厌,但是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说的客观一点,甚至是有一些抗拒。不过奈何她和自己亲娘的关系这么好,他也就跟着给几分薄面。只是……想要他娶她……
“不可能!”
说话的不是钟离期,而是宋明月。宋明月的反应甚至比钟离期还要激动,她直接放了筷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头摇得和拨浪鼓儿一样。
“这……小明月,为什么呀?”戚柔是真的喜欢宋明月,这句话也是早有预谋。而她本想由这句话试探一番宋明月的意思,若是好,那就极好,若是不愿意,那她也可以慢慢去磨。可是谁知,宋明月居然反应的这么激烈,让她觉得她的想法似乎有些行不通。
宋明月也是发现了自己太过激动,不光是戚柔,就连贤王和钟离期都是用这魔爪头脑的神情看着自己。她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的下不来台。
过了一会,她忽然灵机一动,撅起嘴巴道:“干娘~明月现在就是您的干女儿,您要我孝敬你,也不需要那么麻烦周折。况且,我既然是你的干女儿了,和我和世子爷就是兄妹,这……这种乱了天道伦常的事情,别说是做了,明月想都不敢想。”
其实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但是戚柔知道宋明月是真的不愿意,遂就顺着台阶下了:“好吧好吧。你年纪还小,干娘替你考虑这个是有些太早了。先吃饭吧,吃过饭了,叫你阿期哥哥送你回去。往后啊,再说这事。”
……还是没死心。
宋明月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也不想拂了戚柔的好意,只是含糊道:“那就要看世子爷是否有空了,我是听说世子爷繁忙的很。明月也不一定要打搅他……”
“没,没事。我送,这点功夫还是有的。”钟离期虽然不想这样回答,但是碍于身边自己亲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他还是屈服了。
吃完了饭,京城已经变成了一片灯火辉煌。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几盏红灯笼,举目看过去,似乎是练成了一条红色的河流,伴着夏夜的微风,缓缓流淌着。宋明月和钟离期站在府门前,大眼瞪着小眼,相顾两无言。
钟离期看着默然无言的宋明月,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牵了牵嘴角,用鼻音哼出了她的名字,又说道:“我送你走吧。等着我去牵马来。”
“……骑马?”宋明月有点失神,昂起头去看钟离期。果然是一副无可挑剔的好面庞啊,只是此刻这张脸上的眼睛微微眯着,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神色紧绷。她知道,他是在抗拒自己。唉,自己和钟离期还真是有缘无分,活了两世,依旧是互相都看不上眼。
钟离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你想坐马车?可是晚上你不是要接宫中的口谕么,马车太慢。”
“你都知道了?”
“大殷第一美人嚷嚷着要捉鬼驱邪,结果反而闹得自己被泼了一身狗血。虽然没人身临其境,可是各种版本已经传得绘声绘色,成了京城的第一大笑料了。”钟离期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明月,带着一点试探,又带着一点质疑的问道,“宋明月,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什么意思?”
即便修养的再好,再怎么处变不惊,也没有办法接受钟离期会用这种语气来质问自己。说的好听一点是怀疑,说的难听点就是质问,就是指责!宋明月深吸了两口气,努力把那内心那翻江倒海的气恼和委屈抑制下去,逼着自己脑海一片空白。
她顿了顿,抿出了一个平生最好看的微笑,一字一顿说道:“我满不满意,和你有关系吗?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告诉你——不满意。这还不够,只要她柳如烟还在一天,我就不会让她好过一天。钟离期,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
“……”
钟离期一愣,心中顿时有一些后悔。他似乎把话说的太武断,可是由于他心中对宋明月不信任,竟然又有几分相信她的话不是负气,而是接着负气说出真心实意。他一时也不能分辨,只好跟着沉默了一会。良久,才说自己回府牵马。
钟离期的马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大骏马,带着银饰的马具,眼睛明亮而漆黑,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十分温驯。钟离期拍了拍马头:“巡夜,乖。”说罢翻身上了马,牵了牵缰绳,来到了宋明月身边,“上来吧。”
宋明月看到钟离期伸向自己的手,心中有些迟疑不定。其实她是很生气的,刚才钟离期那番话,她全可以扭头就走,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倘若你对一个失望透顶了,是没有太多过分激烈的情绪的,这一点也是宋明月刚刚切身体验过就知道的。况且,她虽然和钟离期注定是不对付了,她毕竟还和他的娘亲戚柔是一对干母女,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宋明月还是伸出了手,也跟着翻身上了马。两个人因为刚才那番不太友好的对话,都变得十分沉默,气氛也像是被凝固了似的,尴尬得不得了。
宋明月并没有去报钟离期,而是自己用力的拽着马鞍,好在钟离期的速度不快不慢,她还能勉强保持住平衡。她揪着马鞍上的鞍饰,抬起头来看钟离期的侧影。三千墨发松散的披在背后,那身藏蓝色的衣裳若隐若现,宽肩而窄腰,腰间悬挂的玉佩因为马儿跑动而叮铃叮铃的脆响。
这样好的少年郎,可惜不是自己。而自己和他,终究是这样落得个相看两厌的下场。宋明月不是一个多么煽情的人,可是每每想起和钟离期有关的种种,又不免觉得觉得触景伤情。七年的时间,已经成了她人生记忆中抹不掉的一部分,那那么久以来带来自己的伤害,失落,绝不是这两个月的春风得意就可以安抚好的。
她真的很不甘心,也很生气。她也不懂,为什么男人就那么肤浅,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大概是因为柳如烟更会骗人,更会博得别人的同情吧,自己永远都是那么的爱恨分明,直来直往,不懂的谄媚逢迎,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装做可怕。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坚强,不需要任何人吧。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wWW.ΧìǔΜЬ.CǒΜ
一路无言,钟离期一路驭马送宋明月回了府,之后又很快的绝尘而去。宋明月脸头都没有回,重新振作好,就回了自己的宋府。
今日柳如烟在宫中出丑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里里外外,当然也包括宋府。苏氏知道了,气的摔碎了两个杯子,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个宋明月连皇帝也见过了,听说还有什么封赏,就算自己对她再不满,现在都不能发作了。可是……每当苏氏看到宋明月那种无辜的脸,就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小贱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下的什么降头,弄的自己一直流年不利,像是犯了太岁似的。
宋尔曦对苏氏一直心虚,因为毕竟苏氏的脸受伤,其中一大部分的罪责在于自己。所以自从苏氏的脸伤了以后,每每看到苏氏生气,总是做贼心虚的想到了自己。她看苏氏坐在前厅一动不动,踌躇了半天,才咳咳两声,说道:“娘……你在想什么呢?刚才宋明月可是路过你直接回自己院子去了。咱们,咱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保不齐今晚宫中就有人过来送封赏了。你娘我这张老脸还不知道要往哪里搁。先叫人赶紧把府中在打扫一遍,没的叫人看了笑话。还有,尔曦……娘亲可是要事先提醒你。现在这个宋明月,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傻乎乎的丫头了。你讨厌她也不要明地里对她如何,万一被抓了把柄,娘亲也不好保你。你先忍一忍,咱们让她风光一阵子,等过几天风头过去……哼哼。”
宋尔曦听到连苏氏也不让自己对宋明月怎么样了,心中又是急又是气,愤愤的一跺脚,不依道:“凭什么!她宋明月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就不能怎么她了!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贱丫头,娘亲,我讨厌她,我恨不得划花了她的脸,把她千刀万剐,丢出去喂狗!娘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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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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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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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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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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