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然的住处在外院,刘氏早已经叫下人收拾了出来。
“我送你回韶华苑。”他与穆明舒肩并肩从膳厅出来,脸上依旧带着温煦的笑意。
穆明舒抬头看着他,眉眼弯弯:“好。”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在石子路上,明亮的月光打下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问春问夏很自觉的远远跟着,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笑意。
温子然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方才早已将穆明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瞧她神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精神状态十分好,心里的大石放下了。心里憋着的问题,现在才有机会问道:“我听说你退婚,是怎的回事?”
穆明舒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继而毫不在意的说:“从前我觉得那人皮相好便心生欢喜,后来才发现那副好皮相下是一副烂肉,便不喜欢了。”
她说得轻巧,可细心的温子然侧头还是觉出她神色间的不对劲,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幽幽叹口气:“你自小就是有主意的。”又倒:“只要你欢喜便好了。”
穆明舒心头略微一想,笑道:“你是听说我退婚才突然赶回来的吗?”
“是也不全是。”温子然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彼时我在蜀地,不得京中具体消息,贸然听说你退婚之事,有些担心你的处境,恰巧我也准备回京了,所以才提前赶了回来。”
穆明舒眉眼里皆是满满的笑意,也不多说什么,她记得前世,温子然是在三年以后才回京的,那时候京中的局势已经紧张,却不知他为何会选择那时候回来,并且进了太医院当差。
“你这丫头,尽是让人操心。”温子然眼神宠溺的看着穆明舒,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都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脾性。”
穆明舒一点都不抗拒,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有什么好收敛的,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绕道走便是了。”
她嘴里这样说得轻巧,却无人知晓这些都是上辈子用血换来的教训,她曾经也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最后却因为赵奕彴而迷失了自己,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温子然双手负在身后,侧脸看着穆明舒,无端的笑了:“也是,明舒便是明舒罢。”
穆明舒并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只问:“那你此番回来准备在京中待多久?”
这个问题温子然也想过了,他本来就只是想回来看看穆明舒到底如何,倘若穆明舒好好的,便也没有长期留在京都的打算。
思索一番,正要开口就听见穆明舒说:“不如就一直待在京都好了,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头又无音讯,我们心里都很挂念,想寻你都不知道去哪寻。”
“那你呢?”温子然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一句,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可心里又莫名的紧张。
“我也很想你留在京都,真的,很想,很想……”穆明舒突然就想起前世温子然命丧她剑下之时,那种天人永隔再不相见的情景,整个人情绪有点低落,低垂着头,又瓮声瓮气的说:“留在京都好不好?”
她想得很简单,人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第一时间得知,所以她希望温子然留在京都,留在这里能让她随时看到,能让她尽自己的力保护所有人不受伤害,不走上一世的道路。
她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好的,好好的。
温子然的心脏莫名的剧烈跳动,手心里湿乎乎的汗让人很不舒服,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苦笑:“且容我考虑一番吧。”
穆明舒也知道他定然不会一下子就答应下来,也无甚失落之感,抬眸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笑道:“月亮好圆。”
“嗯。”温子然轻轻应了一句,却不再接话,他明白穆明舒的意思,可他自己却又有自己的心思,最终只得在心中默默叹口气。
温子然是被穆梓寒救了才过上王侯将相般的上等生活,可他到底是普通百姓的出生,骨子里也喜欢寻常百姓的生活,是以即便他在京都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依旧向往那种归园田居的生活。所以当穆明舒说希望他留在京都的时候,他心里头虽然有些动容,但这份动容却没有超过他心里的向往。
是以他依旧想离开京都,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然而后头发生的事却又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去留。
……
温子然在二月底回京,不过待得几日便是三月三。
刘氏与吏部侍郎的夫人余氏约了那日去北郊的护城河游玩,行春宴。
北郊的护城河东边是护城河,西边就是枫霞山,后头还建了个跑马场,春秋季节里景色尤为出色。先帝的一位宠妃十分喜欢那里的景色,每年到三月三便邀达官贵人的女眷来此处行春宴,或游河或登山或跑马,各有各好。后来先帝已去,先帝的那位宠妃也早已香消玉殒,可到了每年的三月三总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达官贵人携家眷来此处行春宴。
到了如今行三月三春宴却成了为儿女寻门好亲事的最好时机,少男少女们都会在那日打扮得光鲜靓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即便不能立马寻门好亲事,也能给人一个好印象。
这样的日子刘氏自然也不会放过,穆府加上温子然一起,四个孩子没一个亲事有着落的。是以她初一的时候就差人去护城河圈了地,搭建帐篷,又早早吩咐大厨房该采买的早日采买,该准备的早日准备,就连温子然同穆明舒三姐妹还各得了一套新衣裳。
穆明舒同穆明潇得了衣裳,相视一笑,眼里皆是无奈,反观温子然脸色依旧是温润的笑意,再无其他表情,仿若这事与自个无关一般。
到了正日子这天,寅时末就得起床,然后梳妆打扮,穆明舒跟穆明洛是重点对象,刘氏不放心二人,早早就派了婆子来亲自给她们梳妆。
穆明舒并不愿意穿刘氏给她准备的大红衣裳,只穿了一袭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梳了凌云髻,插了支碧玉玲珑簪,略施粉黛,简简单单却又不失少女的俏皮。
倒是穆明洛按着刘氏的意愿穿了套大红色飞鸟描花长裙,梳着飞仙髻,戴了副红珊瑚番莲花的头面,越发衬得她肤白如雪,娇艳如花。
穆明潇则是一袭鹅黄色的烟罗纱百蝶穿花长裙,带了对同色的绢花,很是娇俏可爱。
穆明洛一见穆明舒同穆明潇穿得如此清淡的颜色,当下便要换衣裳,刘氏瞪着眼儿,佯怒道:“你敢。”这才打消了念头。
穆明舒咯咯笑:“二妹妹皮肤白,穿红色正正好。”
却又惹得刘氏瞪向她:“你的衣裳呢?”
穆明舒一噎,却吐吐舌头不说话,如今关于退婚之事的风头都还没过,即便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得也是无功而劳,倒不如衬一下穆明洛,能将她的亲事定下来也是好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刘氏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明舒,这时候可不能孩子气,这是一辈子的事儿。”
穆明舒收敛笑意,一本正经的看着刘氏:“舅母,你说的我心里都有数呢,你就别担心了。”
刘氏也知道穆明舒自来是有主意的,只又重重叹口气,别的话便也不再说。
一行人依旧分坐四辆马车,温子然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跟在一旁,不急不缓的往护城河赶。
到了早已圈好的地方时,早已到了不少人家,那些个女眷碰到相熟人家,便也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吏部侍郎的夫人余氏也到了,圈的地方就在穆府的旁边,见了刘氏的马车一到便从帐篷里出来,笑着打趣:“怎的这般晚,幸好是早圈了地,不然等你来都无处落脚了。”
显然刘氏跟她很熟,听她打趣也不恼,只道:“那便去你家地盘落脚。”说着又招过穆家三姐妹过来见礼。
穆家的三个姐妹,余氏自是熟悉的,寒暄了两句,便叫她们自个去玩,又低声与刘氏咬耳朵:“你怎的将你那姐夫的义子也带来了?”
刘氏明显听出了她言语之中的不友善,面色一僵,继而正色道:“那孩子虽然是认我姐夫做义父,可真论起来也是叫安国将军一声娘的,如今子然与明舒父母双亡,我做舅母的自是要对他的事情多上心些。”
她不叫穆梓寒姐姐,反而叫安国将军,这是告诉余氏,不管穆明舒也好,还是温子然也好,都唤安国将军一声娘,就算温子然不姓穆,不是穆梓寒亲生的,那也是穆家人,是安国将军的后代。
刘氏的态度很明确的摆在那里,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说得余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好半天这才扯出笑意赔不是。刘氏知道她也是无心只过,倒也不曾责怪,两人就此揭过不提。
一匹枣红色小马飞奔而来,溅起尘土飞扬,马背上坐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一身鲜红的骑马装,梳着高髻,戴着缠枝花金冠,脸蛋圆圆,杏眸里满是笑意,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肆意飞扬。
此处到处搭建了歇息用的帐篷,地方窄人又多,快马跑在此处很是容易出事,温子然负手而立瞧着自远处而来的马匹无奈的摇摇头。
转身而去不过才走了几步,便听到马匹嘶鸣之声,一回头就见那骑在马背上的姑娘突的强行拉住狂奔的马匹,马蹄高扬十分吓人,马匹前头一个绿衣小丫头吓得面色发白,动都不敢动。
温子然眼眸一眯,几步上前将那小丫头拉扯开来,那小丫头还依旧不曾回魂。
马背上的姑娘好不容易将马匹控制住,就对着温子然那一双略带责备的眼眸,顿时火从心起。
“你瞧甚个瞧,本姑娘也是你能瞧的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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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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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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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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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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