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头发都被这堆儿女愁白两根。
他思量半晌,坐卧难安,正要提笔写一张清净经来定神,刚蘸足墨水猛然想起什么,脸色隐隐变幻不定,任凭墨汁滴下渗透宣纸,脑中却开始回想权真大师所言。
那日之后,他又私自去见了权真,老僧入定如枯松,指作拈花,敲定木鱼足足九九八十一声,待洪钟声磬然响彻,方才睁开一双慧目,念珠四散如雨,他道。
“施主可知何谓天命轮回?你的女儿,就是命中注定之人,水泼不灭,火烧不侵,金铁之物不能降服,她将会拥有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高地位。”
阮世光越想越复杂,骤然间不觉,竟生生折断了一支狼毫笔,这才清醒过来。一看沙漏已是二更天,明日还须得上早朝,不得不睡一会儿养足精神,这才解了外袍,和衣而卧。Χiυmъ.cοΜ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已有宦官宣旨捧衣前来,说过几句客套话,便尖声细嗓道。
“阮姑娘是个有才的,既得了皇上赏识,便快快穿上随杂家入宫去吧。皇上昨个儿也乏得很,今日早朝晚了些,正能赶得上,姑娘可不要白白耽误了时辰。”
阮歆媛自是领旨谢恩,向连衣使了个眼色,她忙道。
“这位大人从宫里出来,定是十分辛苦的,不妨坐一坐,先喝上一盏清茶。我们小姐素来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绝误不了时辰,还请大人在此稍后片刻。”
说完趁接过盛衣托盘之际,已巧妙地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宦官脸色缓了些,脸色堆起一点笑意,一扫拂尘自位上坐了,便等着阮歆媛换装完毕,此刻天又落了雨不好骑马,索性还以马车代步。入宫自然不能带什么丫鬟小厮的,阮歆媛听着车轱辘缓缓响动,抄手拢在袖子里,坐得稳如泰山,脸上神情也平静得很。过了几炷香功夫,估摸着车马已过了太和门,这才掀帘往外一瞧,天色阴阴沉沉,风雨已倾盆而下。
金銮殿内,已点起数百支粗大蜡烛,又焚了香,湿润水汽仍不住地从透气窗棱刮卷进来,添得殿内也有些阴湿气息,诸臣已站定朝位,静等圣上议事。阮歆媛依宦官提示,先寻了个偏僻位置站定。众人见她身量不高,又低着头,想来是什么新晋的小官,也未多加注意。
萧战来时,百官轰然跪拜三呼万岁,他随意挥了挥手道众卿平身,便由六部开始汇报近来政事,说至一半,终于有人谈及近来雨水多发,如何治理一事。萧战嗯一声,定睛一瞧座下臣子,乌压压一片纱帽,委实看不出阮歆媛何在,便道。
“阮家长女阮歆媛何在?朕已封此女为四品中才人,特理此事。”
萧战既已宣召,众朝臣便听得一道清灵声音忽起,如空谷黄莺,啼之婉转悦耳,自人群中缓步而来,但见她一身浅紫圆领袍衫,通身绣仙鹤流云,头戴六旒进贤冠,佩一把金饰剑,长揖为礼,随即缓缓抬起头来,真是说不出的清贵逼人,活脱脱是哪家士族的小公子。
此女正是阮歆媛,她倒头拜道。
“启禀陛下,臣不才,幼时曾蒙空真寺住持提点,于天文地理,山川河流一事倒有些心得,此次天降良雨,臣必定尽心竭力治理此事,不负君恩。”
她言罢便以头叩地,以表自己决心之坚。
阮世光看着很不是滋味,却已有一红衣老臣出列,手持玉笏板道。
“陛下,万万不可!这阮歆媛乃是女子,前些日子外朝来贺她敬献一舞,便搅得那使臣神魂颠倒,有此红颜祸水,怎可存于朝廷,还堂而皇之上朝议事!”
萧战一笑,有些乐了,估摸着自己是有好戏看,烦闷心情稍有舒缓,一挥手让阮歆媛起来说话,阮歆媛先是恭恭敬敬向老臣行了一礼,才清声道。
“这位大人,小臣敬您德高望重,在此多有得罪了,却是要辩驳一二的。那外朝使臣不过区区一小国,我大晋何等风仪,何等热情端方,换来的是什么?他们这些狼子野心的蛮夷,根本不值得在意。孔圣人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对待小人,怎么能说君子有错,致使了不好的结果呢?”
礼部尚书听闻,即刻出列道。
“臣闻国无礼不立,今日便想问问这中才人。自古以来,女官设之以决内廷之事,大都是皇家分内之事,原是女子心细缜密,方才如此。若是妄议朝堂,甚至参政叙事,若是天下女子皆知,岂不是不耕不织,也不愿相夫教子,各个都要抛头露面,那还了得,成何体统!”
阮歆媛一蹙秀眉,又转向这位老大人,平和道。
“大人若是论自古以来。臣倒要问问,昔日造人者为何哉?女娲娘娘是也。风氏伏羲女娲,互成夫妻,因而生百子千孙。女官自七百一十八年前已有,本朝沿袭旧制,如何就不能有所革新了?我大晋王朝,难道不是经历一次次的变革与更替,才变得愈发强大?本朝开国皇帝之妻,系公孙皇后也,亦能上马杀敌,辅佐先皇,如今位列祖庙,谁又敢说半句不好?”
中书令也不甘示弱,躬身道。
“中才人果然是伶牙俐齿,我便不计较这男女之别,只问一句。工部鲁大人素以奇技淫巧出名,甚至有几日误了朝堂,还被陛下赏过板子。你道曾受权真大师指点,却不知有何真材实料,又有如何治水之策,不妨详谈一二。若是真能对百姓有所裨益,在下便心服口服!”
阮歆媛深觉总算有个明事理的,松了一口气正要细细道来,一位给事中大夫却突然冲将出来,眼看就要撞向那蟠龙金柱,口中还喊道。
“陛下!牝鸡司晨,终非正道,妇人预闻政事,亦为不详,臣今日以死明志,还望陛下三思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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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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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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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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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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