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这金殿之中最注重规矩礼仪的皇上,今儿不知怎么了,见两人吵得跟菜市场买菜的泼妇似的,皇上也毫无表示,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眼中的神色如一滩死水,看不出半点涟漪。
“…………”
“你……你无耻!你血口喷人……”江中成已被气得说话都结巴了。
“我怎么无耻了?你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我说出来就无耻了?那你岂不是比我更无耻?”方铮彻底恢复了本性,鼻孔朝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金銮殿上显得格外刺目。
“皇上,……微臣还告江中成盗墓!”方铮打算将诬告进行到底,反正潘尚书倒了以后,这家伙肯定也活不了,得罪便得罪了。
方铮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又是一阵哗然,今日的早朝实在是太热闹了,高潮一波接着一波呀,堂堂的吏部侍郎,江中成怎么又多了一条盗墓的罪名?尽管明知两人打着毫无意义的口水仗,互泼脏水诬告,大家仍饶有兴致的看着,如同坐在茶馆里听说书看大戏。
“你……你放屁!”江中成已气得口不择言了。
方铮冷笑:“你还不承认?哼哼,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将自己用的夜壶埋到地里,每天给它浇大粪,一年后刨出来卖给别人,硬说它是秦始皇用过的夜壶……”
“你……”江中成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深深呼吸了几次,江中成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多言,此人是个痞子无赖,跟他吵自己占不到便宜的。
“皇上,方铮此人出身商贾,不学无术,行事乖张,胡搅蛮缠,且品行低劣,粗鄙不堪,臣以为,此人不够资格为官。”江中成的话在潘党大臣中引起了共鸣,不少人点头附和。
“哈哈,笑话!你说我不够资格,我就不够资格了?莫非我当官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众所周知,我的官爵乃皇上钦封,你说我不够资格,言下之意,就是说皇上没有识人之明了?江中成!你好大胆子!你不守臣子本份,竟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皇上含沙射影,你可知罪?”方铮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江中成吓得脸色一白,刚才在皇上面前僭礼,他的心中已然惴惴不安,现在方铮又将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实在令他担当不起。江中成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皇上面色平静,但望向他的目光却是一片冰冷,江中成心下凛然,方铮此人说话,句句拿着皇上做幌子,与此人斗嘴,一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算了,此时不宜再与他斗嘴皮子了,否则龙颜大怒之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吃罪得起的。
“皇上,臣万死!”江中成毕竟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心知再与方铮吵下去,没准皇上真会拿他开刀,顿时非常光棍的直接退出了争吵。
方铮冷冷的扫视了一周,见群臣们都在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有敬佩,有仇恨,也有讥笑。
哼哼,你们这帮家伙尽管恨吧,潘尚书一倒台,你们之中起码有一半得掉脑袋,看谁笑到最后。
“方大人,你弹劾潘尚书的十条罪状,请问可有确凿的证据?”一位大臣缓缓走出列班,一字一句的问道。
此人名叫吴潜,乃监察御史,朝堂言官之首,也是潘党的中坚份子。
“证据?有的有,有的没有,怎么着?”方铮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将吴潜气得窒了半晌没出声儿。
“捉贼拿脏,捉奸捉双,你所说的那些罪状,可有亲眼瞧见?”吴潜冷笑道。
方铮笑眯眯的道:“吴大人的话恕下官不敢苟同,比如说,下官调戏了你女儿……”
见吴潜眉毛一竖,便待发怒,方铮赶紧笑道:“比喻,下官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吴潜重重一哼,狠狠的一拂衣袖,转过头去没理他。
方铮接着道:“……比如说我调戏了你女儿,——对了,你有女儿吗?”
吴潜一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点头道:“……有。”随即察觉失言,但话已出口,只得怒瞪了方铮一眼。
方铮一拍大腿,笑眯眯的道:“有女儿就好,呵呵,有女儿就好……比如说,我调戏了你女儿,然后你女儿把我告上公堂,可她又找不着证据证明我调戏了她。捉贼没有拿到脏,捉奸没有捉到双,敢问吴大人,令千金这算不算白白被我调戏了?”
方铮这话说得比较恶毒,吴潜顿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方大人,你为官日久,不用我说想必也知道朝廷律法,若无证据就弹劾朝廷大臣,实难令大臣同僚们心服,方大人你自己,只怕也会背上个‘构陷大臣’的罪名,朝廷律法乃治国之根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英明无比,纵是对你百般恩宠,只怕也容你不得。”吴潜冷笑道。
嗬,这老小子先拿话把皇上的嘴堵上了,啧啧,智商比江中成高多了嘛。
方铮冷笑道:“吴大人,既然你跟我说朝廷律法,那我就好好跟你谈谈。我华朝律法里有一条,事涉朝廷官员的案件,当由刑部和大理寺会审,将案情调查清楚之后,直接呈送皇上御览。吴大人乃监察御史,言官之首,跟刑部,大理寺八竿子打不着,我倒想问问,你有何资格询问此案?”
吴潜一窒,方铮的话没说错,华朝事涉朝廷官员的案件确实如他所言,自己这个监察御史是插不上言的。
方铮得理不饶人,贼兮兮的眼睛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吴潜,笑眯眯的道:“下官弹劾潘尚书,乃是为皇上尽忠,为百姓除害,可下官却想不通,吴大人此时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帮潘尚书说话,到底所为何来?莫非吴大人与潘尚书私交甚笃,早已暗通款曲?”
朝班中不少大臣“噗嗤”笑出声来。
暗通款曲一般是指男女偷情,方铮却将这个词儿用在吴潜和潘尚书身上,实在太过龌龊。
吴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羞恼之余,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方铮接着道:“潘尚书乃朝中重臣,权势熏天,下官若无证据,又岂敢轻捋虎须?但是,潘尚书横行不法的证据虽在我手上,却不是给你们看的,下官必须直接呈送给皇上,请皇上定夺。”
潘党中人闻言互视一眼,面色阴沉的不发一语。
方铮与江中成,吴潜吵吵闹闹一番,没想到他虚晃一枪,干脆不跟他们吵了,搬出华朝的律法死死的扣住了他们,令大伙儿作声不得。此时若再强自出头为潘尚书辩护,那就不合时宜了,否则皇上会怎么看他们?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方铮煞有其事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恭恭敬敬的交给站在金殿龙椅下方的小黄门,由小黄门直接送到皇上手中。
群臣见状大哗,原以为方铮只是声张虚势,没料到他竟真拿出了所谓的证据,群臣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薄薄的本子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难道说潘尚书真有把柄抓在他手里了?
皇上接过本子,随便扫上几眼,然后合上,沉沉的叹了口气,目光悠远的望向远处,用无限怀念的语气道:“朕与老尚书认识几十年了,对老尚书的为人和德行,朕是非常信得过的,这几十年来,无论大小公私事务,朕都习惯与老尚书商议,朕待老尚书亦师亦友,私交甚深,实在不信方铮弹劾老尚书的这些罪状。老尚书上回欲辞官归乡,朕因不舍他离朕而去,故而未准,万没想到,没隔多久,却有人弹劾于他,实在是无妄之灾啊……”
皇上这番话说出来,包括潘党中人,满朝大臣皆为这君臣相得数十年的深厚情谊感动不已,皇上还是念旧情的,潘尚书能在皇上身边相随数十载,位极人臣,充分的反驳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不少大臣面带愧色,早朝之前他们听到一些关于皇上和潘尚书的传言,说什么皇上要对付潘尚书了,当时他们还信以为真,如今听完皇上的这番话,为自己误信谣言惭愧不已。
顿了一下,皇上冷眼看着殿中群臣的反应,接着道:“……但是,国有国法,方爱卿既然上了奏折弹劾潘尚书,就要按我华朝的律法来办,律法面前,王子与庶民平等。朕责成刑部刘尚书,以及大理寺赵寺卿亲自出面审理此案,务必要将此事查明,希望你们能还潘尚书一个清白!”
朝班中走出两人,凛然应命。
皇上冷冷的扫了方铮一眼,淡淡的道:“方爱卿,弹劾潘尚书的十条罪状是你提出来的,你最好求神拜佛希望这些罪状能坐实,潘尚书乃国之重臣,为华朝的百姓操劳一生,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潘尚书都是德高望重的,若然查出你所说的这些不属实的话,那么无端构陷大臣的罪名,你可就担定了!听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皇上声色俱厉,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静谧的大殿上回荡,龙颜大怒,天下皆惊,满朝文武尽皆变色,齐齐跪倒高喝道:“皇上息怒!”
皇上冷冷的瞪了方铮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方铮似乎被吓住了,浑身不自禁的一抖,跪在地上呐呐道:“皇上,微臣刚才所奏的那些,其实……或许,可能也不太完全……”Χiυmъ.cοΜ
方铮一边说眼珠子一边乱转,显得很是心虚的模样。
皇上冷笑道:“既然奏折已呈上,你告潘尚书一案便算成立了,此时再反悔,已然晚了!刑部与大理寺若查出此案不实,你就等着被问斩吧!”
“什么?”方铮一脸震惊的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皇上:“没那么严重吧?告个状而已,有必要砍脑袋吗?”
“哼!你刚才与吴御史谈律法,谈得很好,那么朕便再告诉你一条律法,凡诬告大臣者,一经查实,则与诬告罪名反坐之。”
“何谓‘反坐之’?”方铮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问道。
吴潜这时走了出来,冷笑着解释道:“反坐之,就是你告潘尚书的那些罪状够得上什么刑罚标准,这个标准便会加诸到你头上,比如说,你告潘尚书欺君罔上,这是杀头的罪名,若查明你是诬告,那么便要杀你的头。”
吴潜和潘党中人这下得意了,瞧方铮那副心虚的模样,看来他所呈上的那些所谓证据,恐怕不足以告倒潘尚书,此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知朝堂凶险,以为弹劾大臣就像吃饭喝水般容易,天下事岂有那么简单的?这回便好好看看这位少年得意的臣子怎生掉了脑袋。
方铮听到吴潜如此一说,不由浑身一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道:“吴……吴大人,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吴潜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加笃定方铮告潘尚书乃是信口开河,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持,刚才担的那些心事算是自己多心了,想及至此,吴潜冷笑道:“皇上说过了,国有国法,方大人,且让吾等拭目以待吧。”
方铮顿时面如土色,转过头来,哭丧着脸道:“皇上,微臣能否拿回刚才那份告潘尚书的奏折?微臣刚刚想起,好象有个标点符号打错了,想拿回来修改一下……”
皇上怒道:“臣子上给皇帝的奏折,宫中须得存档备案,想上就上,想拿就拿,你当国家大事是儿戏么?”
方铮眼眶一红,低着头委屈的道:“……皇上,我错了,真的……原谅我吧,微臣不到二十岁,其实还只是个小孩子……”
群臣纷纷鄙夷的望着他,看到方铮的表现,满朝文武到此时终于确定了,方铮原来真的是诬告。所谓的潘尚书十大罪状,只是这个毛头小子挟私怨公然报复潘尚书而已。
皇上淡淡的道:“有的错,犯了就不能改了。今日为了让各位爱卿心服口服,朕决定,在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潘尚书府上,朕会派兵日夜保护尚书府,以免有人以为老尚书湮灭证据,互串口供,坏了老尚书的一世清名,也为了防止某些心怀不诡的人,情急之下,对老尚书和他的家人造成伤害。”
毫无疑问,皇上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指方铮了。
皇上对潘尚书恩宠至此,令群臣觉得感动不已,群臣纷纷跪拜高声道:“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少数几个潘党中的核心成员,在听到皇上派兵保护尚书府后,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方铮仍是一副悔恨无比的模样,趴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口中不停的道:“皇上,求您了,您把奏折还给我吧,我书读得少,真的打错标点了,您让我修改修改啊……”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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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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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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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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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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