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衡一直记得上回穆明舒落水的事,单是落水便叫他吓得不轻,这会更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魄,他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将穆明舒给劈晕了。
文武大臣站得远,瞧不真切,隐隐只瞧见一阵骚动,昭华帝就抱着皇后急速离开皇陵直接回了宫。
苏若兰是外女进不得皇陵,是以一直在坤宁宫里头候着,见着赵奕衡大步流星的抱着穆明舒回来,也跟着吓了一跳。
她伸手拦着墨石,待问清缘由,顿时也吓得面色发白,忙叫妙棋去请太医过来。
穆明舒是伤心过度,以至于魔魇差点做出丢性命的事来,太医急急忙忙的来瞧了一回,只道是心病,得好生养着,又开得几副安神药先安安神。
赵奕衡也晓得她这是因为赵子悦的事生的心病,可这样的心病,就是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下子治好的。
苏若兰见赵奕衡神色疲惫,也不说话,只微微一福恭敬的退下去,将寝殿留给他们夫妻二人。她倒是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再多也不过是无用之功,心病这种东西或许谁都帮不了。
赵奕衡坐在榻边,轻轻给穆明舒掖了掖被角,甚个话也不说,只静静坐着,这些时日比他这么多年经历的任何一件事的都要累,便是当初夺位之时他也不曾这般累过,可再累他也要撑着,穆明舒已经倒了,他也不能跟着倒。
他虽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可他还有穆明舒要守护,便是为着她,赵奕衡也必须一直撑下去。
赵奕衡一直撑着,可穆明舒却是真个倒下了,自赵子悦下葬以后,她的精神便越发不济起来,总隔三差五的就病一回。
太医院的人一见到坤宁宫的人,便晓得定然是皇后娘娘又病了,一个个的愁得面苦口苦。有个新来的小太医,还私底下求神拜佛一回,求各路神仙菩萨,保佑穆明舒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坤宁宫的人一辈子不要再进太医院才好。
可赵奕衡自来着紧穆明舒,但凡她不舒坦必然要宣太医来瞧瞧,是以一连多日,坤宁宫内始终飘散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待赵子悦下葬十日有余,远在苏州的穆礼同温子然一路快马加鞭的先赶回了京都,两人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递了牌子进宫。
赵奕衡在御书房面见二人,他坐在那万人景仰的宝座上,揉着阵阵发疼的太阳穴,很是的随意的示意穆礼同温子然坐下说话。
穆礼同温子然依次坐下,两人相视一眼倒也不晓得如何开口的好。
反倒是赵奕衡轻咳一声,坐直身子,声音疲惫的道:“舅舅同哥哥晓得消息了。”
穆礼眉头一蹙,想了想到底问道:“皇上有何打算?”
赵子悦被西凉公主刺杀坠入护城河的事传到苏州的时候已经距离赵子悦坠河有十多日功夫了,得了消息的穆礼当下就同温子然从苏州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一路越是接近京都便得的消息越多。
如今赵子悦已经安然入葬了,那些个节哀顺变的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罢了,赵奕衡统共就这一个儿子,自然寄予厚望的,如今说没就没了,你叫他如何节哀?
穆礼一直晓得赵奕衡对西凉国是有所打算的,如今出得赵子悦这档子事,再加上他途中听得那许多消息,想着赵奕衡这一回只怕是要动手了,是以才有如此一问。
赵奕衡也没有瞒着穆礼的意思,只说了一个字:“夺!”
夺下整个西凉!
穆礼晓得定然是这样的一个回答,也不觉得惊讶,正张嘴想说什么,却听得温子然道:“皇上,子然听闻皇后娘娘最近一直抱恙在身,不知道能否前去探望一番?”
既然温子然这样说,穆礼倒也不好说别的,只跟着一起抬头看向赵奕衡。
“去吧。”赵奕衡挥挥手:“她心里头不舒坦,舅舅跟哥哥去瞧瞧,陪着说说话也好。”
两人从御书房告退,叫小宫女引着直往坤宁宫去,待行到偏僻的地方,穆礼特特将小宫女支开,满脸不悦的看着温子然:“你作何打断我的话。”
温子然知道穆礼的心思,赵子悦不仅是赵奕衡唯一的儿子,也是穆明舒唯一的孩子,而这么多年穆礼也一直将穆明舒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如今他的“外孙”叫西凉人残害而死,他又如何坐得住?
再加上穆礼本就是一军之将,别的他或许做不了,可要一路夺下那西凉国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温子然却是不赞同的,穆明舒素来看重身边的人,便是穆明潇被人退婚她都非要教训一回那李家,如今死的是她的孩子,已经够她伤心欲绝了,倘若穆礼为着这些个再上战场,若是有个万一,可叫穆明舒再有甚个生存意志。
温子然对穆礼拱拱手,不急不躁的道:“舅舅,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穆礼略微一想就明白是甚个意思,穆明舒不同意是担心他的安全,赵奕衡不同意是怕他有个万一没法同穆明舒交代。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想他这么多年的一家之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事事听从穆明舒的安排了,而且他还没有反对的余地。
最终穆礼也不过一叹,能说什么。
温子然却是劝道:“舅舅,远离朝堂,远离权势斗争未必就不好,子然瞧着舅舅这两年是越发年轻了。”
“你这小子。”穆礼无奈一笑,伸手点点温子然,那些个在赵奕衡跟前未说出来的话,日后只怕也再也不会说了。
……
坤宁宫里头依旧是浓重的苦涩药味,散都散不去,温子然往那一站就晓得开的甚个药方,眉头一蹙道也不说话,还叫妙琴进去通报一声,自个则是站在廊下同妙棋细细问起穆明舒的情况来。
妙棋认得温子然,又晓得他的医术了得,自是知道甚个便都说出来。
待问完了,穆礼这才跟着问上一句,温子然只道:“无事,她素来身子弱,不过是伤心多度,总感染风寒罢了。”
穆明舒吃了药正端着书本瞧上两眼就觉得犯困,还想着要不要躺会子,妙琴便来报说是穆礼同温子然来了。
她从贵妃榻上惊坐起,问得一句:“舅舅同哥哥怎么来了。”说得这一句她又捂着发疼的心口喘上两口,倒也不必问了,定然是知晓了赵子悦的消息这才千里迢迢的从苏州赶过来的。
“快请去偏殿。”穆明舒道:“过来给本宫更衣梳妆。”
穆明舒这些时日瘦了一大圈,又加上长期服药,脸色也不甚好看,妙琴挑了半日才寻得一套颜色素净又称肤色的衣裙伺候穆明舒换上,又给她随意的梳了个垂髻,簪了几支并不出众的珠钗。xǐυmь.℃òm
穆明舒瞧着铜镜上脸色蜡黄又干瘪的自己,突然就叹口气,她也不想把自个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她心里难受,便是强迫自个也做不到。
妙琴以为她是瞧着自个的这副模样平添难过,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可要上点妆?”又生怕穆明舒会怪罪似的,急急道:“这样瞧着脸色好看点。”
“嗯,上点妆吧。”她也怕自个面色太难看,叫穆礼同温子然担心。
可她不晓得,就是她上了妆,遮盖了蜡黄的脸色,整个穆家人依旧会担心她。
穆明舒收拾妥当出来见人的时候,穆礼同温子然已经喝了一盏茶了,才见她脚步将至,他二人便忙起身行礼。
穆明舒是叫人搀扶着坐下来了,虽然上了妆,可善于看脸色的温子然还是一眼就瞧出来的。
“舅舅同哥哥快起身吧。”穆明舒尽量让自个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又将殿内伺候的宫女都遣退了下去,这才问道:“舅舅同哥哥不该回来的。”
穆礼一叹:“你这孩子,出了那样大的事,叫我们如何还能在苏州住得安稳。”
又道:“不仅是舅舅同子然,便是你舅母同大嫂也在后头跟着回来了,就怕你心里难受的时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穆明舒顿时就红了眼,低垂着头,不过喊得一句:“舅舅……”别的话就再也说不出了。
穆礼到底是个大男人,将关心的话带到了,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干坐在那喝了两口茶。
一直没出声的温子然这时候开口道:“舅舅,子然想给明舒请个脉,您要是觉得闷倒是可以先去皇上那儿坐会子,估计皇上也有话想同你说。”
穆礼没有意见,点点头,搁了茶碗,同穆明舒一拱手便退出去了。
待穆礼走后,温子然这才端坐着身子,厉声道:“明舒,不管遇到甚个事,你都不应该拿自个的身子开玩笑。”
穆明舒猛的抬眸,对上温子然那双关心的眼眸,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这些时日除了生病吃的药,还有大量的安神药,这事赵奕衡不知,但是穆明舒自个却十分清楚明白。
是药三分毒,便是太医也说过大剂量的安神药定然会有副作用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只不过想在梦里见到赵子悦罢了,可是不吃安神药她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温子然又道:“你同皇上还年轻,孩子也会有的,你也断然不能为了子悦的离去就这样糟蹋自个身体。”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若能生又何必等到现在。”穆明舒当年生赵子悦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未有动静,自然也晓得自个是不能再生了的,是以温子然说这话,她一点都不信。
温子然眉头一蹙,复又平复开来,冷哼一声:“似你这样糟蹋身子,当然生不了。”
“你……”穆明舒奇怪的看了温子然一眼,她极少时候听见他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来,可到底撇了撇嘴,不予多说。
温子然拿她没办法,只得叹气道:“当初你生子悦的确伤了身子,可未必就没得救,这么些年我之所以无动于衷,不过是想着你的身子,叫你多养几年罢了,没想到你如今倒是本事了,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竟然就这样又生生糟蹋了。”
穆明舒捧着茶碗的手一抖,茶碗里头青色的茶水洒到裙子上,吓得她整个茶碗都扔了,可这些也都顾不得了,她对着温子然的眸子,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子然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不是真的,你也只管叫我医个半年,就知道是真是假。”
穆明舒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却是慎重的点了头,索性她已经如此了,就算叫温子然试个半年也没什么的。
可她却始终却希望倘若赵子悦再投生都自个的肚子里头该多好。
穆明舒想拼一回再生个孩子的事传到赵奕衡耳朵的时候,招到了他强烈的反对,他说:“我不能让你冒险,倘若你真的喜欢孩子,我们可以收养,未必就要你自个再生个,若是,若是……”
他已经失去赵子悦了,他害怕穆明舒若是再怀个孩子又同生赵子悦那般,这回她若是有个万一,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这事,穆明舒也很坚决,这回就算要了她的命,她也一定要拼一回。
两个人冷战了七八日,赵奕衡终于妥协了,他将穆明舒搂在怀里,哑着声音同她道:“倘若再遇到保大保小的事,我一定不会保小。”
穆明舒应了,可心里想得是,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她就是死也了拼了命把孩子生下来的,只是如今她也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
温子然为了穆明舒,又住进太医院了,每日晨昏定省的来同穆明舒请一回脉,然后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开出药方,未必都是吃的药,也有调节心情的方法。
原来以为过得半年,便会是求仁得仁,却不想,根本就没有等到半年后,赵奕衡的天就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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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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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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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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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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