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颢看了一眼杨大人离开的方向,冷冷地说道:“这老匹夫是三皇子的人。”
叶离恙挑了挑眉,心中了然。
难怪叶颢会对他如此殷切,原来是想拉拢他。文家出了这样的事,崇恒被软禁,加上刑部尚书与梁少卿被罢免,朝中人心不稳,许多人都开始犹豫,这不失为一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叶离恙叹了一声,叶颢还是太心急了。
“你想说什么?”叶颢看了她一眼,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父亲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何会派杨大人来颁旨呢?”
因为皇帝心里明亮着呢,就是想看看叶颢会不会借机笼络他。杨大人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严辞拒绝,不过他毕竟是三皇子党的心腹重臣,岂会轻易向太子投诚。
叶离恙一语惊醒他,叶颢脸色一变,半晌后才苦笑一声,“是我操之过急了。”
她却有话没说出口:是你胃口太大了。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为父操心了。”叶颢欣慰地笑了笑,他缓缓坐下来,目光一直盯着叶离恙。虽然方才出师不利,但自己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让他满意了。
“这些都是先前皇帝派人送来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一两件吧。”
叶颢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在杨大人来之前,皇帝就派人过来,送了一大堆东西,算是聊以安慰。
叶离恙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地上摆着几口箱子,无非是些金银布匹,没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些东西还是留给府中其他人吧。”叶离恙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她走到叶颢左下方坐下,担忧地说:“这雨连下三日了,有些不对头啊。”
叶颢不以为意的笑道:“这个时节雨水多很正常,不要胡思乱想。”
叶离恙微微蹙眉,没有说话,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老爷不好了,夫人病倒了!”
细辛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连伞都没拿,浑身湿透的跪在地上,流下一大滩水渍,可见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回事!”叶颢倏地站起身,震惊地问道。
细辛声音带着哭腔,说:“方才顾姨娘来找夫人,两人发生了些口角,夫人便吐血晕倒了。”
又是顾氏,叶离恙目光沉了沉。
叶颢重重的叹了口气,怒道:“我不是让她在自己的榭湘苑面壁吗?谁许她跑出来的!”
他说完,也不等细辛回话,便匆匆朝外面走去。
叶离恙来到细辛面前,问:“她们说什么了?”
细辛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叶离恙,说:“说少爷你……”
“说。”
细辛一咬牙,说:“顾姨娘说少爷你被邪祟附身了!”
叶离恙手指一抖,细辛的话就像一根针,扎在她心头。
顾氏的原话是:“你不看看叶离恙,如今浑身上下哪有一点你儿子的样子,我看莫不是被邪祟附身了吧?他有几斤几两你这个做娘的还不清楚吗?亏你还沾沾自喜呢,呵!”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不就是邪祟么?一个,早该下地狱的孤魂野鬼,却占了原主的身子。
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元王叶离恙,还是断袖叶离恙。
即便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呼吸,能说话,能闻到花香和感受阳光。但她一直觉得不真实,就像被关在幻影中的囚徒,身处其中,却又触不可及。
她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所以她不愿活成别人,活成‘叶离恙’,哪怕只是假装。
在上一世,她可以带上任何面具,残暴的,柔弱的,甚至是装疯卖傻,但这一世,她做不到,因为两世的记忆让她混乱迷茫,让她无所适从。
没想到,细辛一句话,竟让她这些天的自欺欺人瞬间土崩瓦解,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的人和事物,都离她如此遥远。
她,不是‘叶离恙’。
“请大夫了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中的颤抖,仿佛不是出自她的口。
细辛也没想到,叶离恙的反应会这么大。不过想想也是,少爷九死一生将他们救出来,顾氏却如此说他,换了谁心里也不好受。
她想着,语气也变得有些愤愤不平,“已经请了,少爷放心,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叶离恙茫然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去照看母亲吧。”
细辛看了看她,见她没有跟自己去看望夫人的意思,又不好多问,只得躬身退下。
叶离恙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沐屏苑的,她推开门,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焚光剑,思绪才一点点回神。
她来到桌前坐下,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剑身,纹路凸痕的触感从指间传来,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缓缓沉淀。
“你是不是也不甘心呢?在大好的年华死去,看着另一个人剥夺了自己的身体,想必很后悔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吧?”她喃喃自语地说着,其实她能感觉到,原主残存的意识,那些不属于她的情绪随时都蹦出来,都是来自另一个不甘的灵魂。
“能活着,谁会想死呢……”她紧紧抓住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道惊雷乍然响起,落在院中,劈断了一截海棠树枝。
她视线落在手上缠着的布条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封修臣。
祁寒与。
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每每看到他,都会让她迷茫,都会让她产生一种自己活在上一世的错觉。
那久远的记忆,总会清晰的浮现在脑海。
也是在那个风雨交加的炎炎夏日,一场暴雨冲去闷热。
她将他从大雨滂沱的泥地里将他带了回去,原本是要交给母皇处置的敌国奸细,却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她下意识说了句:“抓错了。”
没有任何理由的将他留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一切都找不到合理的缘由,只是觉得自己该这么做。
她从未想过对一个人好,他是第一个。即便,他不是那么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深恶痛绝。
年轻气盛,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世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总以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能让他接纳自己。
可她以为的好,却不过是鲁侯养鸟,折断了祁寒与漂亮的翅膀。
他从最初的负隅顽抗,到后来的淡然妥协。她以为,自己五年的努力终有得到了回响,满心欢喜。
但就在她大婚的头一天夜里,一封叶离恙通敌的密信,呈到了帝王面前。
祁寒与却站了出来,供认不讳,还笑言自己五年的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获取汐元国的机密。
那一刻,她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原来,他心里还是爱她的么。
几番辗转周折,她为他洗脱罪名,在她满怀憧憬的进宫接他回去时,看到的却是心爱之人从炫目刺眼的宫殿上缓缓倒在她面前。
她离他仅有一步之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隔了生死一道黄泉。
他的眼神一如初见,冰冷中带着讥讽,她听见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
她抱起他,对他说:“我来了。”m.xiumb.com
而祁寒与的回应,是一句决绝的“自作多情。”
一句自作多情,黄泉不见。
黄泉不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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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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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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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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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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