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显脸上笑容放大了,浑浊的眼睛里面似乎带了一抹亮光,总之,和他一开始在安想心中树立的形象不同。
“当然。”靳显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假话听得太多太多了……”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名叫遗憾的东西,安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因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眼睛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姥爷……”安想喊,声音听上去柔柔,带着一种悲悯,“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靳显笑,“你不是已经这样叫过了吗?”
安想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丫头,我没看错吧,你是在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吗?”靳显因为她的眼神而十分疑惑,还带着一种兴味。
他还头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直勾勾的,还不带眨眼睛。
“不是……”安想解释,“我就是觉得您和韩孝有一方面还挺像的。”
“哦?怎么讲?”靳显目不转睛认真的注视着她。
安想低头想了想,说,“你们都有很重的心事,而且爱逞强。”
安想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不是欠妥,毕竟对方是长辈。
但看靳显的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大胆。
她是头一个敢对他评头论足的人,而他也并不反感,反而与她相谈甚欢。
一个小时过去,韩孝一直等在包厢外没离开。
他不清楚这个对他而言几乎是陌生人的姥爷会对安想说些什么,但他担心安想会受委屈,所以一直等在外面。
包厢的门从里面打开,安想看见他的时候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没走?”
韩孝没说话,而是抬眼看向安想身后的靳显。
“那个,姥爷人很好的。”安想注意到韩孝看靳显的眼神有些偏冷,所以急忙解释了一句。
韩孝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她腼腆的咧开嘴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笑,大概是觉得自己忽然没头没脑的那句解释有些奇怪吧。
韩孝仍然没说话,也没再看靳显,而是一把拉起安想的手大步离开。
安想被拽走的时候还不停的回头朝靳显招手,笑得特别的灿烂,而靳显也柔和的看着她,同样朝她挥了挥手。
安想被韩孝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没有一个人。
韩孝放开她后,脸色十分不好,一个人靠在栏杆上,呼吸沉重。
安想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清冷的光华洒下了,将韩孝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特别落寞,安想在背后看着他,忽然很心疼。
她都还没来得及思考,人已经冲过去抱住了他。
她的手从他的腰穿过然后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她想不出有什么话能够安慰这个时候看上去那样脆弱的韩孝,所以只能用力的抱住他,告诉他,有她在呢。
过了一会儿,韩孝轻轻拉开了她的手,转过身来。
也许是错觉,她看到韩孝眼中竟有水雾,不是特别明显。
“他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人。”韩孝轻轻的说,眼神却是挣扎的。
一个人孤独得久了,其实是很渴望亲情渴望朋友的,可他却说不能原谅靳显,也许他自己现在都还很矛盾吧。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安想异常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双手温柔的捧着他的脸。
他朝她苍白的一笑,“有的事情,一辈子都过不去。”
韩孝永远都记得自己与母亲颠沛流离那些年母亲吃的苦头。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靳显。xiumb.com
是他的不信任才逼得他们母子到了这一步,如果不是靳显,或许母亲不会这么早就死掉。
母亲去世以前,他对这个世界还是抱有希望的,母亲死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一丁点儿温暖了。
在他眼中,那些忙忙碌碌的人,都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奔波,他们是每一个人都是冷漠的,无情的。
安想在韩孝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恨意,还有伤痕。
她很想伸手去盖住他的眼睛,然后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是充满善意的,就好比上天将他带到了她的身边。
但韩孝没给她这样的机会,他转身走了,走进了被绚烂的灯光照成白昼的地方。
他的落寞,被他藏在了黑暗的地方。
过去他都是一个人承受着这些的吧,没有人安慰,独自舔舐着结了疤又一遍一遍破裂的伤口。
在韩孝心里,最爱的母亲的死亡成了他的执念。
他怪罪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酒会散场后,安想给萧恒打了电话,因为她和韩孝今天都喝了酒,不能够开车。
路上,韩孝异常沉默,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但安想知道他并没有。
车子在韩宅停下,安想掏出钥匙开门,轻手轻脚的进去。
这个时候刘姨和孩子应该都睡了,她不想吵醒他们。
韩孝的动作也很轻,很轻的换鞋,很轻的走路,如果不是她正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她都会以为他只是一到幽灵,无声无息的飘在她身边。
他的手掌心很凉,但有些湿润,安想一直拉着他到卧室仍然没有松手。
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好像是自己刚才牵着的是一个迷路的小孩,不敢大声的和他讲话,更不敢放开他。她唯恐自己松手他就会变成一缕空气消失掉。
“韩孝,我……”安想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将他的手握得牢牢的。
“我今天有点累。”安想话没说完韩孝打断了他。
他瞧上去真的很累,眉眼是藏不住的倦色,安想本想问些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不忍心了。
“好,那你去洗澡,然后好好的睡一觉。”她大概从来没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韩孝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听见浴室哗啦的流水声,安想心情很沉重。
她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她多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而不是看他独自难过。
第二天,安想没有赖在床上睡懒觉,而是赶在韩孝起床上班以前起了床。
面对韩孝诧异的表情,她笑得特灿烂,“走,今儿我和你一起上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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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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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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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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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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