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来,仔仔细细地擦拭过她身上每一个地方,所有的血渍都擦干净了,宋祁渊才把人抱起来,一时觉得她轻得过分。他就这麽抱着人,一步一步出了画舫,出了芦苇荡,直到白马狂奔过来,用嘴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低头去看怀中的女子,却发现了一线泪痕。
阮歆媛还没醒,是他竟然落了泪。他把阮歆媛抱上马去,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一路轻轻慢慢地回了相府,路上的行人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他一概不管,也一点不理,只轻夹马腹,便疾驰而去,像一阵白色的风。阮世光没回来,苏氏也在自己院子里,整个相府都安安静静的。他回到了阮歆媛的院子,感觉自己筋疲力尽,这个世界让他绝望。
然而他捧着阮歆媛的力道还是轻柔的,甚至像捧着什么绝世的名瓷器,侍女惊呼着围上来,宋祁渊摸了摸她垂下来的长发,在眉心落下一个怜惜的吻,才沉声吩咐璃月,音色甚至有些沙哑。xiumb.com
“好好照顾你们小姐,给她洗一个澡,然后让她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先走了。”
阮歆媛觉得,最近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不对劲。她只记得自己与阮语嫣、阮梦舒一起喝酒,那酒又香又醇,她不知不觉间就醉倒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原来的衣裙已经换下了,那几支钗也不见了。她随口问了几句连衣,连衣也只支支吾吾道那身衣裳被吹到花间泥里,洗不净便丢了,钗是她不小心丢到地上砸断的。
阮歆媛十分疑惑,还想再问,连衣已噗通一声跪下了,泪眼婆娑道一句小姐莫要再问了。阮歆媛素来是个疼惜下人的,眼看不能得出答案,一时心烦意乱挥手叫人退下。
她一摸腰间的香囊,发现也拽断了,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璃月已巧笑嫣然踏进门来,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笑道。
“连衣姐姐最近心也是粗了不少,怎的洗个衣裳,把小姐的药囊也洗了,如今湿透了,我想着也是不能用了,故而新装了一个,小姐快快系上吧。”
阮歆媛淡淡嗯了一声,美丽的脸上凝重而冷肃,低头把香囊系上了,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五色丝线,不由眼神闪了一闪,男人粗心看不出来,她还能看不出来吗。虽然两条链子看似一模一样,但她给宋祁渊那一条,编进去了自己一缕发丝。她出门那一天怕弄脏,特意卸下了,如何宋祁渊这一条,现在却出现在她手上。
阮歆媛细细地抚摸手腕上那一串链子,忽的一笑道。
“怎么这样害怕,倒像是……你们瞒了我什么似得。”
她言语温和,然而眼神锋利极了,两人不由低下头去,就听见阮歆媛继续发问道。
“那我的笛子呢?”
璃月赶紧双手将玉笛捧上,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她,阮歆媛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伸手把玩了一下,摸到那个熟悉的媛字才顿住了,又慢慢笑开。
她本来极冷肃的神情一瞬间化开了,如春风化雨,随风入夜,温柔得让人心动,自己的心却一点一滴地沉下来。她开始仔细回忆自己当天一点一滴的经历,当过这一行的人对自己的记忆都有过特殊的训练,就是为了确保自己回忆的时候不能放过任何细节,但那天的酒确实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对于事物的感知很是模糊。阮歆媛揉着太阳穴想了半天,也只觉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仿佛一片漆黑。
醒来的时候身上很舒服,应该是璃月和连衣她们给自己洗了个澡,身上那些痕迹睡了一觉之后都淡去了,阮歆媛又是个练武的向来不管小磕小碰的,只觉筋骨酸软,也只以为是醉酒过度,当时只喝了一盏醒酒茶,她立刻又沉沉地睡过去了。阮歆媛捋起衣袖来,却没有察觉到什么。萧越泽当时小心得很,所以痕迹都不太重。
璃月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无意识地搓了搓衣摆,才道。
“小姐?这几日我看云来楼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呢。闷在家里也挺没意思的,不如我们陪您出去走走吧。”
阮歆媛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叹气道。
“起来吧,瞧把你们吓得,出去走走也好。”
说话间连衣已一骨碌爬起来了,殷勤为她取来一套青竹深衣男装。阮歆媛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这天儿换衣服换发髻折腾得很,我就这麽出去吧,戴个面纱即可。”
她话说的快,去的更快,一块白纱覆面,已登上马车去了,璃月和连衣赶忙跟上。云来楼依旧是旧日模样,客似云来。说书先生一敲惊堂木,便捋了捋胡子道。
“今日老朽一谈金瓶梅,虫二无边,诸位请细细听来。”
阮歆媛捡角落坐下了,吩咐小二上一壶香茶,五香瓜子酥花生,再来几盘水果和黄金糕。璃月一听这故事脸色都白了,偷偷扯了扯连衣衣袖。
连衣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慌,说书先生折扇摇了又摇,讲到王干娘引那金莲来,说是缝缝鞋底,吃些水酒,西门大官人却已在房内等她了,摸人小手上下调戏之。阮歆媛一顿,突然打了个喷嚏,灌了一口热茶仍觉得身上发冷,脑中模糊地闪过一个片段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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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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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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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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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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