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再看叶深,他神色坦然,微微抬着下巴,目光看向前往交错的路口。那一句话好像烫口似的,说了之后他就闭上了嘴,又像是在等温婉答复。
可她到底不知道究竟要怎么答复,他们的开始,是在什么地方呢?十八年前?或者是八年前?
宋辞订的一间私人会所,私密性极好,推门进去,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玩着麻将。
近年来国家大力搞文化输出,麻将作为国粹,被世界各地的人广泛地吸收着,温婉就看到过满头白发的美国老太太们在自家花园里打麻将。
里头的人或多或少温婉都认识,要么是他们班上的,要么是他们那一届的,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也不会拘谨。
宋辞正在玩牌,一看他们俩进来了,立马抓了个旁观的,强行摁在椅子上:“帮我玩儿几把。”
说完他掐了手中的烟就朝他们走来:“深哥,妹妹,好久不见你们俩在一块儿了。”
温婉满心烦闷,她知道宋辞一向开朗大方惊,经得起玩笑,她翻了个白眼说:“我还以为你会把红毯铺到会所门口来接我呢,结果太让我失望了。”
宋辞插科打诨:“这回是我疏漏了,下回,下回肯定给你铺个两公里的红毯迎接你啊。”
他又拎了一副麻将过来:“这家老板不仗义,我明明订的六点晚餐,他弄错了,成了七点,这会儿饭菜还有得等,要不先来两把?”
叶深不言语,慢悠悠码着麻将,一摞摞碧色的牌,两个一叠,慢慢排在桌上。骰子也是翠绿色的。
“林煜方,你丫接电话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他朝栏杆外喊了一句。
他也在,温婉下意识抬头,和叶深的眼神撞到了一起,不知怎么的,心虚似的,先挪开了眼。
林煜方在会所包间外的阳台上接电话,挂了电话进来,一看来人,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婉婉,你也来了?”
温婉点头:“有场演出,明天就回。”
林煜方一笑:“巧了,我也是明天。你哪趟航班?”
“不是玩牌吗?先坐吧。”
宋辞说:“你们俩离得那么近,要叙旧回头到北京林煜方你请妹妹吃宵夜去,赶紧的,咱们打麻将,我今天手好。”
林煜方拉过椅子:“要你得瑟,小爷我来杀杀你的锐气。”
“会玩儿吗?”林煜方笑着摁住温婉的肩头,将她压在椅子上。
她摇了摇头:“不会。”
她是真的不会,小的时候妈妈他们玩儿,她在旁边看了几圈,觉得太复杂,没能提起兴趣,后面长大了,更没时间玩这些了。
“我教你。”
“我可以教你呀。”
林煜方和叶深同时开口。
宋辞神经大条,他只觉得包间里的氛围怪怪的,可又不知道到底怪到哪里,他一面码着麻将一面挤兑林煜方:“就你那十赌九输的老底儿,也不怕妹妹跟着你学个十赌十输?深哥,你快教教她。”
叶深站起来,走到温婉面前,他花了五分钟时间给温婉讲玩牌规则。打牌这一套,他早年总结了个公式,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现在竟用上了。
温婉颇聪明,他讲了两遍就学了个大概。
宋辞说:“纸上谈兵终觉浅,来吧,咱们来实操中历练成长。”
温婉笨拙地码牌端牌,每次拿牌都觉得手忙脚乱,叶深坐在她的左手边,右边是林煜方,两个人不止一次起身帮她,好几回两人拿了同一摞,两人手心覆着手背,场面一度很尴尬。宋辞慢慢的瞧出了端倪,两个男人争相为温婉拿牌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好多男人争着给莫妮卡·贝鲁奇点燃的场景。
没有诋毁温婉的意思,他只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
叶深这帮弟兄,最开始都以为他和温婉是亲兄妹,他对她好,也没别的想法。他也是后来念大学叶深失踪了之后,温婉找人急得快走火入魔的时候才知道他俩的关系。但是在那之后,叶深和温婉联系就很少了,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出现在众人眼里。
他要么单独见温婉,要么单独见叶深,也没机会关注到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
刀光剑影,此消彼起,看得人心惊胆战。
温婉第一次玩牌,牌技比普通还有低两个等级。她手忙脚乱地齐牌,笨拙得像南极迁徙到赤道的企鹅。
其余三个人都非常有耐心,牌出得很慢,每出一张牌还会仔细地问她“吃不吃?”或者“碰不碰?”问了好几次,温婉说:“我知道,你们出吧。”
林煜方呵然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温婉:“名师出高徒嘛。”
她的本意是想夸林煜方的,出口才发觉叶深指点得也不少,当中改口有点太扫人面子,于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牌。
叶深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宋辞说:“那可不,深哥的牌技一流,当时我们那一伙的,麻将都是他教会的。以前我们经常在学校后面的那个小山丘上打牌,那里有个以前的破窑洞,十次逃课九次我们都躲在里面打牌。”
温婉抬起头:“你那个时候就会打牌了?”
叶深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叶深摸了张牌,笑笑:“以前你爱到茶楼听戏,旁边有人玩牌,看了两回就会了。”
以前温婉还没学戏的时候就爱往茶楼里钻,那时候茶楼还会请人唱戏弹小曲。可茶楼里人多眼杂,她不敢一个人去,生拉硬拽让叶深陪她。他大多时候对戏文和曲子没兴趣,于是在一旁看人打牌。麻将规则简单,看几圈就会了。
温婉没再说话,认认真真玩着手中的牌,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内心早就已经波澜壮阔。
她和叶深,有那么多的回忆,有那么深的鸿沟。
温婉牌技奇臭无比,该打的牌留在手里成了炮牌,留着赶搭子的牌又扔得毫不留情,就这劣质的牌技,玩儿到最后,竟然没有输钱,空手套白狼,桌垫下压了厚厚一叠钱,大部分都是叶深和林煜方的。m.χIùmЬ.CǒM
这俩人,就跟刚上了一样,比着输钱给温婉。
最后叶深点了龙七对给温婉,赢得了此次比赛。
宋辞打趣温婉:“妹妹,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你。”
温婉:“哪里哪里,全凭各位仗义疏财。”
晚上的菜品绝大部分都是海鲜,温婉自幼不喜海腥味,一顿饭只寥寥草草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子,坐得直直地听他们吹牛。
这几个人大部分都是叶深的旧识,同在苏胡中学读书,还都是成绩要好那一波,大多出国留过学,回国之后创业,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又和林煜方的父亲熟悉起来,千回百转也就和林煜方熟了。
他们闲聊时,都喜欢把话题往叶深身上引。一来,当年他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有关他的风云事迹说也说不完;二来,当年念大学之后不久,他就没了消息,神秘感油然而生,焦点自然而然就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愿意重三复四地跟人揭开八年前的伤疤。
别人问当时去哪里了,答:“转业了。”
“现在做什么呢?”
“文物修复。”
“哇,听上去好高端。”
“就混饭吃的手艺人。”
后来被问得烦了,他在桌子下轻轻碰了碰温婉的腿。
温婉正在喝罗宋汤,抬起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叶深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乞求,他给她比了口型“救我”。
温婉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她扭过头,没看他。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短信来自——叶深。
“婉婉,救我。”
温婉飞快地回了他几个字:“天助自助者!!!”
叶深看着那几个冰冷无情嘲讽他的感叹号,知道自己她是决心不会救自己的了,只好继续如坐针毡。
眼见那人已经将话题带到他的感情生活上,温婉慢条斯理地放下汤碗,翻了翻包,说:“我走的时候钢笔好像落剧院了。”
宋辞问她:“一支钢笔而已,改天我送你一百支。”
温婉起身,说:“不行,那是我硕导老师送的,有重大意义,你们先玩着,我回去找找。”
叶深反应奇快,“蹭”一下站了起来。
“我送你。”
“我送你。”
叶深和林煜方是真正地异口同声。
温婉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皮鞋踏着地面的声音,叶深一路小跑,跑到她身边,嘿然一笑:“婉婉,谢谢你。”
“不是因为你,我只是太无聊了。”
叶深说:“那也谢谢你。”
温婉没再理他,径直朝门外走,她站在路边招的士。
叶深说:“婉婉,我送你回去。”
“不敢劳烦叶大修复专家,毕竟您这么日理万机的。”
“我乐意忙里偷闲为你服务!婉婉,你在这里等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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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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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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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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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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