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俞孩回到宿舍之后,她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对着桌上的一扇镜子照着,其实她并不是在照自己,而是在照镜外人。一面镜子的意义,绝不只有容颜的裸露,在她看来,它会折射出另一种五官,或是以后的自己,或是以前或是现在的别人,或是一种梦。她的耳朵里还在回响着刚刚听到的声音“把嘴巴张开给我看一下,坐在这里”,那声音仿佛是安慰正在白天里哭闹的娃娃,带着些数不清的温柔和耐心,而那一抚的摸摸头,更似融化了这一雪的城,让她忘记了冬天该有的温度。
“你在想什么,怎么跟个僵尸一样一动也不动的?”俞孩嘴里吞咽着刚刚带回来的鸡排套餐饭,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在塞满着肉和米饭。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暂时还不能说话,算了,我继续吃饭,你记得吃药。”
俞孩不再理会久深,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好像是噎着了,几下敲打之后,便又顺畅地埋下头继续大口大口地扒着满满的鸡排饭,整个宿舍里充满着一股肉香味,就算是已经吃过饭的人,闻到这个味道也会无法抵抗而受不了。要是在前几天,久深肯定在抓狂,或是早已跑到阳台上,去躲避这里暂时的折磨。可是这次,她很淡定的,像是与它有着几个世纪的距离。尽管俞孩有发现久深一点的不一样,可是她此刻已经被这肉香俘虏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再去管问不能讲话的她,而且俞孩知道久深动不动就会突然安静,已经多少有点习惯了。
久深仿佛听不见俞孩的声音,也似乎闻不到米饭和肉的香味,她在镜子前观望着自己的脸,红红的嘴边,那红不是玫瑰的红,也不是血滴的红,那红仿佛是动心的红。
不知又过去了几分钟,她才终于开始有动作了。她无力地,又慢悠悠地,像仍然在想着什么,转了个身子背对着俞孩,手伸进书包,小心翼翼地,又像是偷偷地,拿出来了一个绿色包装的药膏,放在了镜子的后面。
夜里,在俞孩上床后,她坐在床下一个人对着镜子涂抹着那盒药膏,然后才安心地爬上了床,所以这盒药膏的存在,俞孩一直不知道。
时间在大学里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一个礼拜又过去了,久深也终于可以没有疼痛感地开口讲话了,吐字依旧像以前那样大声。常人都以为她会抱怨这几天没能够张口爽快地发出声音的苦痛,所以认为她的第一句话应该会是“终于可以讲话了”或者是“憋死我了”之类的。可惜了,久深总会跳跃别人的思想,或是惊喜,或是惊讶。
“下午又可以上体育课了,耶耶耶!”
久深在宿舍中央的空地上突然弹跳起来,两只手向两侧欢狂地伸展,像是要飞翔脱离地球一般的兴奋。
俞孩坐在自己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手托着脑袋,郁闷地盯着她看,那眉毛向上怪异地拉着,此刻她的表情很想说一句话,那就是“你是不是有毛病”,可是真实的她却说了下面这句话。
“你是不是傻,我的久深!”
俞孩的腔调里带着浓浓的喜剧色彩,像是东北二人转里的搞笑,她把这句话故意拉长,每个字中间都停顿了一秒,说得缓慢,更增添了搞笑成分。ωωω.χΙυΜЬ.Cǒm
在俞孩看来,她们已经算是过来人了,都经历过大一一年的体育课生活,那滋味,是正常女生都不会说喜欢的。所以大多数女生是不愿意上体育课,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上体育课,尤其讨厌那课前的跑步,两千米的长跑,活活会要人命的,再然后就是讨厌枯燥的体育活动,幼稚而又乏味,让人没有任何激情。因此对于久深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愣是让她有点郁闷,她实在无法想象出这个奇怪的人的想法,竟然会把第一句话语权送给了体育,所以才说她傻。
“我要是傻,那你就是瓜,你是西瓜,冬瓜,黄瓜,香瓜,南瓜,还有木瓜,然后我们就是傻瓜王国!我是国王,你是王后,我们一起统霸天下,雄霸天下,以后就不愁瓜吃啦,多好,而且还可以减肥!”
久深似乎有点疯癫了。
“我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俞孩一脸淡定地说,她的双手也已经放了下来,脑袋也已经转正了,面部表情基本恢复了自然。
“什么问题?”
久深以为俞孩突然一本正经,真是有什么问题要说,所以她也一本正经地走了过去,想要听她讲出来。
“你搞笑的资本已经明显比我多了,所以我决定把王后的地位让给你,你现在既是国王,也是王后,你也就是一个彻底的大傻瓜了,这多完美,记得不要谢我,不然我会感动的,你知道的,我很容易感动的。”
说完这段话后,俞孩还强装着一本正经,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出来。
“再见,我的王后!”
久深噗嗤笑了,右手故意迟钝地在俞孩的面前摇了摇,然后甩过去头,两个搞笑人的对战就此结束。
“啦啦啦!”
俞孩朝她吐了吐舌,二郎腿还不停地抖动着,显得那双脱离地面的脚很是得意。
小玩笑过后便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久深想着今天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吃一顿好的了,于是她嚷嚷着俞孩早早地来到了食堂,而对于中午该吃什么,久深一遍遍来回地挑选着,仿佛有了选择综合症一样。所以当俞孩已经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久深还徘徊在食堂的窗口,没有一点要撤离的迹象。
“许少,感觉这食堂没什么好吃的啊,要不咱们去订外卖吧,这里的菜看着让我真没食欲。”
这里是北食堂,东城大学有南北两个食堂,久深的宿舍区A区靠着北食堂,许啸清和简路的宿舍区D区靠着南食堂,只是今天许啸清和简路两个人刚好来这边的教学楼上课,所以他们就近原则地在这里吃饭了。
“本少爷还没看完呢,急什么!”
许啸清伸长脖子,低头瞄着窗口里的菜,就像猫一样在查看鱼的新鲜度。他一边瞧着,还一边慢慢地移动着,也仿佛有了选择综合症一样。
“这北食堂也真是没救了,你选到什么吃的了吗,反正我似乎看不上。”
简路愁眉苦脸的,还一脸的嫌弃,两只手捂着肚子,不停地揉着。
在一番纠结挑选下,久深也终于挑好了中午要吃的菜,她点了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鱼,一碗红烧肉丸,估计这中间花去了五分钟的时间,而正常人一般只需两分钟不到。看着诱人的红烧汤汁,她喉咙不停地在吞咽。
“糟糕,饭卡忘记带了。”
久深心满意足地端着饭盘来到柜台记账处,只是一摸衣服里的口袋,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带饭卡,身上也刚好没有带现金,俞孩坐的地方离她很远,她的脸瞬间胀得红红的,隐约感觉到在发烫。
“同学,你能不能快一点,不知道后面有很多人吗?”
排在久深后面的一个女生,端着饭盘,不耐烦地叫嚷着,害得久深立刻慌张了起来,非常尴尬而又不知所措。
“阿姨,我可以出去一下,待会来结账吗?”
“我忘记带饭卡了。”
久深的声音很低,整个脸都在发热发烫。
“能不能快点啊!”
那个女生又在疯叫了。
“阿姨,刷我的。”
一张饭卡已经递给了正在结账的阿姨,这个人正是许啸清。
“你们什么意思?”
阿姨反应迟钝地问,手里抓着那张饭卡,迟迟不动。
“用我的卡帮这位女生刷她的饭钱。”许啸清回答。
“哦,懂了,懂了。”
阿姨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他们两个人有阴谋一样。
久深托盘下面的手指,不停地来回划着托盘底部,裸露出的滚烫的脸颊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她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是这个人,想着这个人十天之前为了报复她,让她喝下三杯热咖啡而让她不能讲话,现在却正在帮她,所以不知是真还是假。
“下次记得还啊,我可记着呢,包括你的这个,这个模样,很容易认出。”
许啸清的眼珠转来转去,似在看着陈久深通红的脸,又似在逃避她的脸,他说话的声音依次降低了下去,四周路过的人都在朝他们看,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久深欠了这个男生很多钱呢,而其实只有六块钱。
“好了没啊,刷个卡都那么久!”
刚刚那个叫嚷的女生似乎发火了,眼睛瞪着久深,狠狠地。
“这位女生,公共场所请不要大声叫嚷,这是小学老师就已经教过我们的最基本的道理,OK?”
那个女生顿时哑口无言,默默地逃避了他的视线。
久深朝那个女生望了一眼,见她不再说话了,也就端着饭盘走开了这个十分尴尬而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那个,我下次会还给你今天的饭钱,如果我看到你的话。”
久深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这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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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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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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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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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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