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珩醒来时已经恢复如初,再没有前一天的萎靡不振,就好像从未病过。
吃过早饭后,周珩到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将头发吹干,看着镜子的自己,脑中还徘徊着前一天的“戏言”。
她跟许景烨说,她想成立一个慈善基金。
这话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也没有真的仔细考虑过要换怎样的生活方式,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一次想起这茬儿,竟然觉得真的可以试试。
等周珩将自己收拾妥当,出门时才想起没有录入指纹,便输入了许景烨的生日,进了系统将指纹路上。
随即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将他的生日抹掉。
几分钟后,周珩坐上袁洋开来的车,车子很快朝立心的方向开。
半路上,袁洋还问起周珩的身体,周珩只说:“没事了,我这身体一向不稳定,说病就病,但好的也快。”
正说到这,周珩的电话响了,是蒋从芸打来的。
周珩本以为,蒋从芸又是来催促她寻找药方的进度,谁知电话刚接起来,就听蒋从芸说:“刚接到慈心的消息,齐明心流产了。”
周珩跟着一顿,反应了几秒,才问:“怎么造成的,自己不小心,还是其他人的过失?”
蒋从芸说:“不管是因为什么,林明娇都脱不了干系。”
周珩没接话,只是看着窗外,神情很淡。
她不是没有同情心,也不是不可怜那个孩子,只不过在概率上来说,它是极有可能保不住的。就算勉强保下来了,再利用现在医学的力量,尽量避免是畸形儿,恐怕生下来也会带着生理上的缺陷。
至于林明娇么,她必然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原本她在许长寻那里已经不同往昔,失去了很多信任,如今再加上这么一茬儿,必然又要扣分。
且不管这孩子是怎么没的,总之她将齐明心送到许家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就没了,难不成许家的养胎条件会比宛新苑还要差吗?
大概现在这会儿,林明娇正在懊恼吧。
只是周珩刚想到这,就听蒋从芸问:“那孩子没了就没了,不过有个事我要问你,你和林明娇之间是怎么回事,产生过节了?”
周珩收回神,笑道:“我们能有什么过节。怎么这么问。”
蒋从芸说:“哦,廖启明说,看到林明娇在医院给许长寻打电话,先是为自己的疏忽找借口,随即又提到你,说这件事你也有责任,你根本没交代清楚齐明心的情况。还有,她说在这之前齐明心已经有流产的征兆,你却瞒着不说……”
听到这,周珩更觉得好笑了。
林明娇推卸责任的说辞,她是能明白的,毕竟林明娇和许景枫有那么多的仇怨,如今许景枫的遗腹子没了,林明娇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
周珩说:“她会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意外,随便她好了,横竖这件事也不是我弄出来的,难不成许家还能怪到我头上?至于过节么,我印象中是没有的,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周珩很快就将林明娇和于真表面上装作不合,私下里又凑在一起咬耳朵的细节,一五一十的告诉蒋从芸。
蒋从芸一听,语气当即就变了:“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东西,我早就说过了,像是这种半路上位的,心机太深,根本不能深交。她们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却时刻算计着捅你一刀。”
周珩没有接茬儿,自然也听出来了蒋从芸不只是在说林明娇和于真,也是在指桑骂槐她母亲梁琦。
恐怕当年蒋从芸就在梁琦那里吃过暗亏。
片刻后,等蒋从芸骂完了,又道:“总之林明娇这个女人不得不防,要是你瞧着实在碍眼,就找个机会把她收拾了。反正她无名无分,许长寻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和周家翻脸。哦,到时候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家里会安排。”
周珩闻言直接挑起眉,一时还真有点“受宠若惊”,遂笑道:“好,如果真有这个需要,我会处理她的。”
这之后,蒋从芸又没事找事的闲聊了两句,才将电话切断。
周珩将手机收好,又琢磨了一下蒋从芸的态度转变,不仅觉得有趣,而且有点古怪。
过去打电话,蒋从芸一向是懒得多跟她废话的,只把重点说完,就忙不迭的结束了。可今天蒋从芸却好像并不着急似的,不仅在林明娇这件事情上主动示好,末了还找补了不少废话,就差和她聊早上吃了什么,以及今天天气如何了。
难道蒋从芸是真的闲得慌?
这个问题,周珩并未深究,靠着座椅眯了一会儿,等到快到目的地时,被袁洋叫醒。
车子很快在立心福利院门口停下,周珩拿起包和手机下了车,向四周看了一圈,不见程崎的身影,更没看到他的车。
周珩对袁洋说:“这里路窄,你出去找个地方停车吧,在车上等我就好。”
袁洋却似有迟疑:“姐,你一个人行么?”
周珩笑了下:“我是来谈事的,又不是来干架的,人多未必方便。”
袁洋欲言又止,却还是拗不过周珩,最后又嘱咐了两句,这才不放心的回到车上。
周珩看着车子缓慢退出去,走进大门。
门口已经有老师迎了出来,见是周珩,分外热情。
周珩也没拐弯抹角,上来就提了捐款和赞助的事,随即又问起顾院长是否在。
老师有些迟疑,先说顾瑶在,又说顾瑶此时有访客在,暂时可能见不了周珩。
周珩也没在意,本来就预料到会吃个闭门羹,或是要等上几个小时,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周珩便说:“那不如我先参观一下园区吧,顾院长那里麻烦您帮我打个招呼,我等到多晚都行。”
老师有些为难,却还是给院长室打了一通电话,小声把事情交代了
不会儿,老师挂上电话,又对周珩说:“院长的意思是,她见完客人,还有一些要紧的事需要处理,可能要到中午才有时间。”
这比她预料的情况要好得多,周珩很快笑道:“那好,我中午再去拜访她。”
之后的两个多小时,周珩除了在园区里闲逛,也会到孩子们的教室里旁听,还去参观了饭厅和游戏室。
负责讲解的老师一路都很尽责,非常有耐心的将这里的孩子们的问题逐一告知。而周珩原本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谁知这一路看下来,还真的看了进去,心绪也不由自主的被孩子们的情况牵动着。
就好比说,会成为孤儿的有这样几种情况,要么就是被重男轻女的家庭遗弃了,要么就是家里无力负担,可能是未婚生子,也可能是偷偷产子,又或者是这孩子有遗传病和生理缺陷等等。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孩子的父母双方,或是在坐牢,又没有亲戚可以抚养。
老师在介绍孩子们的情况时,还讲述了几个小故事,同时还特别提起有些情况特殊的小孩,会拎出来单独放在一个班里,由老师们特别照顾。
而这些小孩,不是有生理残缺,就是有心理问题。
周珩还特意到这个小班里看过,注意到有的孩子是聋哑儿童,还有的患有自闭症或是孤独症。
等出来时,周珩一路无言,就只是皱着眉。
直到来到一条长走廊里,周珩才垂下眼,叹了一声:“如果不是我年纪不够,身体状况也不适合,我也想收养一个孩子。”
老师跟着问:“周小姐看上去很健康,不知道您……”
周珩回道:“我心脏不太好,做过移植手术,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更不要说照顾一个孩子了。”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说辞,事实上周珩自知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像昨天那样因为心理而影响生理,突然发病。
而老师一听是心脏病,明显愣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就在这时,周珩脚下倏地停了。
就见墙壁上挂了很多照片,都是曾经在这里住过的孤儿们,而其中有一张恰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张照片上有五个人,三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女生年龄大些,个子蹿了一大截,而另外四个则年纪相仿。
其实这张照片并没有特别之处,关键就在于这五个人的名字,分别是——陈凌、林曾青、茅子苓、章严云,和季风。
周珩又对应着名字,看向照片里儿童时期的章严云。
老师在一旁说:“我们这个福利院培养出来很多人才,尤其是这张照片里的几个孩子,后来有当记者的,还有当医生的。哦,还有这个,当年收养他的那户人家,经济条件可不一般,后来还将他带出国。”
老师说的自然就是程崎,周珩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那他现在呢?”
老师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应该过得不会差。我也是听之前的老师说的,说这孩子从小就机灵,鬼主意特别多,所有老师都拿他没办法。他被收养的时候都十几岁了,按理说一般不会选择这么大的孩子,毕竟性格已经定型了,不好教。但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却说,就喜欢这孩子的主意正,脑子快。”
周珩不动声色的听老师念叨完,心里也大概有了数,原来立心的人并不知道章严云就是程崎。
思及此,周珩将视线收回,正打算往前走。
这时,就听到走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一声尖叫变成了一群尖叫,全都是小孩子的声音,然后就是哭闹声。
老师一惊,连忙跟周珩说了声“对不起”,就飞快的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周珩也加快脚步,跟着老师来到一间教室,就见好几个孩子抱在一起,挤在教室的一边,有哭的,也有叫喊的。
一位女老师就挡在这些孩子面前,既生气又无奈的看着教室的另一端。
周珩顺着望过去,就见那里站着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可她的行为举止却异常特殊。wWW.ΧìǔΜЬ.CǒΜ
她一只手抬在半空,手上抓的竟然是一条蛇。
那不是玩具蛇,而是真的,虽然已经死了,头部却是血肉模糊,像是遭到过重击,看上去很吓人。
而抓着它的小女孩则异常的冷静,且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老师,又看了看躲在老师身后的另外几个小孩。
不会儿,老师拿着一个纸箱子过来,让小女孩把蛇放下。
小女孩没有反抗,直接将蛇扔进箱子里,还拍了拍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随即小女孩感觉到有其他人在看她,便朝门口望去,刚好对上周珩的目光。
周珩的注意力一直在小女孩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就站在那里和小女孩对视了好几秒。
小女孩也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原因,竟然也盯着周珩看。
直到老师蹲在小女孩面前,问她:“青青,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抓那条蛇,蛇是从哪里来的?”
小女孩却没有看老师,仍然看着周珩,对老师说:“后院发现的,我觉得有意思,就拿起来看看。”
老师又问:“那是你把它弄死的吗?”
小女孩又打量了周珩一眼,转过来看向老师,突然露出笑容,看上去天真极了:“怎么可能呢老师,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我还以为是他们弄死的,就拿进来问问。”
谁知这话落地,对面那几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子,其中就有一个叫道:“你胡说,就是你,就是你,每次都是你!”
小女孩却没理会,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摊了摊手。
她的言行举止,已经超出了这个年龄,早熟的惊人。
周珩走进教室,朝小女孩靠近了两步。
小女孩又一次看过来,还对周珩笑了一下。
周珩只觉得她很有意思,跟着挑了下眉。
就在这时,一道笃定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
接着周珩就听到一个女人叫小女孩的名字:“青青。”
青青看过去,脸色顿时就变了,竟然有一丝畏惧。
周珩下意识转过头,也跟着怔住。
那个女人一袭短发,一身干净利落的休闲装,就站在她刚才站过的位置,表情很淡,双手环胸,就看着青青,看上去仿佛没有情绪,眼神却透着威严。
两人对视了几秒,青青垂下头,眼神开始飘忽闪烁。
显然面前这个女人令她觉得很棘手,她准备开始斗心眼了。
而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顾瑶,顾院长。
顾瑶扫过角落里的几个小孩子,跟老师使了个眼色,就对青青说:“跟我出来。”
话落,顾瑶率先转身。
青青迟疑了一秒,却不得不跟上去。
然而在走出门口之前,青青又一次看向周珩,还露出一点求救的意思。
周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被青青那眼神所“蛊惑”,她想了下,很快也跟着走出去。
走廊里,青青已经来到顾瑶跟前。
顾瑶蹲下身,小声问她问题。
青青低垂着头,同样小声回答着。
周珩没有走进,听不太清楚,就站在几步之外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走廊的尽头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来。
周珩目光抬了抬,起先觉得眼熟,但来人是背对着光,她看不清。
等他走近了,她才从那走路姿势和气质中辨认出来,来人是程崎。
程崎来到顾瑶身后,双手插着袋,居高临下的审视青青。
顾瑶也问完话,起身扫过程崎,说:“程先生,新校区的事比较繁琐,咱们今天也讨论不完,我稍后再和你约时间。”
程崎淡淡笑道:“好,我知道顾院长是大忙人,那就改天再约。”
这话落地,程崎又慢悠悠的看向周珩。
顾瑶也看了过来,直接说道:“周小姐,听说你要见我。”
周珩和顾瑶的目光对上,一个淡漠,一个淡然。
两秒的对视,周珩走上前,漾出笑容:“顾院长,你好,好久不见。”
顾瑶眯了下眼睛,似乎正在回忆什么,随即笑着应了:“的确很久。”
与此同时,周珩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只见青青正仰着头,一脸好奇的看着她,而碰到她的就是青青的手。
青青此举,不仅令周珩感到惊讶,就连顾瑶也是一怔。
可青青却丝毫没有怯懦,更没有犯怵,还非常天真可爱的问道:“姐姐,你是来收养小朋友的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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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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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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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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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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