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珩来到立心福利院。
这里依然很忙碌,接待周珩的仍是上次的老师。
周珩溜达了半个园区,一路上听了不少新园区的规划,这才被接待老师领到院长室门前。
老师敲了几下门,门开了。
率先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顾瑶,而是上次和周珩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青青。
青青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老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青青非常不耐烦的抬了下头,然后看到了周珩。
老师说:“这位姐姐你上次见过的,还记得吗?”
青青的眼神和周珩对上,就在周珩好奇她会作何反应时,却见青青小大人一般浮现出一丝冷笑,还带着点讽刺,随即又发出“哦”的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直接掉头走人。
老师顿觉尴尬,连忙和周珩说抱歉。
周珩笑着回道:“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
等到老师追着青青离开,周珩这才走进顾瑶的办公室。
顾瑶正坐在办公桌前,好似很忙,一双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打着字,同时落下一句:“你先自便,给我一分钟。”
周珩没有应,也不觉得尴尬,先是环顾了办公室一圈,随即来到书架前看了看。
这上面大部分都很旧,有的书页都泛黄了。
周珩抽出一本扫了眼,又放回去,然后来到角落的桌前,拿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最后又折回来,在茶几前坐下,顺手打开茶几上的那本画册。
而这一看,周珩怔住了。
画册的每一页都很厚,尺寸大概有A4纸那么大,而且大部分都画满了。
看画画的水平,应该出自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而周珩翻开的这一页,正中间画的像是一条蛇,四周还画了花草、树叶以及昆虫,蛇就盘旋在纸的中间,身上有很多红色的痕迹,头部有些扭曲,像是裂开了一样。
周珩安静的观察着细节,这才想到上次来立心,刚好见到青青抓了一条死状凄惨的蛇,吓唬其他小朋友的画面。
她还记得当老师第一次问青青,蛇是哪里来的,青青的回答是,在后院发现的,觉得有意思,就拿进来看看。
然后老师又问青青,是不是她把蛇弄死的。
青青的回答又变成了,她发现的时候这条蛇已经死了,以为是别的小朋友弄死的,所以拿进来问问。
显然,青青前后两次的回答是自相矛盾的。
而小朋友看到一条血肉模糊的蛇,一般是不会觉得有意思的,更不要说将它拿起来带进教室。
其实当时在场的人,包括被青青吓哭的小朋友,都知道蛇是青青弄死的。
可青青依然面不改色的撒着谎,而且还笑的很开心。
青青既无法体会到一条生命被残杀时的痛苦,也无法共情其他小朋友遭受的恐惧,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斥责她,唯有在见到顾瑶的瞬间,露出一点畏惧之色。
可是当青青误以为周珩是来领养小朋友的时候,又切换成另外一副天真、可爱的面孔,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样是讨喜的,而且充满了欺骗性。
想到这里,周珩不由得笑了一下,同时抬起眼皮,下意识朝顾瑶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刚好和顾瑶的目光对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忙完了,就坐在那里盯着这边。
周珩一顿,正要开口,顾瑶便从桌前起身,来到跟前,随即靠着桌沿说:“这画册是青青的。”
周珩点头:“看得出来。”
周珩将画册合上,又问:“青青又犯错了?”
顾瑶不置可否的笑了下,说:“她还小,思维和社会适应能力还没成型,还有机会去引导。”
很明显,青青是有人格障碍的,到底是不是反社会人格,如今还不好断定。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青青已经露出苗头了。
其实这样的话题,周珩原本是提不起兴趣的,她对别人的事大多不上心,更多的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去做一些功课。
可周珩却问道:“那你认为,她能被‘挽救’、‘引导’的概率有多高?”
顾瑶似乎有些惊讶,遂如实回答:“很低。”
周珩笑了下,有点故意找茬儿似的,又问:“既然很低,为什么还要做这件事?”
顾瑶看了她一眼,说:“当一个有心理疾病或是人格障碍的人犯了罪,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歧视’,认为这种人就不该活着,甚至不该生出来,而且他们犯罪是没有道理的,全凭情绪,随时都可能爆炸。可若是追溯他们童年时的经历,他们的遗传基因,就会发现其实曾经有过无数次机会可以将他们向正常的方向引导,而不是去激化矛盾。”
周珩点了下头:“因果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内在原因。听上去很有道理,可事实上,往往是先看到一个结果,再去寻找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可寻找到了又如何呢,又不能时光倒流,还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感觉。”
听到这话,顾瑶颇为有趣的看了周珩一眼,眼神中还带了一点研究。
然后,顾瑶说:“你还挺悲观的。”
周珩接道:“是实际。明知道不会成,还是要努力去做,正面想是励志,反面想就是浪费时间。”
顾瑶仍是笑,却没有回答。
她观察着周珩的神态,心里逐渐得出一个结论,同时也想到了过去许多事,许多人。
顾瑶曾经作为心理咨询师,遇到过不少儿童时期被种下恶因,成年后结出恶果的案例,包括她的朋友,甚至还有她自己。
直到现在多年过去了,她心里仍有遗憾,因此在青青的问题上,她的共鸣更强烈。
而如今看到周珩,她又有了一种非常微妙且强烈的感觉,仿佛两条本该没有交集的信号,突然碰到了一起。
只是就顾瑶观察,周珩似乎对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觉察,又或者是觉察了,但并不当回事。
思及此,顾瑶问:“你知道青青上次为什么问你要不要收养小朋友么?”
周珩点头:“知道,她想被收养,想离开这里。”
顾瑶笑着摇了下头,说:“她是很挑剔的。过去老师们也曾经安排过,但她每次都很嫌弃,根本瞧不上对方。像这样主动询问,主动表现,还是头一次。”
周珩“哦”了一声,说:“那就是说,她看我比较顺眼。”
顾瑶接道:“应该说是,你身上有某些特质吸引了她。”
周珩歪了下头,下意识将面具戴上:“顾瑶姐,你的意思是,我和她是同类么?”
顾瑶惊讶的扬起眉,隔了两秒才说:“你现在的样子,真该照照镜子。切换还挺自如的,一下子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顾瑶很直接,但周珩并未介意,只是若无其事的垂下眼。
她自然不能告诉顾瑶,她是周琅,而且一直都在扮演着“周珩”,再说她此行是来做交易的,不是来诉苦的。
于是再开口时,周珩切换了话题:“其实我这次来,是代表我父亲。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末路,以现在的医学没有挽回的办法,唯一可以延长时间的,就是基因药。”
听到这话,顾瑶明显愣了,连看待周珩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周珩就坐在原位,等顾瑶消化完。
随即就听顾瑶说:“你倒是很直接。”
周珩淡淡道:“药方在你手上,你最清楚它的威力,无论是骗,还是哄,只要涉及到它,你都会生出警惕。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直接说。”
顾瑶似是一笑,带着点冷漠:“那我也直接的回答你,这不可能,你让周楠申死了心吧。至于你之前说,有意资助新园区的建设,如果这是买药方的条件,我劝你也不要浪费时间了。”
周珩跟着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她其实早就想到了:“我知道要不来,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只怕真把他逼急了,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毕竟你这里到处都是小孩子……”
顾瑶跟着皱起眉:“你在威胁我?”
周珩摇头,很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顾瑶。
顾瑶狐疑的接过,落眼一看,怔住了。
等她再望向周珩,问:“这张药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周珩倒是很平静:“是我爸给我的,他之前就一直按照这个方子服药,前几个月的确大有起色。后来开始上瘾,效果也逐渐缩减。而帮他找药的人,连同他自己在内,都认为这张药方不够完美,最终版本一定比它要好。”
隔了几秒,顾瑶问:“那他用了多久?”
周珩说:“一年多了,而且在用药之前,他的身体已经非常差了,连医生都宣判了他的死刑。”
顾瑶倏地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周珩问:“怎么?”
顾瑶没接话,很快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药方上标注了几行字,然后又从办公桌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并从里面倒出几个胶囊,用纸包好。
然后,顾瑶将纸包和药方一起交给周珩,说:“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这两样东西你只管交给周楠申。告诉他,我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想动,否则我不会放过他。”
周珩展开药方一看,安静了好一会儿。
药方上的改动并不大,也没有任何成分的添加,反而是在现有的配方上,减少了两个东西,还将其中几个成分进行减半。
周珩琢磨了片刻,又打开纸包看了眼胶囊,忽然明白了:“原来最终版本是做减法的……”
“没错。”顾瑶说:“前面的版本因为力道太大,效果虽然惊人,却也会产生强烈的副作用,对人体的反噬非常强烈。所以后来祝盛西就改换了一条思路,将这种药的效果降低,甚至不惜用自己来做实验。结果证明,药效减半之后,反而可以争取更长的寿命。但同样也是以透支为代价,早晚是要还的。”
周珩跟着问:“这几颗胶囊就是最终版本的样品。”
顾瑶点头应了:“我有没有说谎,你拿给周楠申验了就知道。”
周珩没有丝毫质疑,不会儿就将两样东西收起来,然后落下最后一个问题:“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最终版的药方,对他已经没用了。”
顾瑶瞅着她,遂微微笑了起来:“药效减半,他只会死得更快。除非,他敢将那几个成分加倍,或许还能回光返照一段时间。”
周珩没有接话,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消失了。
然后,她平静的看向顾瑶,说:“谢谢你告知我真相。至于资助新园区的事是我个人的意思,不是用来买药方的。”
这一次,顾瑶没有质疑,遂从桌上翻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这是新园区计划书,你回去慢慢研究。”
周珩很快接过,打开包,将文件夹放进去。
也就是因为这个动作,她看到了躺在包底的几样东西,除了药方、纸包之外,旁边还有她的药盒。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停顿,令周珩做了个决定。
她垂着眼,将药盒拿了出来,同时用余光观察着顾瑶的动作,还当着顾瑶的面,慢条斯理的抠破药板上的锡箔纸,倒出两片药。
而就在她将药片凑到嘴边时,顾瑶的手也从旁边横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周珩故作诧异的抬眼,和近在咫尺的顾瑶对个正着,同时也看到了顾瑶眼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周珩问:“你干什么,顾瑶姐?”
顾瑶却没应,而是拿走她手里的药片,以及桌上的药盒,辨认了一番,反问:“你知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
周珩回答道:“是一直给我看病的医生开给我的。十一年前我遭到过一次绑架,你还有印象吧?就是那次之后我患了PTSD,同时还被诊断为精神分裂,后来一直在吃药治疗。这几年倒是稳定下来了,药也渐渐断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最近又有反复的情况,我就又吃了几次。”
听完周珩的描述,顾瑶的神色却越发狐疑:“你是说这个药你已经吃了几年了,然后逐渐稳定了?”
周珩看似平静的点头,心里却跟着一紧:“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顾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那两片已经扣出来的药扔到纸篓,随即将药盒还给她,说:“周珩,你应该知道,我和你没有仇恨也没有利益冲突,我没有害你的理由……”
周珩一怔,下意识扬起笑:“顾瑶姐,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瑶继续道:“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再碰这种药,也是真心为你好。”
周珩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手上逐渐收紧,将药盒捏得变了形,同时盯着顾瑶的眼睛,说:“我不明白,能不能请你说的清楚一点。”
一阵沉默,顾瑶似乎经过了一番自我纠结,而周珩始终看着她,也不催促,好似就是要等一个答案。
直到顾瑶再度开口,说了这样一番话:“这种药国内没有,而且严格禁止,因为它的配方有强烈的副作用。简单点说,就是它的确有安神镇定的功效,但同时也加重服药者的幻觉,严重的还会引发精神错乱,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的,尤其是原本就有妄想症以及精神分裂的患者。”
这之后,周珩久久没有动静,她就坐在原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瑶,一时觉得耳朵在发鸣,一时又觉得眼前焦距发生错乱,脑子里也是嗡嗡的。
顾瑶的声音忽远忽近,周珩看着她的嘴一开一合,而后好像听到她问了几个问题,包括她的病史,她稳定这几年的情况,以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复的,反复的起因又是什么,等等。
周珩一概没有回答,仍沉浸在这令人震惊的事实当中。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被下药控制了,可反过来说,她也的确知道自己生病了,精神有问题,而那些药也的确可以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周珩闭了下眼,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可是因为此时情绪有些混乱,有些事竟然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恍惚间,周珩似乎听到了有人叫她。
“周珩,周珩!”
她睁开眼,下意识看向声源。
然后,她看到了神色担忧的顾瑶。
还听到顾瑶说:“你没事吧,你怎么样,回答我一声。你先不要想太多,深呼吸,先调整好情绪……”
周珩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两口气,又吐出来,这样反复许多次,等到加速的心跳渐渐正常了,耳朵里也不再发鸣。xǐυmь.℃òm
她这才有些虚弱的问:“我怎么了?”
顾瑶松了口气,说:“你刚才有短暂的失神。”
失神?
周珩皱了下眉头,低头打量自己,这才发现药盒已经被她完全捏成一团。
她松开手,掌心已经红了,药盒上的英文字扭曲着。
顾瑶见状,问:“你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多久发生一次?”
周珩回忆了一下,说:“说实话,我不知道……刚受到刺激的那几年,可能发生的比较多吧,但这几年好像没有过。前段时间倒是有两次很不舒服,第一次我吃了药,还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第二次没有吃,这两次感觉就和刚才差不多。”
听到这里,顾瑶轻叹一声,遂在她身边坐下,非常严肃的说:“周珩,你需要看医生。”
周珩没说话。
顾瑶又道:“我说的是真心帮你,能将的你的病治好的医生。”
周珩没有质疑,只垂下眼,轻声问:“也就是说,过去治疗我的医生,一直都在往错误的方向引导我……”
顾瑶一顿:“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周珩没有接话,又静坐了一小会儿,随即将那个捏皱的药盒放回包里。
顾瑶观察着她的神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事实,需要自己去消化,外人是很难帮得上忙的。
而且在遭受强烈刺激的时候,人是会下意识关闭感官意识的,这是一种应激反应,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在这个时间里,外人的规劝,也很难被听进去。
……
周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立心,那后来的一路上,她都不在状态,手脚有些冰凉,身体有些发飘,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顾瑶将她送到门口,跟她说了一些话,可她却仍是心不在焉。
等到出去了,坐进叫好的车里,没多会儿,周珩就靠着后座闭上眼,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许久过后,周珩被一阵铃声吵醒。
她费力地睁开眼,缓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车上,随即看向前方的后照镜,和正巧看过来的司机对了一眼。
司机的眼神很是古怪,见她醒了,还问:“您没事吧女士?”
周珩没有应,又去拿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作响的手机,很快就看到来电显示——程崎。
周珩喘了口气,将电话接起来:“喂。”
她的声音很低,而且沙哑,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程崎那边笑问:“刚睡醒?你还挺清闲的。”
周珩单手揉着太阳穴,还是觉得脑子发昏,而且情况不太对。
这一刻,她已经丧失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唯有求救的本能还在。
“章鱼……”
听到这声称呼,程崎一怔,这才意识到她的声音很不对:“你怎么了?”
就听周珩说:“我感觉不太好,你能不能帮帮我……”
程崎立刻追问:“你在哪儿?”
周珩皱着眉往前方看,自己仍在路上。
车子就停在一个红灯前。
而司机也在此时担忧的转过头来,说:“女士,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周珩闭了闭眼,利用仅存的意志力思考了一瞬,然后睁开眼,将手机凑到嘴边,同时看着司机说:“请送我去江城医院。”
这话落地,周珩就将手机切断,再度倒向后座。
那阵无力且晕眩的,仿佛要随时昏迷的感觉,很快又一次袭来。
而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会昏迷多久,她只是抓过自己的包,抱在怀里,并利用脑海中最后一点意识对自己说,这里面的东西绝不能让周家的人发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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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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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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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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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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