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柳,对么?”周珩又问。
蒋从芸完全说不出话,若说刚才还有点侥幸,以为周珩是在诈她,眼下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两个女人就这样对坐着,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在蒋从芸又一次错开眼神之际,周珩也再次开口:“都到了这步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周楠申不在了,就算你都告诉我,他也不可能找你算账。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蒋从芸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她看上去很不安,也很烦躁,甚至有点慌乱,可她一声未发,只是表情持续难看。
周珩感受到蒋从芸的情绪波动,却搞不明白她在忌惮什么。
直到蒋从芸无奈的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许家接连出事,梁峰的嫌疑最大,虽然这个人到现在都没露面……至于那个女人,好吧,我承认,就是她。”
蒋从芸又看向周珩:“反正‘周珩’已经死了,那个女人对这个家也没有价值,家里还是会出钱养着她。而且她远离周家已经二十多年了,脑子也不清楚,你要挖掘以前的事,问她也没用,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咱们还按照之前说的价格来算,你看怎么样?”
这番话又好像摆脱了刚才的焦躁,一下子又恢复到原来的蒋从芸,张嘴闭嘴不离钱。
可周珩品了品其中的意思,却觉得蒋从芸是在有意无意的阻止她去找柳婧,为什么呢,既然柳婧脑子不清楚,蒋从芸又在怕什么,难不成一个精神病人还能吐出什么惊天秘密不成?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是被“柳婧”打乱了节奏,蒋从芸后面的废话越来越多,还有些词不达意,显然已经不在状态。
但好歹,大意周珩都明白了,蒋从芸是想让她提防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卷土重来”的梁峰,毕竟许长寻和周楠申都没躲过他的阴招,他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周珩,或是许长寻的第三个儿子。
周珩听了,只觉得蒋从芸过分多虑,既然梁峰和她有血缘关系,哪怕他再恨周楠申,多半也会看在梁琦的份上,放她一马。
至于那些阴招儿,周珩自认没本事防,连袁洋都被渗透了,连于真都能住进许家,她怎么防?
话说回来,梁峰也不是绝对的处于优势,他有要对付的人,也要防着身边的人。
反倒是蒋从芸提到了许景昕,这倒是提醒了周珩。
周珩回到房间里,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吹头发时,盯着镜子里那个皱着眉头的女人,还在想,是不是要选一个适当的时机,将蒋从芸透露的故事告诉许景昕,让他留个心。
如今看来,许景昕要选择摆脱许家的金笼子,这思路还是正确的,且不说金钱和权势会腐蚀人心,就冲着躲在暗处的梁峰,选择远离这一切起码可以保平安。
周珩回到卧室,靠在床头,又刷了一会儿手机。
热搜上炒的热火朝天的,仍是霍雍的绑架案,她这两天关注不多,如今看了一眼才发现,sillytalk最新的爆料,说霍雍的尸块、内脏、器官,已经被警方找到,现在正在侦查案件。
霍家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因为霍雍遇害,他过去干过的那些肮脏事也被一一扒出来,无论是警方还是媒体,这段时间的注意力都会放在此案上。
周珩在网上翻了一圈,也没找到许景烨失踪的相关报道,这说明公关部已经在做事了,兴许为了降低影响,还会在公关之余,趁势甩一些霍家的消息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周珩关了灯,躺进被窝。
这一天下来,精神长时间出于亢奋和紧绷的状态,这会儿松懈了,困劲儿汹涌而至。
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又翻了两次身,很快入睡。
这一夜,周珩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闹闹哄哄,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睡熟,大脑也不肯休息。
到了早上被闹钟吵醒,她只觉得浑身沉甸甸的,好像才睡了一小会儿就天亮了,完全不想起床。
周珩又躺了半个小时,被第二个闹钟叫起,终于趿拉着步子去洗漱。
镜子里的她,看上去比昨天还要疲倦,脸色也不好。xiumb.com
她动作迟缓的洗了脸,换好衣服,又简单上了妆,这才下楼。
一楼饭厅桌上摆着几样早餐,蒋从芸正在吃,见到周珩就招呼她一起。
周珩真有些饿了,也没拒绝,还跟阿姨要了一杯咖啡,就坐在位子上喝了两口清粥。
蒋从芸见周珩还没有完全醒困,便说:“昨天是不是很晚才睡,阿姨说起夜的时候,还看到你下楼去了厨房。”
周珩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这下终于集中了精神,看向蒋从芸。
蒋从芸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怎么?”
周珩这才淡淡道:“哦,如果阿姨真的确定看到的是我,那我应该是梦游了,因为我不记得自己下过楼去过厨房,我昨天很早就睡了。可能是白天的事受了一点刺激。”
这下,蒋从芸也愣住了,直勾勾的看着她。
周珩还没等蒋从芸发问,便说:“前面还有两次,是许景烨告诉我的,再往前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我这几年都是自己住。”
蒋从芸神色变了又变,片刻后问道:“你和许景烨住在一起也没多久,就已经梦游过两次了?都是什么时候?”
周珩说:“昨晚,他失踪之前。还有我从春城回来后的晚上。”
“时间这么近……”蒋从芸喃喃道。
周珩接道:“发作的的确很频繁,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像这样在短时间内就发生了三次,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病要复发了。”
蒋从芸一顿:“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那我应该如何,担心、焦虑,原地打转,这对我现在的情况有帮助么?”周珩说:“事已至此,就算我去看医生,医生的建议也会和原来一样,建议我换个环境生活,减轻压力,远离纷争,积极治疗。只要我还在这个漩涡里,就不利于病情。这么看来,疯不疯全看命,看我的精神够不够顽强,挺过去就过去了,过不去就这样呗。”
周珩话落,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性质,她就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食物,不紧不慢的将早餐吃下肚。
她知道蒋从芸又看了她很久,也知道蒋从芸有很多话想说,可蒋从芸到最后也没说,还十分反常的安静了很久,最后还一言不发的走了。
周珩却没心情去理会蒋从芸的心路历程,她因为没睡好,情绪很低,除了困就是累,只想歇一会儿,这样的症状,后来还是喝了半杯咖啡以后才有所缓解。
周珩在临出门前,又捋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除了去警局做笔录之外,后续可能还要配合警方,在他们拿出搜证手续之后,让他们进许景烨的别墅做初步取证。
对了,她还得去一趟许家。
现在她身份敏感,跟谁私下见面都不妥,自然也不能去接触梁峰或是程崎,却可以让于真带句话。
想到这里,周珩叫了辆车,等车的时间又给袁洋拨了一通电话。
和她预料的一样,仍联系不上。
难不成袁洋打算玩“人间蒸发”了,因为沾手了许景烨的事,所以梁峰安排他跑路?
……
不到一个小时,周珩坐车来到北区分局,做完个人登记之后,又在等候室等了十来分钟,终于有警员将她带去做笔录。
周珩坐在询问室里愣了会儿神,傅明裕就带了一名警员进来了。
周珩跟傅明裕的眼神对上,就听傅明裕说:“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周小姐,今天这份笔录可能会多耽误你一点时间,我们需要尽快可能详细的了解资料。”
周珩问:“傅警官,昨天你说这个案子初步判定是人为,现在你是否已经有进一步判断了?”
傅明裕将几张现场照片摆在周珩面前,说:“经过我们进一步验证,确定这不是车祸意外,是有人开车撞向许先生的车,而且肇事车辆体型巨大,应该是货车。在车祸之后,许先生被人拖出轿车,在地上留下一些血迹,然后就被人带走了。”
周珩一边听着一边试图脑补事发经过,跟着问:“你的意思是,他被绑架了?”
傅明裕点头,跟着反问:“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接到勒索电话?”
周珩摇头:“就算是勒索,我想他们打给许家人的概率更大,我和许景烨没有登记注册,只是订婚,说到赎金,我也没有许家财富。”
这话倒是有点意外,虽说在情在理,可周珩也未免太过平静了一点。
傅明裕看了周珩一眼,又想到前面和她的接触,随即示意警员开始做笔录。
和上次一样,周珩做了简单的个人资料登记,然后就开始回答傅明裕的问题,比如是否知道许景烨跟谁有仇,近日是否和什么人起过冲突,财务上有什么问题,私下都经常和谁来往等等。
周珩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提到庞总,她没有隐瞒的理由,而且就算她不说,警方也有办法从其它途径知道,到时候反倒会怀疑是她故意隐瞒。
“前段时间,许景烨和庞副总起过争执,当时两人在他的办公室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我因为回去晚了一步,没在现场,不知道他们吵了什么,但后来我问过许景烨,听他描述,是和集团业务争斗,以及庞总的家事有关。”
傅明裕只觉得捉住两个字:“家事?具体是什么事。”
周珩说:“那段时间,庞总的女儿出了一点事,具体是什么我不便说,而且我也只是听到一两句,没有求证过。不过庞总似乎认为,他家人出事,和许景烨有关。”
傅明裕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即就提到许景烨昨天的行程。
他出事的地点比较偏僻,附近没有监控,那也不是他从别墅去集团上班的必经之路,怎么会突然让司机开车到那里?
而这一点也是周珩想知道的。
周珩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他也没有跟我交代。我一早就去公司了,早上听他说,前一晚没有睡好,要补个觉晚点再去,我也没有多问。等我知道他出事了,还是林秘书告诉我的。哦,就是林明娇。”
话说到这,周珩又想起一茬儿,问:“他的司机现在怎么样了?”
傅明裕说:“昨天做了手术,但不乐观。”
周珩的思路过了一遍,又问:“刚才那几张照片,能不能再给我看一眼?”
傅明裕眼神平定,又不动声色的将照片摆在她面前,随即就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审视周珩的反应。
她突然提到要再看一遍照片,应该是联想到什么。
周珩垂着眼睛,一张张看的很仔细。
现场照片拍的很清晰,无论是车体受损程度,还是地面摩擦痕迹,包括散落在四周的碎片等等。
车子在爆炸烧毁之前,已经被傅明裕提到的货车撞翻了,背部朝下,这就说明许景烨是被人拽出来的,而且这么严重的撞击,很有可能他当时已经陷入昏迷。
再者,车子虽然烧得只剩下半个壳子,却可以从照片看出来,左边是凹进去的,这说明那辆货车是从左边撞过来,而司机的驾驶座在左边,许景烨也习惯坐在左边。
如果要绑架一个人,犯不着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把车撞成这样,还要费力的将人拽出来,万一许景烨卡在里面呢,岂不是车毁人亡?
还有,这么大的撞击力,万一人拽出来了,身体受到重创,最终导致死亡呢,那带走他的人靠什么勒索?
周珩思来想去,都搞不懂梁峰的动机,他到底是要许景烨的命,还是要用他的生命来威胁许家,如果是前者,那就没必要把人带走,这样的现场足够了,如果是后者,那又何必把现场搞得如此复杂?
这样做,似乎有点前后矛盾。
除非,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比如那辆货车失控了,没控制好力道,或者是梁峰突然改变了主意,又不想要他死了?
周珩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傅明裕将沉默打破:“周小姐是不是想到什么,咱们可以探讨一下。”
周珩这才抬眼,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我个人觉得,单看这几张照片,感觉对方是想置他于死地,而非绑架。”
傅明裕似是笑了下,但笑意很快消失:“这一点也是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到底有多大的仇,要下这样的狠手?”
正说到这,傅明裕的手机开始震了几声。
他扫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对周珩说:“刚传来的消息,许景烨的司机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周珩怔了怔,没说话。
沉默片刻,傅明裕又开始发问,特别是针对许景烨和庞总的恩怨纠葛。
周珩如实回答,直到最后,傅明裕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另外,以你对许家的了解,除了许景烨本人之外,许家的其他人,特别是许长寻,有没有跟谁结过仇?”
问话间,傅明裕的眼神也很直接。
周珩没有躲避,知道躲了反而会惹人怀疑,但同时也在快速做出判断,如何回答最“安全”。
隔了几秒,周珩说:“如果是许长寻的个人恩怨,我真的不清楚。我虽然和他两个儿子都订过婚,但我和许长寻来往并不多,我和许景枫、许景烨也不是因为感情才走到这一步,他们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对我透露。至于许家的其他人,我就更不了解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因为利益相争而引发矛盾的事比比皆是,就算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若说已经严重到要让人断子绝孙的地步,那得是血海深仇了吧。”
周珩推了个一干二净,而事实上,经过北区分局刑侦队的初步调查,无论是信息和通话,还是时间和行程,周珩都与此事无关。
但即便如此,刑侦队也没有将她的嫌疑摘除,毕竟以周珩的身份人脉,她要做这种事,是不会自己亲自动手的,就算找杀手,也不会直接去找,而是由可信的人去帮她办,她甚至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暗示几句,连实据都不会留下。
可问题就在于,周珩似乎没有作案动机。
而刚才周珩的这番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在最后给了一个若有似无的暗示——那得是血海深仇了吧。
傅明裕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再加上和周珩在米红案里的接触,包括夏铭提到她在许景枫案件里的表现,这种种因素融合到一起,令傅明裕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她那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反倒像是出于某种考量,不便透露太多,却又想引导警方的调查。
至于这种引导是故布疑阵,还是她真的知道点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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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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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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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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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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