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他不会来的,没想到是金敏哲亲自监考。
这是季珊本学期最后一场考试,已经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身体严重透支,早上起床却没忘给自己化个妆。
季珊默默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认真答题。
金敏哲坐在讲台边的椅子上看一本书,偶尔会抬头扫视一圈教室,目光极其偶尔地会停留在前排那个亚麻色头发小女巫一样的女孩身上。然后继续低下头,翻着他仿佛永远看不完的论文集。
首尔的梅雨季就这么有个性,可以一边艳阳高照,一边下着瓢泼大雨。初来首尔的时候,让季珊这个北京大妞儿震惊了好久。
空气里弥漫开阳光和雨水的新鲜味道。
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美好暑假就要开始了呢。
按照惯例,答完题的学生可以提前交卷离开。
季珊写完卷子,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起身走向讲台。
金敏哲执拗地望着她,目光里似有深重的悲伤。
季珊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她从来都看不懂他。
季珊交了卷子,像所有学生一样对着他90度鞠躬,用气声说着最高敬语,“教授再见。”
他也像对着其他所有学生一样微微颔首,然后说着像对其他人一样的话,“再见,这个学期辛苦了。”
是真的要结束了吗?
还没有开始就走向结束。
她心心念念的穆云之一样的男人,她自以为是地试图闯进他的世界却最终宣告失败了吗?
季珊出门的时候,鼻子一酸。
可是她才不想要告别呢。
季珊背着书包出了法学院的大门,委屈地瘪着嘴。
臭金敏哲。
韩国男人都是骗子。
骗子。
雨停了。
这场雨季拉开夏日的序幕,民主广场上有灰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起。
季珊走到政经馆附近的时候,听到有个声音兴高采烈地叫她,“季珊?!”
季珊委屈巴巴地回头。
小佛爷正在马路对面,兴奋地朝她招招手。小佛爷背了一只黑色的大书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
季珊忙跑过去,对着教授鞠躬,“教授好!”
小佛爷心情很好的样子,“好久不见啊季珊!”
季珊:emmmm……
明明两周前才去他办公室交过这学期的作业,还被说阅片量狭隘呢……
教授您可真健忘。
季珊说,“是啊是啊。”
小佛爷指着不远处的露天卡座,“坐坐?”
“好呀!”
两个人边走边说。
“又一个学期过去啦,你的‘穆云之’思考得怎么样啦?我可记得你上学期那个片子。”小佛爷“呵呵”笑着。
“当然有进步了呀。”季珊也笑起来。
两个人在卡座里坐下来,刚下过雨,塑料座椅上还沾着水珠。季珊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帮小佛爷擦去上面的水,又认真地擦了擦自己的椅子。
“我以前觉得,穆云之跟女主分开,是因为大环境所迫,不得不为之。但是现在觉得,其实也不是,而是穆云之从前的经历让他封闭自己,就好像他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没有人能够进得去。他也并不打算邀请任何人跟他分享他那个孤独至死的世界。
这种孤独感塑造他艺术家的品质,也剥夺了他此生的快乐。”
季珊说得有点难过。
穆云之是这样,那金敏哲呢?
小佛爷听完,“呵呵”一笑,让季珊摸不着头脑。
“教授您觉得呢?”
小佛爷两手一摊,颇有几分无赖,“我又不是这部戏的编剧,也不是导演,我哪里知道呀?”
季珊吃瘪地鼓着嘴,半晌道,“那您说,您之前给我布置的作业,我完成了吗?”
小佛爷乐呵呵的,“分数都打完了,哪有什么作业,我逗你的啦!”
季珊愣了几秒,难以置信地看着教授。
教授你这样真的好么……
小鸽子正在撅着屁股拼命喝小水洼里的水,又快乐又努力的样子。
季珊笑起来,“教授你有点小坏哦。”
“其实电影啊,现在跟以前还不一样。我们那一辈电影人,讲究挖掘人性,不光是拍给观众消遣看的,还要这样那样地反映写什么,探讨一些关于人生的东西。再孤独的人,也不是神,也有渴望被了解的瞬间,这些神仙下凡的瞬间往往就是你电影最需要的地方。
现在这代人拍电影的,讲究耍帅,这你得跟你们营销课的老师学。”小佛爷笑起来,“每一代电影都有它自己的宿命,电影学院能教你的,其实也只是技术。剩下的东西,要你自己去思考,你还太小了。”
季珊似懂非懂。
小佛爷站起来,“我先走啦!一会儿系里还等着我开会,我们下学期见吧!”
季珊忙站起来,“谢谢教授,您先去忙,我回去好好思考您讲的话。”
小佛爷满意地笑着溜达开去,走出几步路,又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有点惋惜,“这个糖只可惜有点碎了,可是很好吃的。你不嫌弃的话,送给你怎样?”琇書網
季珊心里一阵暖流,忙接过来对着小佛爷鞠躬,“谢谢教授!”
小佛爷笑眯眯地走了。
季珊坐回露天的卡座里。
阳光高照,有隐约的彩虹若隐若现。很多考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过来找地方坐着聊天,还有情侣在不远处对着彩虹说情话。
季珊撕开巧克力紫色的小锡纸包装,轻轻咬了一口,坚果巧克力浓郁的香气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一个人在外面留学的日子就是这样,会因为别人漫不经心的善意而感动得错把他乡作故乡。
其实小佛爷真的是个好可爱的教授啊。
韩国也很好,s大也很棒。
小佛爷的话反复地回荡在季珊耳边,“再孤独的人,也不是神,也有渴望被了解的瞬间。”
啊啊啊啊啊。
不能再想了,金敏哲那个祸害。
再想季珊要疯了。
男人果然是难搞又麻烦的动物。
大二就这样随着刑诉法考试的结束而结束。按规定季珊要去一次出入境管理处延一下签证。
“学校?”
“s大。”
“成绩不好啊。”隔着玻璃,签证官毫不留情地说。
“……嗯。”
“给不给你延呢?”签证官有些不耐烦,“你们这种外国人,仗着自己是外国人,特招进韩国的好学校又不好好学习。”
季珊在心里翻白眼,她拿了奖被几大电影高校争着要的的时候,韩国那帮孩子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而且她大一的时候几乎不太会说韩语,能跟韩语母语者学得一样好才出鬼了嘞。但是签证可是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的,她可不想被来个遣送或者高额保证金——韩国政府为了雁过拔毛,通常材料出现问题的留学生在延签时,会被处以一亿韩币的保证金处罚。
“姐姐,我真的很认真学习了,只是刚来的时候韩语不好才成绩不好的。你看我大二的成绩就很有进步了。”季珊笑得人畜无害,争取着。
签证官看了她一眼,颇为不屑,“你们这种人,平时不努力,一出问题就讨人情。”
季珊开始害怕了,原本还想跟签证官飙戏的她委屈得非常真实,“姐姐给个机会吧。”
签证官看了她几眼,到底是拿过桌角的红色大印,“咔咔”两声印在季珊的材料上,“下次注意吧。”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季珊忙站起来鞠躬。哪里是来办业务,她就是来求人来的。但是谁让她就真的成绩不好呢。
出了出入境管理处的门,世宗路上下了雨。
季珊没带伞,快步跑到了车站,跳上一辆正好赶来的101公交车。
季珊坐在靠窗的位子,默默看着窗外。这个学期就这样结束,原本担心的延签也过了,Rèmo的拍摄告一段落,创业协会的活动也全面结束,下学期在创业学会,她就是“前辈”了,要帮着协会纳新。
下午5点的天因为阴雨而黑沉沉如黑夜。路过钟路,公交车上上来一个韩国大妈,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拎着大大的袋子。她指着季珊,叽里哇啦地讲话,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
季珊正在发呆,听得愣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可能是要季珊让座。
季珊忙站起来,“您坐。”
全车人都在看着季珊。大妈一屁股坐下来,似乎仍有不满,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季珊。季珊听不懂,却能感受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
到底是外国人呵。
她不理解这些人在看什么,也不理解这个大妈到底在指责她一个陌生人什么。这个大妈自己的生活该是很糟糕的吧?所以才对着她一个陌生人这样破口大骂。
季珊脸上火辣辣的,看着窗外,假装听不见,可是越是假装,却越听得清楚。
公交车又一次到站,季珊逃跑地跳下车。
风大雨大,季珊被淋得透湿。
这是钟路的金融中心,宽阔的马路两侧高楼大厦,无尽繁华。巨大的十字路口,红灯停,绿灯行,城市井然有序。
季珊仰头望着天空,硕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向她而来。
季珊张开双手,像个小疯子一般向前走。
看到了吗季珊,人们对弱者总是无情残忍。
她在雨里发誓,明年的今天,一定成为不一样的自己。
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成为有钱的人,
一定要成为她梦想中的导演,
一定要……
季珊想了想自己还有什么愿望,心里浮现出他的脸。
他在讲台上,静静地看着她,四目相对。
季珊脸上都是水,蜿蜒成河。
原来,她这么不想要告别。
路旁的灯光亮起,温柔而迷惘,像乌云下的阿拉丁神灯,听她说此生三个愿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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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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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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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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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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